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東勤說過要來接她,陶子便以為下班能見著駱東勤。
之前被他親過臉頰的不安已經被節目里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帶來的驚懼所取代,就這麼獨自待在電梯里,無端的,竟然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命里到底犯了什麼小人,老會遇到這種事。
之前章之意在書展和宴會上陷害她,她還有還手之力,那是因為她有目標,但是現在這女人這一招,卻是一記暗箭,她連誰放的這一箭都不知道,就被狠狠傷中媲。
這和書展那次的謠言不同,這一次,听到的是千萬听眾,天知道,從今以後她的節目里,是不是每天都有無數獵奇電話來詢問她是怎樣的女人?主播這碗飯,她還能吃得下去?
越想越多,不由地,便想到了北京那些往事,章之意一次次地使壞,馮佩紅發病時的猙獰面孔,甚至,還想到了那個深夜,那個令人恐怖的變態男子……
恰逢此時,電梯到底,門開,大廳門邊,影影綽綽,有黑影在動。
她心里一緊,恐懼襲上心來。
遠遠張望,並不見駱東勤的車,江楓今天又休息,她頭皮微微發麻,只能低著頭,硬著頭皮快步走出大廳,走進黑暗里……
只是,身後的黑影好像也跟了上來,心中恐懼更甚,不由加快了腳步,慌亂所致,她竟然開始小跑,想跑到馬路邊上趕緊搭出租離開。
然,後面的人影也跑了起來,並且很快追上了她,還抓住了她的手臂。
緊張,害怕,頓時控制住了她的理智,她回頭就用包劈頭蓋臉地砸,還喊著「救命」!
卻听黑暗中,傳來低沉的聲音,「是我!別打!」
好熟悉的聲音……
她一怔,停了下來,卻見眼前抓著她手腕和手臂的人,竟然是寧震謙……
剎那間,全身戒備一松,所有的害怕都不復存在,可是,驚嚇和委屈卻涌了上來,加之今晚所受的冤枉,她忽然就哭了出來,包包重重地一下砸在他身上,哭著大喊,「你跟著我又不出聲是要干嘛?!想嚇死我嗎?」
他愕然。
費了半天勁才想明白,此時她哭並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而是受了驚嚇,以為他是壞人,又或者,還因為今晚在節目里受了委屈。
面對她的眼淚,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很想把她抱進懷里,像從前那樣安慰她,可是,手在褲縫邊上擦了又擦,也沒敢伸出去。
然,她一貫都是這樣,要麼不哭,一哭就停不下來,非得哭個徹徹底底痛痛快快才能罷休,更何況,自從她離婚以後,還沒好好哭過,最難過的時候,也就是鮮少的幾次和他重逢,她默默流了許久的淚,可壓抑在心中的情緒從來沒有得到過發泄,而今天,又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這一哭,算是將積蓄了一年的力量爆發出來。
他站在她對面看著她哭,滿是無奈,還是這麼愛哭,還是哭得這麼驚天動地的,還好晚上沒什麼人,不然還不知道他們之間怎麼了……
「別哭了,好不好?我們先回去。」他低聲勸著她。
可她好像沒有听見一樣,仍是仰著臉,在他面前哭得像個孩子,眼淚大顆大顆地墜落,仿似打在了他心上,打得他心尖發疼。
這丫頭的哭相,怎麼就像停在了六歲長不大呢?
他焦慮,卻又無可奈何,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仿似,又看見了那個六歲的小囡囡,一張臉哭得皺巴巴楚楚可憐。
「囡囡……」他輕柔的喚了一聲,許是她哭得太投入,並沒有像平日里那樣對他露出抗拒和憎惡的表情來,只是傷心欲絕的哭著,這,多少讓他躊躇而猶豫,糾結再三後,他試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低喚,「囡囡……」
她委屈猶在,手提包再次砸向他,嗚咽著責罵,「讓你跟著我!讓你嚇我!」
他竟不知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小了,一個人敢從北京跑去雲南尋他的人啊,一個人敢走遍世界的人啊,居然會害怕?
