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都坐下吧!」隨著一個穩重卻不失磁性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恭恭敬敬的四人都應聲坐下,卻沒有人準備發言。
而聲音的發出者等到自己的兒子兒媳、妹妹妹夫都圍坐好後,才不緊不慢地坐下。而後,便是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再然後便是清了清嗓子︰「咳咳……」
不過,下一秒的他並沒有說任何話,而是下意識地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男子。他真沒有想到這個優秀的年輕後生竟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也沒有料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也輪到了他的兒子成家立業的時刻。只是,對于兒子的婚姻他不願多加干預。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就是傳言中的那樣不懂人情世故的父親,而是由于他真的是有難言之隱。
他把眼光慢慢地移到了鐘星宇旁邊的年輕女子身上,並沖著她微微一笑,以示禮貌。
桃小樂自然也是以微笑的顏回應鐘雲高的眼神。不過,她還是不敢太直接地去看他的眼楮,因為害怕再次被冷漠凍傷。本來作為兒媳婦的她應該相當自然地叫他一聲「爸」,可是當這個字眼已然擠到牙縫里的時候,卻又被一種莫名的情愫阻攔了丫。
她緊閉著想要張開的嘴唇,只覺得尷尬無比。為了避免更不可預料的事情發生,此刻的她竟然做起了小女人,很羞澀地目光轉移到了鐘星宇身上。
踫巧的是,鐘星宇居然也在看她。兩人眼神相遇的瞬間,默契程度又一路飆升到了極致媲。
不知道怎麼的,當看到桃小樂和鐘星宇深情對望時,鐘雲高竟感到自己冰冷的心里正在緩緩地流過一股細小的暖流。那一刻,他全身緊繃的神經也奇跡般地放松了,還有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也不知不覺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是怎麼回事?」對于這些突如其來的身體和心理變化,他解釋不清。不過,他似乎很享受這樣放松的感覺。畢竟,這是自從許芸去世了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釋然和輕松。
「你很像她!」他看著桃小樂淡然地吐出了這麼幾個字來,當然,此刻他的眼里是看不到旁人的。
「什麼?」雖然桃小樂的眼楮正在注視著鐘星宇,但是她的耳朵卻很靈敏地听到了這簡單的四個字。她可以肯定鐘雲高是在和自己說話,不過,她也很詫異這個冰山一樣的男人口中的那個「她」會是誰。
「您是說星宇的母親嗎?」她能想到的只有他的妻子,索性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話音剛落,她便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因為整個桌子上的人幾乎同時呆住了︰鐘雲高臉上好不容易出現的笑容恍如輕煙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鐘星宇今日本就明朗的臉龐也似乎被蒙上了更厚的一層陰霾,而鐘楠和馬天陽兩口子臉上強裝出來的那一抹笑容也瞬間僵住了。
「怎麼回事啊?難道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桃小樂看不懂原因。畢竟,她是新來的媳婦不可能立馬念清楚鐘家那本幾十年都念不完的經。
氣氛沉默得有些怪異,滿腦子疑問的她低著頭,像個無辜的犯罪嫌疑人一樣等待著檢察官們對她的審判。
彼時,她是多麼希望有人可以開口說句話啊。哪怕是狠狠地罵她一頓,她也不怕。因為那些往往可以直接潑在身上的傾盆大雨的殺傷力,要比那些不可預知的風暴的破壞性輕了千百倍。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她看了看沉默的眾人,心里的恐懼感更強烈了。那是一種對未知未來的恐懼感,並在她的腦海里愈來愈強烈,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正在一點一滴地吸走她僅剩不多的清醒意識。
沉默啊,這無邊的沉默將會給無辜的人帶來多大的恐懼感啊?
而此刻的桃小樂就是這所謂的無辜的人,因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被殘忍地卷進了本來就與她無關的風暴之中。
雖然她不在乎是否深陷囹圄,但是她卻迫切地想要明了這沉默隱藏著的秘密,至少這樣她也算是可以甘心一點。
當她把帶著愧疚和恐懼的眼神投向鐘雲高,妄圖從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時,卻又被他那副嚴肅且眼里隱著焰火的模樣嚇得收回了目光。畢竟,她是萬萬不敢與他那雙犀利的眼楮對視的。因為太壓抑,直逼著人透不過氣來。
不過,奇怪的是她竟不小心從他那雙憤怒的眼楮里瞅見了一抹淡淡的憂傷。「我到底是什麼地方觸動了他心里的防線?」她想不明白,只是她莫名地覺得有些同情這個表面風光卻有著不可告人之傷痛的男人。
當然,更讓她覺得詫異的是自己居然發現鐘雲高那張冷峻的臉和那雙憂郁的眼與她認識的一個人極為相似。
「我一定是想多了!他們怎麼可能相像?不可能……」她努力地勸告自己甩掉剛剛突兀產生的念頭。可是,盡管她這般堅決地逼著自己否認那個荒唐的想法,但是那張臉的輪廓確實和許寧很像啊。
「許寧!」當這兩個字如鬼魅般從她的腦海里飄出來的時候,她只感覺自己的心猛地被針刺了一下。
「怎麼又會蹦出來!」她十分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可卻也是真的從鐘雲高的眼里看到了許寧的影子啊!
