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然緊緊盯著她的眼楮,饒是她一般的淡定,也在他的目光下無處遁形——她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過往再磨礪也不能叫她鐵石心腸,如何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當下錯開目光低聲道︰「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設計創意剛出來不是最忙的時候嗎?」
算她還有些良心,沒有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然後理所當然道︰「你不是來旅行的嗎?顧師兄微服私訪啊?」
顧柏然悶聲道︰「說過打你電話不通,你又不聲不響地跑回來,叫人怎麼能不擔心?」
擔心麼?這適用于他們兩個之間嗎?說的難听一些,他們的交集不過是那一夜的妓女與嫖客罷了,從此他依然做他的富貴公子,她也仍舊艱難前行。
沉默在兩人之間漫開,半晌江雪突兀笑道︰「這就叫人擔心,只怕我長不到這麼大呢。」說著她自然而然一般地用手甩了甩長發,然而這一個細節並沒有逃過他的眼楮——如果她真的像說的那樣自然,就不會用這個動作,分明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這一點又讓他高興起來,因為他是不安的,所以便想著她同他一樣才好。
這樣想來,說話聲氣都不同,「不礙事,設計創意已經出來了,過兩天我要去佛羅倫薩采購面料。」
他差點就說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只是被自己的瘋狂所一時嚇到。
江雪听了點頭道︰「那還有時間,既然來了,明天我帶你在我們這的風景區轉轉吧,雖然冬天沒什麼可玩,吃點農家菜也是好的。」
次日他一早,他果然被敲門聲所驚醒,披了羽絨服去開門,江雪果然站在門口,呵出的白氣像一團團雪花,總顯得她眼中的笑意極遙遠,顧柏然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生疼。所以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確實在離京城千里之外的小城里,她也確實拎著豆包、歡喜坨、米酒和熱干面站在他面前,一面從包得厚厚的油紙中取出一面笑道︰「算是嘗個鮮吧,比不得你平日里吃的,但是總歸是我們家鄉的風味。」
顧柏然默默地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食物,比之他素日當作早餐的pasta,培根和黑咖,這些吃食的賣相簡直可以算作是粗陋,然而一口咬下去,一股溫熱直沁到腸胃。江雪見他並不排斥這些食物,自取了一個歡喜坨道︰「這個你還是少吃,怕是用的油不好,你們腸胃可比不得我們的,別鬧肚子。」
她分得十分清楚,你們,我們。你們是誰,是他和姜映涵嗎?也是,他同映涵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同她,只能是一陣的瘋狂——更何況,這個女人清醒得很,只怕連瘋狂都不肯呢。
生于富貴浮華當中,往往被物欲迷了眼,讓人以為他是滿足而不求真心的——如同張愛玲筆下的範柳原所說,我愛玩,我也玩得起。然而,越是在浮華當中,一點的真心就越難得。江雪,這個與他生活截然不同的女子,有著他過往沒有見過的真實與性情,喚醒了他對真心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