可是,也正是因為她這份難得的膽小和怯弱,讓他看得心肝疼,那皺巴巴的眉眼,那肆意橫流的淚水,分明就是那個六歲的囡囡在他面前撒著嬌控訴林昆欺負她惡行時的模樣……
他心中一動,終是沒忍住,握著她肩膀的手漸漸收攏,最後,把她擁進了懷里,輕輕的,唯恐驚了她,聲音更是柔軟如水,「好了好了,不怕了,什麼事兒都不會有,我在這,什麼也不用害怕……」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柔軟的語調,反刺激了她的淚腺,眼淚越流越多,很快潤濕了他的襯衫,一時忘形,想起今晚電話里那些難听的話語,皆是由此人而起,便不假思索地隨口胡言亂語,「都是你!全都是你害的!都怪你!」
其實,也只是發泄而已,節目里發生的事情,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平白受了冤屈,如此一想,更覺委屈,哭聲又漸漸大了起來。
然那句「都怪你,全都是你害的」卻直直地戳進了他心窩子里,她現今的光景,還真是他害的……
心中一疼,便情不自禁將懷抱收緊,將她小小的身軀收進懷抱更深處,唇,不自覺觸上了她的發,輕輕觸踫著,柔聲安撫,「好,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她的頭發,又長一些了,是他不許她再剪發,她果真便留長了……
手指便在她發間穿梭,發絲如緞如絲,纏繞他指尖,久違的溫馨,他有些沉醉不知時日,屬于她的,淡淡的馨香圍繞著他,他情不自禁閉上眼來……
而她,卻在他指尖蘇醒,猛然驚覺她竟然在他的懷抱,而且,她好像還十分享受!
驚恐之下,奮力推開了他,急喝,「寧震謙!你在干什麼?」
他手臂空空的,在空氣里僵持了一下,而後放下,苦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完,便朝車走去。
她站在原地,陷身夜的黑暗里,涼風襲來,樹影凌亂,她抹了抹淚,跟了上去。剛才他溫柔的聲音卻依然響在耳側︰我在這,什麼也不用害怕……這是他嗎?是他該有的態度嗎?
他開的不知道是誰的車,白色的,隱約記得好像之前來上班時就在這里停著的,因為陌生,所以從沒想過是他。
在車邊站定,問他,「你在這待了多久?」
他沒回答,只道,「上車吧!」
來了多久?整整一天了她知道嗎?自帶莫忘來參加畫畫比賽,S市就像一顆巨大的磁石,時時刻刻牽引著他心力的方向,縱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可仍忍不住會在周末的時間飛過來聆听電波里她的聲音,只為偶爾能遙望她的身影……
今日亦然。
早早地來到電台樓下,跟著她外出,看著她母女倆和駱東勤吃飯,談笑自如;再跟著駱東勤送她回電台,卻又看著駱東勤親吻她的臉……
那一瞬,他心里像被一罐濃濃的醋泡著,極不是滋味,可是,那有能如何能?他說過,只要她能幸福,他祝福她的……
本打算听完她今天的節目,就像往常一樣,搭乘晚班飛機回去,可是,卻不曾想听到了節目里的那一段……
沒有得到他回答的陶子上了車,關車門時觸到一些異樣的東西,她手指捏了捏,再借著外面的路燈看了看,好像是血?
仔細看了看車座周圍,還發現了一些血滴,她不由大驚,問他,「你這開的誰的車?怎麼會有血?」
他面色平靜,扔出一句話來,「是駱東勤的血。」
「啊?」這下陶子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
「我把他揍了!」他就像說著今晚吃了一樣那麼平常。
「你……簡直不可理喻!」陶子憤憤地指責了他一句。他這個人,怎麼還是如此地喜怒無常不講道理!
