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凌玲珊從容家回來之後,一直一個人坐在別墅後面的草坪上出神,裴承宣知道她心里藏著事,所以便沒有去打擾她。只是,她一個人在草坪上坐了多久,他也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多久。
不能夠在身邊一直陪著她,他便用另一種方式,默默相守。
「先生,」清姨在客廳外搓著手徘徊了好久,眼見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只有硬著頭皮上前跟裴承宣說,「我去接小少爺了。」
好幾天沒看見先生和夫人了,可是這兩人一回來,好像有點不對勁。這兩人是鬧矛盾了麼?夫人回來才多久啊,怎麼就…媲…
「不用了,我去。」裴承宣淡淡一笑,然後站起身,示意清姨去將他的外套拿過來。清姨點頭,正要去衣帽間的時候,看見凌玲珊從後門進來了。
「清姨,你忙去吧,我來就好了。」凌玲珊溫柔的對清姨笑了笑,然後走進衣帽間。清姨總算是松了口氣,看起來,夫人不開心並不是因為先生—丫—
裴承宣心中微微一暖,在看見凌玲珊的身影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已經開始慢慢長大了,即使自己心里有事,再也不會將氣撒到身邊的人身上。
凌玲珊拿著裴承宣的黑色呢大衣和白色的圍巾出來,裴承宣見狀一笑,說︰「不冷,不用戴圍巾。」哪知她不由分說便將圍巾系在了他脖子上,然後抬頭溫柔的說︰「這里不是特種部隊那個島上,那里炎熱,這里已經開始冷了。你是我和孩子的依靠,老公,你可不能感冒——」
裴承宣心中暖暖的,被冷落了這麼久,她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已經溫暖了他的心。有時候就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很容易就幸福了,很容易就感動了……
「走吧,去接孩子。」
凌玲珊一邊說一邊穿上羽絨服,然後像個平平凡凡的小女人一樣,拎著包包,挽著丈夫的手,小鳥依人之態和丈夫一起出了門。
裴承宣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幼兒園外邊,很多豪車靜靜的停著,裴承宣的車也是其中之一。距離放學還有十多分鐘,外邊冷,所以家長們都蜷縮在車里等著,裴承宣和凌玲珊也不例外。
「老公,明天我想去一趟千凌市。」凌玲珊側眸對裴承宣暖暖的一笑,「你和孩子陪我一起去,好嗎?」
「去千凌市?有事嗎?」
「嗯,去看看我父親。」凌玲珊長長嘆了口氣,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莫林陽。」
「凌……」
裴承宣驚訝的看著凌玲珊,本以為她已經不想認這個父親了,哪知道她現在忽然想通了?對于她突然的寬容,裴承宣本有些欣慰和感動,可是想到自己上一次幫了倒忙,得罪了莫林陽,他一時有些忐忑。
萬一凌玲珊去千凌市找莫林陽,結果吃了閉門羹,他這個罪魁禍首豈不是要被千刀萬剮,暴尸三日才能讓她解恨?
「怎麼忽然想通了?」對此,裴承宣始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斤斤計較慣了的女人,忽然待人寬容了,豁然開朗了,怎能不叫他驚喜?
凌玲珊的目光離開裴承宣的臉,望向前方的車流。她的眸底,似乎有些淡淡的悲傷,「忽然發現,很多事情沒必要追根究底。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好事,知道了,未必會擁有原本的快樂。既然他不想說,我何必一直耿耿于懷呢?」
「凌……」
「這幾年他願意對念念好,他對我心存愧疚,已經說明他對我這個女兒並不是沒有感情,至于當初為什麼會父女分離,還重要麼?」凌玲珊淡然的笑了笑,嘆了口氣說︰「人這一輩子啊,都是過一天少一天,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何不放下那些成見,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呢?」
「凌,這幾天你變了好多。」裴承宣傾身向她,白皙的手指溫柔撫過她的眉眼。
「喜歡嗎?」她溫柔覆住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掌,輕輕摩挲,眉眼溫柔。
「喜歡。」他點頭,由衷的回答。她握著他的手,和他溫柔對望,似乎下午在容家看見她的時候那種悲傷和絕望已經從眸中褪去。
「寶貝兒出來了。」裴承宣抽出自己的手,望向幼兒園門口。凌玲珊和他一道推開車門下去,正準備往幼兒園門口走,卻見那小不點已經如一條滑溜溜的泥鰍一樣,從人堆里鑽了出來——
「爸爸,媽媽!」
遠遠的,裴承宣就扯著嗓子嚷開了,很多人都不約而同望向裴承宣和凌玲珊的方向。來這里接孩子的人都知道裴念凌是首長的兒子,所以平日里就多關注了一分。如今听到他叫媽媽,很多人都驚訝了。
不是听說,這孩子的媽媽已經死了嗎?難道裴首長又娶了新夫人?
