()康寧宮。
金色的朝陽從林立的宮殿之後緩緩地升起來了,給大地涂上一層絢麗的金粉。
白玉瓶中剛采來的花卉紅翠相偎,晶瑩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新沏的茶在杯中漸漸舒展開青翠的葉片,染綠了一泓甘泉,裊裊輕煙氤氳著幽幽的茶香
蘭若和洛琳一左一右陪伴在林雅靜身旁。
洛琳的目光停留在蘭若高高隆起的月復部上,關切地說道︰「皇後的身子比上次見到時更加沉重了,會不會有些辛苦?」
那是奇軒的孩子。他正在一天天健康茁壯地成長。多好啊!
蘭若微微地笑了︰「是有些沉重。不過不覺得辛苦。」
這是陛下和公主的孩子。她犯的錯今生今世也無法彌補。縱然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怕辛苦。
「他是不是動得越來越厲害了?」
「是的,每天都要動好多次。此刻他正在動呢。」
洛琳驚喜地問︰「我能模模嗎?」
「好啊。」
洛琳走到蘭若面前彎下腰,蘭若將洛琳的手貼到自己的月復上。洛琳立刻感到掌下有輕微的起伏,如水波涌動。她的臉上綻放出如花的笑容,眸底有微微的濕熱。
她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那是她和奇軒的孩子。但是她不能擁有他。她永遠也無法為奇軒生下一個孩子。
林雅靜愛憐地望著洛琳︰「安寧,你和駙馬很快也會有孩子的。」
「嗯,是啊。」
洛琳笑笑,垂下了眼簾,濃密的長睫遮掩了幽深的瞳眸,將眼底的淚水慢慢逼了回去。
是的,她也會有孩子的。只是那不是奇軒的孩子。
洛琳回到椅子上坐下。
侍女進來稟道︰「娘娘,陛下和駙馬來了。」
「快請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兒,洛奇軒和聶長風一起走了進來。
大家互相見過禮,洛奇軒說道︰「母後,車和船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林雅靜笑著站起來︰「好!今天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
莫愁和方舒上前扶著林雅靜向外走去。
洛奇軒伸手握住了蘭若的手,黑色的眸中蕩漾著似水的柔情,緋色的唇邊泛起溫婉的笑容︰「我們走吧。」
他異樣的舉動令蘭若一呆,隨即明白過來,不由得暗自嘆息。
除了冒充公主的那夜,陛下從來沒有觸踫過她,也從來沒有對她笑過。
他說過永遠都不會原諒她,此刻卻主動握住了她的手。他要讓公主親眼看到他們十分恩愛幸福,好讓公主安心。
他的笑容是這樣美麗動人,他的心里卻是多麼酸楚痛苦。
蘭若微笑著說道︰「好啊。」握著洛奇軒的手一同向前走去。
她要配合他,演好這一出戲。
聶長風握住洛琳的手也跟了上去。洛琳茫然的跟隨聶長風邁動著腳步,眼前洛奇軒和蘭若緊緊相握的手如同一叢荊棘刺進她的眼里,疼在她的心上。
是她讓奇軒去看望皇後的,是她把奇軒交給皇後的,是她要奇軒接受皇後的。可是為什麼此刻她的心會猶如針扎刀刺?
當她在奇軒面前握住駙馬的手時,奇軒的心是不是也如同此刻她的心一樣疼痛難忍?
走到車旁,聶長風轉過身準備扶洛琳上車,驀然發現她的臉色有些異樣,連忙關切地問道︰「公主,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洛琳的唇角動了動,努力牽出了一縷笑容︰「不是的。今天起得太早了,沒有睡好,精神有些差。」
聶長風松了口氣。等坐到車上,放下簾幕,聶長風把洛琳攬進懷里,在她頰上輕柔地吻了吻︰「現在睡一會兒吧。」
洛琳依偎在聶長風的胸前闔上了眼簾,淚水在眼底洶涌,卻不能夠流出來。
她已經是駙馬的妻子了。奇軒屬于皇後,她屬于駙馬。他們之間已經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鷺湖。
兩岸秀麗的山巒宛如一顆顆綠色的寶石,青翠欲滴,峰巒疊幛。碧綠的湖水宛如一塊巨大的翡翠,清澈透明,波光萬頃。一艘高大華麗的龍舟飄浮在浩蕩的碧波之上。
透過打開的舷窗,優美的景色如同一幅連綿的畫卷在眼前緩緩展開,徐徐清風夾雜著濕潤的水氣拂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林雅靜坐在上首,左邊是洛奇軒和蘭若,右邊是洛琳和聶長風。一面欣賞美景,一面吃著茶果點心,一面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望著圍繞在身旁的兩雙兒女,林雅靜舒心地笑了。
這是她的兒子和媳婦,女兒和女婿,他們是多麼相配的兩對愛侶。
他們都擁有了正常的、幸福的生活,現在她終于可以放心了。
洛奇軒和蘭若,洛琳和聶長風,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笑容,盡力表演著各自的恩愛與甜蜜。大家陪著林雅靜听曲看戲、觀賞雜耍百戲……一直玩到日薄西山,才興盡而返。
碼頭上,一輪夕陽綴在青山之間,艷若胭脂,倒映在水中,波光鱗鱗。
洛奇軒扶著蘭若小心翼翼地步下舷梯。
聶長風牽著洛琳的手走在後面。洛琳望著洛奇軒和蘭若相依相偎的身影,不自禁地有一瞬間的失神。一不留神,腳下一個踉蹌,洛琳月兌開了聶長風的手,向前撲跌了出去。聶長風急忙想要去扶她,可是哪里來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仿佛身後長了眼楮,洛奇軒立即放開了蘭若,轉過身一個箭步迎上前去,張開雙臂接住了洛琳。
剎那間,周圍的一切仿佛都突然消失了,天地間只有他擁抱著她。
多麼親切而熟悉的感覺,她嬌小柔軟的身軀依偎在他的懷里,好像一只溫順的小鳥;多麼溫暖而舒適的懷抱,像山一樣堅實,像海一樣寬廣,只要棲息在這里就不會有煩惱和痛苦。
然而什麼都沒有消失。聶長風黑亮的瞳眸里波瀾暗涌,握緊雙手走到洛琳身邊,沉聲說道︰「謝謝陛下。公主,你還好嗎?」
一整天他都在密切關注著陛下和公主,他們每一次眼神的觸踫都清晰地印進他的眼里,他苦苦地探詢著那看似漫不經心地一瞥其中是否有著深長的意味,心上仿佛有一簇簇火苗在燒灼。而此刻,他們竟然堂而皇之地抱在了一起!
