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來默默地耷拉下腦袋,母親總是為自己好的,恨鐵不成鋼,可是,她不能因為母親的希望就放棄自己的理想,一旦成為樓里的姑娘,她就永遠也不可能有干淨的名聲。哪怕她永遠都只能待在樓里,她也願意做一輩子洗衣服的丫頭,而不是什麼花魁啊、頭牌啊、姑娘。有些東西一經沾染,就永遠也不可能清理干淨了。
她想告訴母親,她雖然回了樓里,卻不見得沒有希望再離開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她還是沒說,一切都沒有定數,前路那麼渺茫,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又如何來說服母親?
「娘……」紫來緩緩地起身,坐在床邊,握住了母親的手,那手冰涼帶著氣急和絕望的顫抖,她深吸一口氣,說︰「我會安排好自己的,你不要擔心。」
甘夫人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紫來幽幽地嘆了一聲,不再說話。
天已經亮了,甘夫人下了床,走近紫來的床邊,欲掀紗帳又停住,站立片刻,還是撩起了帳子,喊道︰「紫來,起床了——」
紫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母親,趕緊一翻身下床,快速地穿衣。
「別急,還沒到時候呢。」甘夫人慢慢地在床邊坐下︰「你在外頭這幾個月,都沒習慣這麼早起來了吧?」
紫來慢慢地系上衣服,看母親一眼,陡然間覺得心里空空落落的。
是的,平時這個時候,她還在錦緞被窩里睡得好舒適,那還得過大半個時辰,丫環才會來叫她,輕輕的聲音在耳邊︰「小姐……小姐……該起身了……」然後她們過來給她穿衣服,將熱水端到床邊替她洗漱。
她想起了牙粉的薄荷味道,想起了熱水燻臉的潮濕溫潤,想起了眾星拱月般的梳妝過程。而今這一切,象夢一樣的消失了……
她抬頭,看見了母親臉上的淚水,母親是希望她改變主意的,但是,她不會。
紫來絕然地一轉身,隨意地將頭發挽了一下,用發帶一扎,就出了門。一路挽起了衣袖,從過道里拎起藤桶,直接就往前院的樓里去收衣服。盡管離開了這麼久,拾起舊物事還是這般熟絡,紫來心里有些悲涼,難道,我就是丫頭的命?
春日早晨霧氣濃重,給醉春樓增添了雨霧飄渺的氣息,紫來站在異常安靜的前院里,看見那高高的木槿已經結出了敗紫色的花蕾,依舊是氤氳水汽中的頹廢,這時候姑娘們都還沒有起來,沒有了輕佻的調笑聲,醉春樓精致古樸,含著迷離的靜默與剔透。
這一切,又讓紫來想起了美麗的雅園,被霧氣籠罩的雅園就仿佛蓬萊仙境,而沒有醉春樓這麼婬昧的味道。
她沉沉地嘆了一聲,可惜了這一場好霧。
拾步上階,眼光靜靜地停在小閣樓的朱門上,門楣年年刷新漆,特別的耐看,她仿佛又看見櫚月從門縫里探出頭來,悄悄地向自己招手。一瞬間,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默立片刻,她轉過身子,走向頭牌花靈的屋子,彎腰去撿門口盆子里的衣服,忽然,門無聲地開了,一席紅色的裙擺晃到了她的眼前。
紫來慢慢地直起腰來,正好迎上花靈的眼光。她默默地望著花靈,花靈正挑著細長的丹鳳眼,斜斜地望著她。
紫來望著她,不動。
花靈也盯著紫來,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