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慵懶誘惑站在她眼前,青絲微垂龍袍半散,端端用行動無聲證明‘你永遠是奴僕,只能听于我。我是高高在上的皇,你只能仰望,永遠都別妄想得到?’
呵,真好笑丫。
我想要什麼,你從來都不肯給我……甚至一絲不剩的剝奪。
奴歌忽然歪下腦袋看了看他,後退一步「主上?」
‘主上主上’忽然便是連這稱呼都覺得無限諷刺———你是尊貴擁有一切駕馭權利的主,我是一無所有唯命是從的奴。
「主上?」她冷笑,又喚。
空靈動人的聲線娉婷裊裊,曼然余音舒冷而繞梁。
司凌夜不動聲色顰眉。
她驀然沉聲「皇,夜已深。」
「……媲」
「想來卿別雲娘娘還在後宮候著,不是麼?」
「你要說什麼?」
「這話應是屬下問及主上才是……」她側顏掩去嗤笑,又是攏袖掩住唇角問他「主上,究竟要吩咐什麼呢?」
這樣的動作,盡數神情都遮掩在一面蕩漾水袖之後,姿態神秘,高雅而陌生。
陌生的氣質,陌生的她,近在眼前卻遙遠的好似在天際……這樣的氣氛,司凌夜屆時不悅起來。
前夕的曖昧迷離,一瞬又冰封到低谷。
大殿里明黃輕紗被風卷起悠揚,司凌夜所站的位置背後剛好有一根雕龍華柱,那栩栩如生的龍族蜿蜒盤旋在玉柱之上,在他背後昂首向天,伏在輕紗中若隱若現……
有那麼一瞬,奴歌忽然覺得自己眼花,蒼龍嘯,她惘然覺得司凌夜身後的雕塑活了過來,像是吸附了他身上的龍氣,怒號翻滾飛身猛的席卷攻擊向自己!
有風入,大殿輕紗陡然的舞!
她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簾,惶惶微詫向後退了半步。
半響沒有動靜,沉寂的殿內除去風聲,針落可聞、
————指尖微微錯開一道縫隙,卻唯見司凌夜欲將自己殺之而後快的神情。
原來那奔騰席卷向自己的並非是那雕龍,而是他澎湃慍怒的氣息……
恍惚著,竟生成了幻覺。
龍袍半敞,青絲妖惑垂垂,狹長的眸子透露出蒙蔽人視听的假象倦怠,刀削般挺拔鼻梁之下,玉錐下顎略微揚了揚,一本正經的威儀。
「先下江山局勢略有穩定,也不過表面看上去如此……有些負責平復曜日之亂的國燻元老,似是不安與現在地位權勢。」
「殺了便好,主上向屬下解說這些做什麼?今夜是想要取誰的首級呢?」
「呵。」司凌夜垂眸睇視奴歌毫無表情的深眸「你果然適合當一柄武器匕首。」
揚眉「主上不正是希望如此?」
「又或者……」司凌夜唇角似笑非笑微勾,轉而渡步到奴歌身側,斜眼看她「又或者說,你這不知為主人著想的,獸。」最後一字刻意一頓。
獸?是在說自己沒心沒肺了?
奴歌沉默,是認同。
「你是想助朕得到江山,還是假借朕之手,毀了剛剛站穩腳的風淵?」
「……」
「不過是殺了一個無關緊要之人,竟讓你對朕如此痛恨的?」司凌夜抬指搭上奴歌縴細脖頸,修長指尖略有收緊「你要去殺了朕的猛將?然後去月扶討功領賞嗎?」
「是主上說那些權臣礙眼。」
指尖又收緊三分「既是礙眼,那便要好生利用,如若磐石將其搬走便好……你又何故起了殺心呢?朕倒不認為你是忠心如此的!」
「既是磐石便注定是搬不走的!更何況主上說什麼……屬下,听不懂。」脖頸被扼住,奴歌呼吸已是上下斷氣,言語聲線都有些嘶啞變調,像要窒息。
「不過希望你這奴才明智些。」垂眸滿意看著奴歌白皙肌膚因缺氧而變得略有青紫,司凌夜勉強放開些掌上力道「近幾日朝堂上朝臣集體覲見,說什麼朕的後宮空虛,需為皇家血統好好考慮一番。」
似是想到氣處,司凌夜抬手將奴歌甩到一邊,自己負手而立背對著她「都是一群冠冕堂皇想將自己女兒送入宮的庸臣!」
奴歌嚴重缺氧本就腳下站立不穩,如今加之司凌夜甩手放開脖頸,自然而然身子傾斜開去,不其然撞上一邊身後方桌。
四角方桌乃是上等百年成才梨木花雕制,奴歌這一撞正是腰側撞上菱角,頓時一陣岔氣彎去。
桌上茶器隨著桌子晃動而顫了一顫,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司凌夜聞聲緩緩回過身來「怎麼?出去大半年不見,竟是脆弱嬌貴如此了?」
奴歌懶得辯駁,只是蹲抬手按住腰上岔氣處,努力平復呼吸。
司凌夜垂眸看了看方桌,復又漫不經心掃視一眼臉色逐漸出現蒼白的奴歌,遲疑片刻到底伸出手去「起來。」
奴歌抬臉看著近在咫尺白皙修長的手掌,額頭細碎溺汗,水眸轉了轉,卻是倔強自己扶著桌面勉強站起。
他凝視自己伸出去不受搭理的指尖,不禁凝眉冷笑「一個奴才罷了,你倒是不識抬舉的很麼。」
「主上若是真的無事吩咐,屬下還望主上開恩,準許屬下回……」扶著桌子站起的手臂正欲收回,卻驀然被司凌夜毫無征兆一把握在掌心。
奴歌一愣,抬眸莫名其妙看他。
司凌夜卻是笑意深長略微側首,視線如豹凌厲盯著奴歌雪白袖口,半響,薄唇微勾。
奴歌被司凌夜這視線盯的一陣冷汗,不禁順著他的視線垂眸去看,但見自己素白袖口處一縷紅紗分外扎眼。
張娟如斯,熱烈如火的色調。
「朕倒是好奇,這是什麼?」低低緩緩的聲線辨不出喜怒,如此隱忍,方才越加危險!
