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再起,舞動他溫潤賽雪白衣,那樣清冷孤單的色澤刺痛了她的眼。
紅淚不是皇家暗影麼?不一直都是身著緊身夜行衣的麼?怎麼今日,如此灑月兌?
其實奴歌一直想說,這世上最適合溫潤白色的,便是紅淚。
像一汪水,像是深谷里悠然綻放的白蓮……不同于絕音的高絕出塵,紅淚則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平易近人。
白色的溫柔確實因他而獨一無二……不過此刻他站在崖邊,純良盡斂,此情此景竟是怎麼看都是令人膽戰心驚丫。
「紅淚,你下來呀,我在這呢,你站在崖邊做什麼?你站的那麼高那麼遠,我會夠不到的。」
奴歌底氣不足的聲線,生生被掩埋在風聲嗚咽中媲。
她見他不听自己話,便改為自己一步步小心磨蹭過去,想要拽住他迎風而舞的衣角。
卻是剛剛舉步,身前便多了一道身影,強行將自己阻攔。
奴歌有些惱怒,她瞪著那個背對自己高傲而討厭的人「你讓開,我要去追紅淚,你擋住我的路了!」
那玄黑蛟龍身影之人不回頭,橫在她與紅淚之間,宛若阻礙天地變換的驕傲磐石。
奴歌慍怒更甚「你討厭啊!你再擋著我,萬一我抓不到紅淚怎麼辦?你賠得起嗎?」
你賠得起嗎!?……
似是因她這一句話而觸動心弦,那黑衣蛟龍之人緩緩側過半邊臉來斜視她。
這是一張絕美的臉,介于男子陽剛與女子陰柔的中性之美,邪魅而高貴,冷艷竟是如此逼人。
奴歌心跳猛然漏掉半拍。
他長眉如刀,狹長的眸子意味不明俯視她。
奴歌因這人略有鄙夷的視線而有些薄怒,但她懶得去理會些什麼,她一心一意只想去紅淚身邊。
奴歌錯開一步,想要繞過眼前威儀邪氣之人,可那人卻先她一步對著崖邊的紅淚說了什麼。
他喃喃的唇形,奴歌屏息想要細听,卻只有一些零碎的音節入耳,被冷風絞碎的句子再辨不出原本寓意。
但那邊紅淚似乎听得真切,只見他頓了頓,而後溫和能滴出水來的眸光流連望了望奴歌,轉過身,白衣決絕飄飛。
「不要!!」
奴歌瞪大眼楮倉皇伸出手,她向前瘋狂的奔跑撲到崖邊,卻是指尖堪堪錯過他如雪消融的衣袂。
只差一點點,白色衣角未曾沾到……
蒼茫的懸崖下,白霧層巒疊嶂,她再看不見他。
「紅淚?」
奴歌扭頭四下不甘尋找,視線極力望穿,似乎想要在懸崖周圍尋到那白衣優雅身影。
「紅淚你在哪?」
沒有人回答她,唯有長風嘲笑淒厲。
「他死了……」那邪魅高貴之人站在她身邊略抬下顎,嘲笑睨視她。
慵懶的姿態,華美的龍袍越加襯得他威儀天成。
她卻厭煩極了這樣倨傲的他!
奴歌一怒「是你逼他跳下去的?是你!凶手!!」
本是趴在崖邊的她猛然站起身,不顧滿身痛楚塵埃,赤紅的眸子只想將眼前之人碎尸萬段「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為紅淚陪葬!!」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想法,不其然間,空無一物的掌心驀然多出一柄秋水長劍。
奴歌顧不得其他,劍鋒攜風破空直直刺向那人心窩。
黑衣蛟龍身影不急不緩一動,堪堪錯過她的劍式,他逆風長發如魅飛舞,冷睨她「你殺不了我,倘若真的愛他,那你也跳下去好了。」
奴歌自知自己不是他敵手,雙目紅了紅,扭頭棄劍,果真三兩步跑到崖邊。
白色輕紗衣角一如方才紅淚的溫柔,她閉上眼,似是懶得再看眼前邪魅男子,張開雙臂,果真向崖下撲去。
耳邊長風呼嘯如此真實……甚至那崖風倒灌打在臉上都是如此疼……
「紅淚,紅淚……」
一遍一遍輕聲呢喃,仿佛是生生世世的咒語,永遠都無法解開。
當年亦有似曾相識的夢境,如今故夢重溫,依舊似曾相識不曾更改的選擇,甚至比之從前更為篤定的抉擇———你若不在,我亦離去。
奴歌躍下懸崖那一刻,大眼微微開啟一道縫隙,像是想要對這可悲的世界告別……然,入目的,卻只有那黑衣男子一絲深邃冰眸。
冷艷而高貴,如夜華美卻又暗藏殺機。
殺機?