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凌玲珊微笑著彎下腰,將奔到自己身邊的小不點抱起來,點了點他的鼻梁,寵溺的笑問︰「今天乖不乖?」
「念念一直都很乖的好不好,媽媽,你不相信我的人品——」裴承宣將自己的小臉蛋藏進她的肩窩里,撒嬌道。
「你這小屁孩兒有什麼人品,得,回家再說。」裴承宣拍了一下裴念凌的小,然後替凌玲珊母子倆拉開車門,「回吧,外邊冷。」
凌玲珊點頭,然後抱著裴念凌上了車。剛一到車上,裴念凌就翻開自己的小書包,然後拿出一朵小紅花,得意的沖凌玲珊炫耀道︰「媽媽,今天老師發了小紅花,你說我乖不乖?」
「喲,咱兒子真乖,來,媽媽獎勵你一個——」凌玲珊笑眯眯的在裴念凌的小臉上啵了一個,裴念凌卻指著裴承宣,「我乖都是爸爸教的,媽媽,你要給爸爸一個!」
「……」凌玲珊扶額,望了一眼正開車的裴承宣,然後模模裴念凌的小臉蛋,「爸爸就不要了,給你就行了。」
裴承宣笑而不語。裴念凌盯著爸爸媽媽看了好一會兒,才嘟著嘴喃喃自語道︰「媽媽,你是不是不喜歡爸爸啊?為什麼你都不親他的?人家的爸爸媽媽都會親額頭的,可是媽媽你就從來不親爸爸……老師說了,我們要經常親爸爸媽媽,老師說,親親是很純潔的感情,人家國外的叔叔阿姨都要親親的……」
凌玲珊一怔,這孩子都成精兒了!主動Kiss不都是男人的事嗎?她也要主動親裴承宣才行?
「哪個老師教的?」裴承宣笑眯眯的看著裴念凌,「淨教孩子一些親親什麼的,不是北隅島的老師吧?」
「嗯!老師說他是法國來的,爸爸,你好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裴念凌崇拜的看著裴承宣,自己的爸爸怎麼可以這麼厲害呢!
「別听孩子的,咱們夫妻的感情,不親親又不會影響。」裴承宣笑眯眯的看著凌玲珊,「以前怎樣,以後還是怎樣,不管什麼樣的你我都喜歡。」
「嗯。」凌玲珊低低的回答了一聲,然後望著前方,腦海里卻一直回響著裴念凌的話,媽媽,你是不是不喜歡爸爸啊……為什麼你都不親他的……
一直想了很久很久,凌玲珊都沒有想起多少自己主動親裴承宣的時候。雖然偶爾一次她會親他,可主動親他表達愛意,好像真的沒有過……
*
十點。
裴念凌照舊拿上自己的小枕頭來到裴承宣和凌玲珊的房間,說什麼都要和他們擠在一塊兒睡。裴承宣答應了,可是凌玲珊卻不同意了——
「念念,今晚媽媽有話要跟爸爸說,你回自己房間好不好?」凌玲珊模著裴念凌的小腦袋瓜,然後掀開被子,等著裴念凌下床回房間。
裴念凌有些委屈的看著凌玲珊,又看了眼裴承宣,癟著嘴不說話。裴承宣一把抱過兒子,對凌玲珊說︰「他要睡這兒就睡這兒吧,有話明天說也是一樣的。」
「不,我想今晚跟你說。」凌玲珊看了眼裴承宣,然後抱著裴念凌下床,往他的小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安慰著他委屈的小心靈,「媽媽就跟爸爸說一晚上的話,明晚一定讓你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裴念凌癟癟嘴,望著別處跟凌玲珊鬧別扭。凌玲珊點了點他的小鼻子,笑眯眯的威脅道︰「如果你不听話,以後媽媽就不給你生小妹妹了。」
「……媽媽你好可惡!哼,我答應你不就好了!」裴念凌不樂意的親了凌玲珊一下,「那明天我要跟爸爸媽媽睡哦!媽媽晚安——」
「乖。」
凌玲珊笑著替裴念凌蓋好了被子,然後關了燈離開了他的小房間。回到自己房間,裴承宣已經睡下了,眯著眼楮等她——
掀開被子,凌玲珊輕手輕腳的躺在他身邊。他沒有任何反應,她靜默著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側過身子看著他,拿手指推了推他的胳膊——