陛下分明是背對公主的,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快要跌倒了?!他就那麼關心公主嗎?!連背對著她也能感覺到?!而且還能那麼迅速地轉身上前接住她,他憑什麼可以做到?!
洛奇軒松開了雙臂平靜地問道︰「安寧,你沒事吧?」
聶長風的眼中燃燒著嫉妒的火焰。可是他有什麼值得讓他嫉妒的呢?他只是擁有了琳兒一瞬間,他卻可以擁有她一生一世。
洛琳低垂著頭輕聲說道︰「我沒事。謝謝皇兄。」
他分明背對著她,他怎麼會知道她要跌倒了?又是如何在剎那間準確無誤地接住了她?即便他們已經再無交集,他還是牽掛著她;但是即便他仍然牽掛著她,他們已經再無交集。
洛奇軒淡淡地笑了笑︰「聶愛卿,好好照顧安寧。」然後轉身走到蘭若身邊,牽著她的手一同登上龍輦。
簾幕放下來了,洛奇軒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放開蘭若的手,坐到車輦的一側,靠著椅背闔上了眼簾。
整整一天,他既要忍受和蘭若的表演,又要接受洛琳和聶長風的表演,他實在太疲憊了。
蘭若坐到了車輦的另一側,安靜地凝望著洛奇軒,目光中有深深的憐惜。
陛下分明背對著公主,竟然能夠察覺到她有危險,並在一瞬間轉過身搶上前接住她。到底要幾許深情才可以做得到?
可惜他已經永遠失去了她。愛有多深,痛便有多深。縱然時間能夠療傷,那樣深刻的傷痛只怕用一生也難以治愈。
目送林雅靜和洛奇軒的車輦逐漸遠去,聶長風望向洛琳,目光中交織著復雜的情緒︰「公主,我們回府吧。」
洛琳垂下了眼簾,羽毛般的長睫遮住了眸中的憂傷和空茫,輕聲應道︰「好。」
聶長風扶著洛琳上了車。
洛琳坐到馬車的一邊淡淡說道︰「我有些累了,想躺一會兒。」
聶長風跟著坐了過去,將她抱進懷里︰「好,你休息吧。」
洛琳靠在聶長風的胸前闔上了眼簾。
聶長風低下頭凝望著洛琳,默然半晌,他輕聲說道︰「公主,在我們成婚的那個晚上,你曾經對我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現在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他嗎?」
洛琳的身體一瞬間僵住了。
是的,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他。但是那有什麼用呢?她已經有了駙馬,而奇軒已經有了皇後。她永遠也不能回到他的身邊去了。
洛琳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地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聶長風把洛琳抱得更緊一些,聲音里有一絲微微的顫抖︰「那麼,你現在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洛琳輕輕地笑了︰「有。我喜歡你。」
她真的喜歡他。她喜歡他英姿颯爽的外表,喜歡他熱情爽朗的性格,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喜歡他偶爾孩子氣的頑皮……他對她的好,每一點每一滴她都清楚地記得,永遠也不會忘記。只是她的心里先有了奇軒,所以她對他的喜歡永遠只能停留在對奇軒的喜歡之下。
聶長風的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了︰「真的嗎?」
「真的。」
聶長風用力吻住了洛琳的唇,同時收緊了雙臂,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公主說她和陛下的事情都過去了!公主說她喜歡他!
良久,聶長風松開了洛琳,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洛琳滿面通紅,大口地喘著氣︰「現在可以讓我休息一會兒了嗎?」
聶長風笑著說道︰「你休息吧,我保證不會打擾你了。」
他還想和她做些別的。不過他不著急。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