這是夢麼?可怎的,竟是如此真實?
甚至那幽深如墨的一雙眼,至今都近在咫尺的俯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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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依舊在顛簸,奴歌恍恍惚惚開啟眼簾,再度茫然打量四周,入目但見司凌夜冷峻緊抿的唇角。
「紅淚?嗯?」
他學著她夢中慌張一往而情深的語氣,一字一句說給她听。
「你們就如此鏗鏘情深?便是連做夢都要在一起?」
奴歌愣了愣,好半響方才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躺在馬車中。
思緒一點點回歸……想是方才自己蠱毒復發,給自己疼昏了過去。
然後,然後是一場綿長荒唐殉情的夢,
視線一轉,再看司凌夜恨不得將自己殺之而後快的神情,奴歌大抵想到,自己一定夢游胡言亂語說了些什麼。
夢境中,司凌夜崖邊俯視自己的眼神,與此刻現實重疊,竟是如此想象。
奴歌不禁笑了起來。
原來縱使身在夢境,你依舊是迫不及待想要殺我的。
她自嘲一笑,落在司凌夜眼中……卻是另一番寓意。
只是夢境而已,只是夢到紅淚罷了,竟是值得她如此歡喜一笑的?
「紅淚是你什麼人?居然連夢境都離不開,相愛至深?朕竟是半點都不知曉的,你們還真是擅于偽裝演戲啊。」
「我……」奴歌啞了啞嗓子,想說些什麼辯解,可轉念一想,自己並未做錯,況且喜歡紅淚確實發自內心,便只不置可否一笑。
她竟略有緘默的點頭「皇上說是,那便是好了。」
司凌夜下意識眯眼打量奴歌「竟然都不辯駁的?」
「辯駁又有何用?難道皇上會突然大發慈悲,放過我們嗎?」
「我們?」她竟早就把自己規劃到紅淚那一列了。
司凌夜模了模挺拔的鼻梁,轉而測測一笑「那到不會。」
「所以。」奴歌不再繼續這話題,只是轉而撩起車簾看向車外「何時能回宮呢?」
「你這半年在外不是過的很好?怎麼又突然期待回宮呢,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想……」奴歌含笑放下車簾,視線不其然望進司凌夜眼底,並無躲閃「是‘屬下’在想。」她刻意咬清字音「風淵皇宮若大,華麗至斯甚至是無憂宮幾倍之余……如此,既然無憂宮一把火旺滔天,它都可以燒的這麼艷……如若這火放到宮里,那將是多麼輝煌?」
奴歌眉梢微挑,像是挑釁。
「你倒是提醒了朕。」司凌夜摩挲下自己下顎,沉思模樣「朕倒是要考慮考慮,回宮後是不是應該把你鎖起來,同時多打些水井,以防萬一。」
「如此,最好不過。」
沒有人知道他二人看似風輕雲淡的談話,私下究竟是怎樣的暗潮洶涌。
奴歌波瀾不驚一笑,澄淨的目光勝似垂垂性命晚矣的老者,她那看破滄桑寧靜的眸,當下令司凌夜愈加厭惡深了三分。
「以後在朕面前,不準有如此清冷的目光!」
「我笑不被允許,說話自稱不被允許,如今竟連這眼神都要被管制了。」奴歌抿唇而笑「皇上可還有什麼看不慣的?一並說了吧,可防著屬下哪日若再惹了皇上動怒猶不自知。」
「你!……」
「屬下犯錯受到懲罰是小,但若皇上氣壞了萬金之軀,可是屬下罪過。」
‘啪————’
馬車內小巧桌面上,一精致瓷杯驀然沒有緣由,憑空自行爆裂開來。
碎瓷一時飛濺,只是飛射角度奇巧並不傷人,唯有瓷杯內滾燙茶水像是受到什麼強橫的外力擠壓,爆破四溢之時,不其然有幾滴濺落到奴歌手背。
茶水混合著瓷沫燙到手上,奴歌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垂眸平靜擦去茶水,徒留肌膚一片燙傷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