「嗯?」裴承宣半眯著眼楮看看她一臉嚴肅的神情,心里咯 一聲,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每一次她如此嚴肅的跟他說事兒,一準不是好事兒。所以剛剛他閉上眼不想看她,不想讓自己又擔驚受怕一夜……
「困了?」凌玲珊抿了抿唇,笑問。他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困了,有話明天說吧,老婆。」說完,他就側過身子背對她,假裝自己很困。
看見她美麗的容顏,看著她含笑的眼楮,他的心在隱隱作痛。想起今天下午在容家她的異常,他就感到尤其的不安。如果,她要說的事是離開他,那麼,他想一輩子都不要听見……
「哎,你裝得很假。」凌玲珊無語的笑了笑,然後從後面抱著他的腰,臉頰貼著他的背脊,「好了,你就這樣背對我吧,我慢慢跟你說——」
「可以不說嗎?」他捏緊手指,眸色幽暗,「至少,讓我好好睡一覺,明早再說,好嗎?」
「裝,還裝,我要是什麼都不說,你能睡個安穩覺?」凌玲珊溫柔的取笑了他一句,然後很正經的說︰「我是要跟你坦白很多事情,不是要離開你,也不是要跟你鬧別扭——」
「……真的?」裴承宣有些懷疑的問道。準備轉過身看她,她卻按著他的肩膀,霸道的說︰「你就背對我好了,別轉過來。你要真看著我,很多話我還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裴承宣咬緊下唇,對她即將要坦白的事,他感到有些不安。
凌玲珊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然後望著他的肩,緩緩說︰「我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就從第一次遇見容玉珩開始,好嗎?」
「……嗯。」裴承宣的心猛地提起來,手指抓緊了身下的床單。他在擔心什麼,在害怕什麼,也許只有自己才知道。
「那年我十六歲,正在念書,下課回家的時候在路上遇見了中了槍傷的他。當時他傷得很嚴重,我就將他帶回家治療。一段時間後,他的傷差不多好了,而我那年情竇初開,對他產生了好感,喜歡上了他。後來他走了,我從報紙上知道他殺了黑道老大一家,他自己也送了命,于是我便帶著對他的恨,決定忘了他重新生活。」
頓了頓,凌玲珊笑笑說︰「你也許能明白,那時候很小,總覺得他就那樣死去是拋棄了我,所以便偏執的恨他,說什麼都不想原諒。也許,是因愛生恨吧!」
感覺到裴承宣背脊微微的僵硬,她笑了笑,繼續說︰「之後我便安安穩穩的上了大學,然後遇到了那個教授。殺了他之後,我成了通緝犯,跟那些盜墓的人在一起逃匿度日。再後來,一個叫做黑豹的人找到我,讓我假扮莫家大小姐莫離染去容家,讓我去查出容家的陵墓。我母親有精神病,而陵墓中的和氏璧碎片可以穩定她的病情,于是我和黑道達成協議,我替他找陵墓,事成之後,他給我一筆錢,並且將和氏璧送給我。之後,我就來了容家,認識了雲卿,認識了容雲卿,認識了你——」
凌玲珊眸色稍稍深了一些,淡然道︰「在容家第一次見容玉珩,我就隱約覺得他似曾相識。可是五年的時間過去了,他從一個冷漠倨傲的少年長成了一個溫柔儒雅的董事長,變化很大,大得我都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當初那個人。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他並不是我記憶中那個人,于是便將他當成那個人的替身,依賴他,暗暗喜歡他,甚至有永遠和他在一起的念頭。可是偏偏這個時候,你出現了。」
目光落在裴承宣的背脊上,她抿唇幸福的笑了,「總之陰差陽錯的,我愛上了你。于是,我便決定和他不再往來。可是他對我很好,你知道,因此我總是為難。而後來你去首都開會,他來部隊找我,差一點侵犯了我……」
「什麼!」裴承宣背脊又是一僵,這件事他從來不知道!