「怎麼會這樣?」她突然想要逃出這個尷尬的地方,但是卻又不敢。于是,只有選擇沉默地看著自己的眼前放映著曾經和許寧一齊演過的「電影」。
試想,當一個自己打定決心忘記的人又突兀地從被冰封的記憶中跑出來的時候,那是一種怎麼的措手不及和痛徹心扉?
桃小樂本想裝作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去看曾經那些酸楚的感情戲,但是她有心啊,怎麼不會感覺到苦澀和難受呢?
為了不被回憶的苦海淹沒,她抓住僅存的幾絲理智,強逼著自己拉住了鐘星宇的手。果然,這個男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夠給她心里最需要的安全感。
被桃小樂突然抓住手的鐘星宇下意識地一愣,他自然不會猜到自己的妻子是因為在想要逃離思念著其他男人的苦海才會猛地拉住自己的手的。他只是把原本冷漠的眼神換了,然後把溫柔給了自己心愛的女子。他那充滿愛意的眼神似乎在說︰「沒事!沒事!有我在!」
桃小樂自然能夠感受到鐘星宇給予自己安慰和關切,亦下意識地被拉回了現實,並把眼神完完整整地落在了這個可以帶給她安定平靜生活的溫潤男子的臉上。不過,令她驚詫的是這個能使她心靈平靜的男子竟也給了她一種錯覺,逼著她眼里流露出一種莫名的光芒。
「你是害怕了嗎?」鐘星宇察覺到了桃小樂眼神中的異樣,只是他是斷斷不能猜到原因的。他只認為是鐘雲高的嚴肅嚇到了她,而他應該果斷地帶著她離開,不應該讓她被卷入自己和父親那沒有硝煙的戰爭之中。
如是想著,他便膽大地起身,拉著還在驚訝之中的桃小樂,就徑直往門外走去,沒有為在場的長輩留在只言片語。
「喂!鐘星宇,你干什麼啊?」桃小樂醒悟了,大聲地吼道。她覺得鐘星宇有毛病,居然不給長輩們打招呼便拉著自己離開。她從遠處望到還在桌上坐著的鐘雲高等人,心里不由地產生一種不詳的預感。
鐘星宇不理並睬桃小樂的大吵大鬧,僅僅是一個勁兒地拉著她往前走,走得越遠越好。那樣的話,他就不用看到父親那張幾十年都不曾改變的冷漠的臉,也不用記起被病死的母親。
「哥,你不要生氣!星宇只是一時沖動!他一會兒就會回來的!」鐘楠看著坐在自己身旁滿臉憤怒的鐘雲高,心里當然會覺得恐懼不已,但她還是克服害怕的感覺,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為自己的佷兒向他求情。
「星宇,也是的。這麼不懂事!明知道他爸不待見他,還做出這樣不懂禮數的事!」她看著哥哥那張拉著比驢臉還長的臉,忍不住在心里抱怨道。不得不說,她也挺不容易的,必須夾在脾氣這麼倔的兩父子中間,並為試圖緩和他們多年來僵持不下的父子關系。
「唉!這兩父子什麼時候可以讓我省點心啊!」她在心底無奈地嘆了一句。隨即,便指使馬天陽給鐘星宇打電話。
「打什麼電話啊!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滿眼怒火的鐘雲高本來打算把火憋回心里的,但當他一想到鐘星宇那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沖著馬天陽吼了兩句。
他很納悶鐘星宇怎麼就一點都為他這個當父親的人著想。從小就凡事和他對著干,也不懂得該有的禮貌。
「這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啊!」他的心里產生了這樣一個疑問。當然他並不是否認自己和鐘星宇的血緣關系,只是感覺他們父子並不像父子,而是像仇人。
自然,他沒有意識到是因為兩人的脾氣太像,才導致互相的不服輸,才導致這二十多年來僵持不下的關系。不過,兩父子同是倔脾氣這只是一方面原因。
「這孩子太像那個女人了!」他在心里嘆了一句,並不願去回憶某些不開心的往事。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兩父子的關系會變得好起來。畢竟,血濃于水。無論如何,他們也抹不掉這層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