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來跟在一塵後面,忽然听見他問︰「滿十六了麼?」
「要到明年七月間呢。」紫來低聲回答。
「是了,」一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東西,你娘還沒有給你。」
紫來一愣,忽然想起藍溪兒曾經跟她說過,慎知方丈交給過母親一樣東西,要等到年滿十六才給自己,看來,不但了行知道,就是一塵,也知道這事的,于是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一塵淡然道︰「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你以前認識我麼?」紫來遲疑了一下,貿然問道︰「我怎麼覺得,你以前認識我呢?」
一塵聞言,側過頭來,微微一笑︰「一切眾生,佛皆知皆懂。」
「我不管佛,我只問你。」紫來固執道︰「你干嘛跟我提《洛神賦》?」
一塵默然許久,才輕聲道︰「芙蕖啊,你已忘了曾手執于它,它卻還記得你的笑顏……」
紫來听得更加糊涂,見一塵加快了腳步,于是情急之下,一把扯住了他的袈裟︰「把話說清楚再走啊。」
一塵轉過頭來,靜靜地望她一眼,目光緩緩地落在她扯著袈裟的手上,說︰「莫執于念,休執于心,爭也是空,求也是虛……」
「哎呀,大師您就別跟我神神叨叨了,我不就是想知道是個什麼東西麼?」紫來撅起嘴道︰「反正早晚都是要給我的。」
「問也是白問,到時候,不就知道了?!」一塵不急不忙道︰「說也是白說,到時候,不就都有了;做也是白做,該到的,自然就到了——」
「跟你說話真是累啊!捉迷藏似的!」紫來忿忿地松開了手︰「我還是自己等到十六歲,省事得多。」
一塵看看她,無奈地搖了搖腦袋。
投生往復,還是心性不改啊,非是這麼倔強難馴。
夜已經深了,禪房里,了行將包裹扎好,轉身對一塵說︰「師兄,明日我就離開了,師父的囑托,你一定要記得……」
唉——
一塵輕輕地嘆了口氣。
「師父說了,是緣是劫,都躲不過的,一切隨緣……」了行遲疑了一下,問道︰「在外雲游那麼多年,你就是為了躲避這個麼?」
「佛祖讓我來了這一笑的塵緣,也是我必修之課。」一塵低聲道︰「一笑的塵緣啊……只因一笑,凡心頓生,俗念一起,修行無繼,這一關,終須得過的,繞不過去。」
「師兄,你能這樣想,也不枉師父的一片苦心,」了行低低地叮囑道︰「切記,勿要多言,萬不可泄露天機啊,不能再因一念而失了修行啊——」
一塵點點頭,緩緩地閉上眼楮,坐定入禪。
那一日,西天極樂世界。
佛祖殿前講經完畢,喚弟子︰「一塵——」
一塵應聲上前。
佛祖說︰「你修行經年,經書已經遍閱,坐殿已無必要。萬物皆有佛性,你化萬物,修行去罷。」佛袖一揮,一塵化為白蓮一朵,靜綻于瑤池雲廊之傍。
那一日,雲霧繚繞的瑤池。
紫裙的浣衣仙子端著木盆和衣物,打著赤腳從水邊上得岸來,回程之時,一路輕盈腳步,走過雲廊,不經意間,白蓮掛住了裙角。
「你又是為何扯住了我?」浣衣仙子回首,望著白蓮莞爾一笑,解下裙角,卻驀然發現白蓮的美麗,于是驚嘆道「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所指可就是汝?!」
心生喜愛之下,仙子流連許久,欲走又覺不舍,瞬間又生出主意,反將白蓮摘了下來,小心地執于手中,踩著七彩祥雲將白蓮供奉于佛祖跟前。
仙子一走,佛祖即朝向白蓮︰「一塵,這一笑之間,你已心動……」
「你若想放下凡心,繼續修行,就該自己去了結,這一笑的塵緣……」佛祖悠然道。
白蓮寂寂無言。
一塵的眼前,緩緩地浮現起浣衣仙子的笑臉,純淨清秀,那是紫來……
我曾是你滿心愛慕的蓮,因你婀娜身姿,我曾絆你裙角,幾欲留你腳步;你溫柔回首,予我以淺笑,笑意無聲,緣份已起。塵世流轉,我還記得你的微笑,你卻忘記了蓮的美麗,這一笑的塵緣,雖因你而起,卻還是該我來了結。用曾經一笑的心動,換來守護你的一生,佛祖慈悲。
仙子,師父勸戒我,只可冷眼相看,不能插手世事,千萬千萬,務必做到。但是,你心性依然不改,我又如何能不為你憂慮?
知我為何跟你提起芙蕖?因你曾用之贊嘆于我,贊嘆于蓮。可是,你還是忘了……
知我為何跟你提起《洛神賦》?因你不知,而我不能多言。
仙子有「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美麗,卻尚不識魏王之才,可惜啊可嘆——
我可助你,卻不能多事,你叫我,如何不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