「手絹罷了!」
奴歌當下抽手欲將輕紗塞回袖中,司凌夜卻是比她更快一步,抬指一勾,絲紗已在其手。
「紅的?朕倒是從不知曉,歌兒何時喜歡用過紅色飾品。」狹長的眸子倦倦眯了眯,像挪揄「你倒是思念他打緊的很麼。」
眼見著事情敗露,奴歌本想欲蓋彌彰將其掩飾過去,卻未曾想到司凌夜心思靈敏如此,只是一節紅紗,他便輕易猜到自己用意為何。
「不過,不過是……」想要辯駁,卻又因千言萬語在他面前均是無力。
他認定的事,即便是自己巧舌如簧唇齒生花也是無用……奴歌吸氣果斷跪下「屬下知錯。」
「錯?」司凌夜玩笑那一截紅紗纏繞在指尖把玩,聲線則漫不經心的揚起「錯在哪里了呢?歌兒可是向來聰慧如斯呢。」
「錯在,錯在……」錯在自己對花錯愧疚太深,不該幼稚的想要睹物思人,不該讓自己生活圈內,出現任何與他有關的蛛絲馬跡。
更是錯在,不該讓你有機會抓住我絲毫把柄。
「這紗紡的倒是很美。」司凌夜抬手故意讓紅紗在奴歌眼前晃了晃,奴歌咬唇,視線不禁追隨那抹狂狷獨屬花錯的赤紅———仿佛那樣笑語嫣然的美人,就在自己眼前。
可再一晃神,什麼都沒有……
唯見白皙的手,赤紅的紗,與生俱來帶有致命的危險。
淺笑,司凌夜玩味將紅紗湊近冉冉紅燭……
一躍一躍的火光映襯著那截紅紗越加色艷如血。倒映在奴歌的眸中,似乎也染上了妖嬈的艷紅。
「還我!」
一聲冷喝,不見得多麼聲嘶力竭,卻帶著一種如劍破空的凌厲感,一霎爆發的氣勢,像是女王高高在上的神識威壓。
司凌夜為她這凜然不可侵犯的小模樣弄得一愣,不過也只是一瞬而已。
再轉眼瞧那嬌艷繃緊的小臉,像是初見時那副戒備敏感模樣,靈活的像是只要發起攻擊的小獸……聲未落,白影搖,人已旋身撲向燭光!
奴歌動作快,卻是紅紗被火光舌忝卷速度更快!
當素白的指尖即將夠到那抹張揚火紅之時,火舌舌忝上,眼前唯留一縷窈窕殘灰。
星星點點的火光,明明滅滅的燙人。
卻依舊不肯放開,執拗的也不知在守護著什麼。拳起手,只能讓溫度保留在掌心。
「花錯……」
單薄的兩個字自櫻唇緩緩蕩出,竟帶著股偏執的懷念。又像是排山倒海的愧疚。
但不論這抑揚頓挫的嘆息究竟是為了什麼,終是讓司凌夜眯起了眼。
「呵呵,痴情的種。」驀然的冷笑,尖利如刀鋒一寸寸劃過奴歌的耳膜。
听到嘲笑奴歌回神,當其猛然覺悟自己做了什麼時,迅速的扭頭,只見司凌夜立在自己身側,冰涼的眸子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長長如黑鳳羽般睫毛幽幽斂下,狹長惑人的眸子愈加在剪影下突顯深邃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