他的驚愕,凌玲珊一笑置之。
「是差一點,並沒有真的侵犯過。」頓了頓,她繼續說︰「我身上有一個疤痕,你見過的,他撩開了我的襯衫砍價那里的疤痕,于是便沒有繼續對我動粗。之後,他將他是黑魅的事全部告訴了我,我才知道原來他竟然就是當初那個人。」
裴承宣沒有說話,他知道那個疤痕在哪兒,只是小月復處,並不算什麼**之處。更何況,都已經過去了,他還不至于如此斤斤計較。
「現在你應該能理解了吧,為什麼我突然要去首都陪你,為什麼後來我開始對他有了惻隱之心,為什麼後來你媽會借題發揮,誣賴我和他不清白……」
「嗯。」
裴承宣點頭,那一次在洗手間外面听到她和容玉珩說起五年前的事,他一直不知道是什麼事,即使現在重新在一起了,心里仍然有疙瘩。現在,他都理解了,也不怪她和他了——
「而後來被你和你媽傷害,我死了心,入獄之後便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退路。後來我找到你,並且讓你和他一起來,就是那一次,我告訴他,讓他幫我找傅璟琛,趁我生孩子的時候救我出醫院,幫我和孩子離開北隅島。可是沒想到,容玉珩酒後認錯了人,將計劃透漏給了蔣瑩雪。而蔣瑩雪後來將容玉珩用莫離染換走我的事告訴了你,你帶人追上了我和容玉珩。」
凌玲珊一字一句的說著,裴承宣的思緒便和她一起回旋。往事歷歷在目,自己對她的禁錮,和傷害,都是他彌補不了的。
「懸崖邊上,你說你願意為了我和孩子,放棄你的大好前程。那一刻我就原諒了你,我那麼愛你,怎麼可能說恨就恨得徹底了呢?可是我卻不能跟你回去,因為我不能讓咱們的孩子有一個恥辱的母親,我更擔心會害了你。正巧,容玉珩不想讓我跟你回去,于是讓手下的人松開他,他朝我開了一槍,我便墜落了懸崖。」
裴承宣依然沒有說話,他一直就認定開槍的人是容玉珩的人,只是沒有證據。如今才知道,原來開槍的人是容玉珩他自己——
「容玉珩早你一步找到了我,將我帶去了美國。那時候我才知道,他一開始就知曉陵墓在哪兒,他是故意讓黑豹找到我,讓我去容家,他方便照顧我。在那之後,他拿和氏璧讓我救出了我的父親莫林風。可是我逼不得已,發了一個毒誓,說這輩子不可以和你在一起,否則念念就會……」凌玲珊沒有說下去,她相信,就算自己不說,裴承宣也能猜到她發了什麼毒誓——
「之後,我加入了美隅聯盟。」
唯有這句話,讓裴承宣緊緊握著的手指一根根松開。她將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他,他還擔心什麼呢?就連加入美隅聯盟這麼重要的事都不再瞞他了,他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而我這一次回北隅島,便是為了執行一個任務。」凌玲珊眼神黯淡了一些,緩緩的說︰「破壞容玉珩,安槿,以及傅璟琛之間的關系,然後將容玉珩和安槿逐個擊破——」
裴承宣感覺到腰間的手松開了,他才轉過身看著她。他撫著她的臉頰,溫柔的說︰「為什麼要將這些軍事秘密告訴我?」
「因為你是我老公,我不想對你有太多秘密。因為你也是軍人,我知道,你不會泄漏這個秘密。」凌玲珊握住他的手指,脈脈含情。
「傻瓜,你讓我好感動,好幸福……」裴承宣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眉心印下一個炙熱的吻。凌玲珊依偎在他懷中,說︰「我還沒說完。那天在部隊,我曾經出去了一會兒,你記得麼?其實是軍事總理找我了——」
「我知道他找你了,我沒多心,傻瓜。」
「軍事總理改變了心意,讓我暫且放下原來的計劃,去試著勸降容玉珩,讓他將黑道勢力歸順總理。總理說,如果容玉珩可以走回正道,他會抹去容玉珩曾經所有的案底——」
「什麼!」
裴承宣忽的怔住了,松開凌玲珊,他驚訝的望著懷中的女人。既然軍事總理已經改變了主意,為什麼沒有通知他?為什麼總統大人會親自下令,讓他秘密暗殺容玉珩?
軍事總理和總統下達的指令為什麼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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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于是,003和首長之間木有秘密了,坦誠相待了哦~~~~
偶五月份要完成偶人生的大事,各種激動各種幸福,于是就在電腦面前各種坐不住,各種沒心情碼字了啦~~等偶的事完畢了,偶會火速結文的,親~~(一輩子就一次,親們,諒解一下偶,跪求了~~~)
好不容易番外了,偶怎麼會棄文呢,親們?正文都木有過棄文的念頭,現在更不會啦,麼麼噠,放心好了,不會不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