他任她責罵,只闡明自己的結論,「我警告他了,以後不要和你在一起,你也一樣,不要再靠近他。」
「你有沒有覺得你多管閑事到了可笑的地步?」坐在他的車里,褪去了害怕,她冷冷地反問他。是否和駱東勤在一起是另一回事,可是,卻不關他的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始用平穩的語調說道,「申思思,二十五歲,美國某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S市富商申家獨生女兒,至于怎麼混畢業的不詳,與駱東勤青梅竹馬,兩家曾在口頭上有過婚約。」
陶子似乎明白了什麼,驚訝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不明白嗎?今天打電話的人就是申思思!」他專注地看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回答她的問話。
「你听見了?」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再次感到意外,「可是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想到他竟知曉了這個電話,想必也听見了電話的內容,想著自己被誣陷軍婚出軌,還被他掃地出門,心下委屈,說話不覺有帶了鼻音。
他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委屈的眼神,心里一軟,放柔了聲音,「我怎麼不知道?這是她第二次打電話進節目了吧?第一次打,我就讓小海去查這個人了。」
那他到底是听了她多少節目?他又到S市來過多少次了?她不由垂下頭來。
「還有,駱東勤的大哥駱東程,現在正在積極緊張地促成駱東勤和申思思的婚事,以聯姻來達到鞏固家族利益的目的,這樣的三角關系,你就不要進去摻和了,如果繼續跟駱東勤在一起,你不知道還會受到多少傷害!」他加重了語氣。
陶子不語,心中卻在說,你不知道的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受到過傷害,你的小意妹妹,你的馮媽媽,都曾下過手……
若真下定決心要跟一個人在一起,縱然再多的艱難也是無畏的,關鍵在于,這個決心是否下得了……
「駱東程的婚姻,是商業聯姻的產物,可是,卻在外面養有女人;駱東勤的父親,同樣在年輕的時候選擇了家族聯姻,妻子過世之後,才來娶你媽媽,卻至始至終沒給你媽媽實權,直到去世才留給她股份,然而,又還留了一手,若你母親去世,所拿股份還得歸還給駱家子孫,且不說駱東勤和那申思思是否糾纏不清,駱家實在是太復雜的一潭渾水,你太單純,不適合攪進去。」他繼續說道。
她盯著他,「我說你可真厲害,駱家的房子多少顆釘子你調查清楚了沒有?我怎麼覺得我今後的終生大事還得你來安排呢?」
他沒有說,事關你的幸福,我當然要調查得仔仔細細;他也沒有說,駱東勤親完你之後就去見那個申思思……想到駱東勤親她的畫面,他心里又痛了一下,伴隨著酸酸的泉,淙淙直冒。
車,緩緩靠近她的家,遠遠的,便看見有幾個人在她樓下,很是奇怪。
他停了車,遙望了一下,低聲道,「好像是記者,這下你真的出名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沒事人一樣,她卻想著自己名聲被毀,恨氣不已,當即狠瞪了他一眼,「還不全怪你?」
確實怪他,他從來就不否認,馬上調轉車頭,往相反的方向開去。
「你干什麼?」她回頭看著那些記者,問他。
「不想被記者逮住就不能回去了!」他穩穩地開著車,道。
「那去哪里?」
「暫時住酒店吧!」他昨天白天陪莫忘玩了一天,搭晚上的飛機過來,在酒店開有房間。
酒店?她看了他一眼,S市有他給她的房子,不知道他有鑰匙沒有?想了想,料定絕對沒有的。
到了他住的酒店,他只噓了房,卻沒有再另開一間房,帶著她直接走向電梯。
她在他身側抗/議,「你什麼意思?我們住一間?」
「你確定今晚要一個人住?」他腳步不停地問她,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我開的是雙床房。」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讓人凌亂了,居然還有記者在她家蹲著,不知道明天電台會有怎樣的情景來歡迎她?不知道同事們會是怎樣的眼光?不知道明天的八卦新聞會不會寫她?不知道以後的節目還怎麼個播法?
能不能一個人待著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必定平靜不下來,她的思緒太亂太亂……
最後,還是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她道,「待在房間里千萬別出去,我馬上回來。」
說完,便關上門出去了。
陶子坐在小沙發上,仍然想著她今夜一舉成名的事,越想越覺得糟糕,甚至有種她無法在S市待下去的感覺了,難道她又要遠走它地了嗎?
胡思亂想中,他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個袋子,交給她,「先去洗澡,別瞎想了!」
她接過袋子一看,竟然是她的衣服。
「你去我家了?」她驚訝地問他,回去一趟給她拿衣服?
「嗯。新買的你不是也要洗了才穿了嗎?」他隨意說著。她捧著袋子看著他,她的習慣他倒是還記得……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他這一次一次地出現在S市是為了啥,看著他的身影,不禁問了他一句,「芊琪……還好嗎?」
芊琪?他很自然地抬了抬眉,在床上坐下,「還行。第一次術後出了問題,在準備第二次手術。」
「那……你不陪著她?」她分明是看見他為她挑選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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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