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徐徐地隱沒到了山後,黃色的半球漸漸變成金黃的一小條線,終于,墜下。
月亮升上來了,皎潔的光,給她周身便灑了白白的熒光,在月光里,在紫裙中,她的手腕和赤腳顯出慘慘的白,高貴逼人在此刻變得無限淒涼,流水都象嗚咽,她仰面一個反式的燕子平衡,雙手反垂,單腿而立,面朝月亮……
月亮的光芒很慈祥,帶著柔情,一瞬間,她的眼淚從眼角滑落。一個人的迷醉,是心底所有悲傷的聚集,這個有著淡紫色眼楮的女孩,她想堅持著不流淚,眼淚卻在胸前分崩離析。為的,是她不想要,卻不能擺月兌的生活。
上天你既生我,緣何又要讓我如此心傷?只為一出身的烙印,真的是打上了,就永遠都磨滅不了了嗎?
我一定要堅持,可是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要堅持多久?
舞步又起,她甩甩頭,發絲從面上拂過,她微微地閉上眼楮,旋轉……
紫裙仿佛溶進了月亮,變成了一顆紫色的水晶,隨著她的旋轉,幻化著晶瑩剔透的光芒,好象裙是透明的,好象她是透明的,神秘莫測,變幻萬千。
她又做到了……
回去了——
綠樹蔭蔭的小院子,紫藤正開著串串紫鈴似的花朵,在她的頭頂懸掛著,晃蕩著,嬉笑著,她還是那個赤腳的小女孩,穿著淡紫色的紗裙,在紫色的花暈旋轉陶醉,象紫煙一樣地飄渺虛無,那粉紅而稚氣的臉蛋,被幽幽的紫光籠罩,是夢幻般的迷離……
她看見了紫藤花的喜笑顏開,听見了紫藤花的殷切召喚,那聲音,輕清淡淡的,似乎都帶著清幽的紫色,還有花香︰紫來,回來呀……
它們都是有生命的,那生命注定要跟她緊緊相連,她失去了它們沒有了依靠,它們也失去了她沒有了生氣,因此,不管隔了多遠,不管過了多久,她都能听見它們心底的切切呼喚︰紫來,回來呀……
紫來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猛地睜開眼,更加投入地跳起舞來。
紫色是她的世界,她一定要回去的!
身影急劇地變幻,舞步婀娜卻充滿了力量,她的悲傷漸漸地隱去,希望,令月亮里那片紫色煥發出璀璨的光彩,眩目之下,只見流光飛舞,月下她的輪廓,象剪影般清晰,每一個姿勢,都妙不可言。她似乎是月亮之魂,被月亮捧在心上,輕盈亮麗,高貴神秘,散發著無盡的魅力,盡管沒有音律,安靜獨舞的她,卻有種傾國傾城的清靈和傲然,足以攝人魂魄。
對面的山半腰,一個修長挺拔的男子,一個婉約精致的女人,並肩而立。
「怎麼樣?」男子微微地側過臉,低低地問道︰「可有天份?」
「她已經無須教了。」那女子柔聲道︰「王爺好眼光。」
男子轉過臉來,不置可否地笑笑,說︰「今天是否可算不虛此行?」
「今天來與不來,我都沒打算換弟子。」那女子緩緩側身,正好一張美麗的臉龐全部顯露在月光之下,正是善卿。
「為什麼?」煜王爺眼中精光一閃,隨著問話,流露出一絲不屑而痞氣的笑意。
善卿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挺看好她的。」王爺嘻笑道。
「知道。」善卿會心道︰「你向來這樣,看似不經意,其實,什麼都了解得很透徹。」她默然片刻,輕聲道︰「你發現了個芙霜,讓她音滿天下,成就了一段伯樂相馬的佳話。如今這個丫頭,是不是也打算如法炮制,讓她舞絕天下?」
王爺輕輕地搖搖頭。
善卿納悶著,想問,卻笑笑不語。
「她不是芙霜,我也沒想過讓她成為芙霜第二。」煜王爺略微低頭,再抬頭時,只用低沉而堅決的聲音說︰「我要讓她成為,天下第一的花魁娘子。」
他的臉上,並沒有一貫掛著的微笑,非常認真,卻也略顯陰沉。
不知為何,看到他的表情,善卿覺得心底一沉,說不出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里面似乎有些隱情,不,應該說是陰謀更加確切,可是,她什麼也不能說,更不能問。只在心里忐忑而糾結著,轉向平石上的舞者,遠遠地望著,忽然嘆道︰「觀者心動,思者沉溺,她,該是天上的精靈……」
「是嗎?」王爺也轉過身,看著月亮下跳舞的紫來,說道︰「善卿,你對她動了惻隱之心?」
「美好,不應該都要毀滅……」善卿長嘆一聲。
「難道做花魁,就是毀滅?!」他呵呵笑道,完全不認同。
「毀滅?所謂的毀滅,是要看各人心里的感受,」善卿細聲道︰「只是我們都看到了,她並不想當花魁……」
「小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就是要讓她知道,誰都可以掌握她的命運,只除了她自己……」他沉吟道︰「善卿,你似乎想成全她?」
「王爺,沒有哪個煙花女子會甘心一輩子風塵,而且她,照我揣想,是有些烈性的,逼急了,只怕執意不當花魁,她寧肯去死……」善卿微笑道︰「王爺實在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對她的態度,倒叫人費思量呢。」
「我還覺得你奇怪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軟了?」王爺冷聲道︰「不管是什麼結局,她都應該感謝我,難道,我不把她送上花魁的位置,她就可以隨意贖身?!」
放過她吧。善卿蠕動了嘴唇,想說,卻沒有開口。
「善卿,你若想自由,就該好好帶她,」王爺幽聲道︰「她的確是有些個性的,但是我也知道,你有辦法。」
善卿默然片刻,忽然問道︰「為什麼你要選中她?王爺,能告訴我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