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淚默了默,半響扭頭對奴歌淺聲無奈道「這令牌我從未用過,沒想到造成這樣後果。」
「咳。」奴歌也是覺著尷尬,衣袖掩面提示「其實你也是個狐假虎威的,那還不快讓她們速速平身。」
「嗯……」
錦繡坊側殿
嬤嬤識趣將殿內所有人屏退讓給紅淚與奴歌丫。
殿內溫陽籠罩之下,奴歌安然坐在椅子上,半彎著唇角看著身前紅淚半蹲,小心翼翼為自己包扎手掌,直到傷口不再溺出血來。
「怎麼傷的這麼重。媲」
「嘮叨什麼?不過是小小感染。」奴歌不動聲色挑開話題「對了,你這樣闖進錦繡坊幫我,被司凌夜發現,不會受罰嗎?」
「……」許是被奴歌直呼皇上名諱而愣住,紅淚沉默好一會才娓娓答話「是會受罰,但我不怕。」
這回倒是奴歌沉默。
「自有你消息之後,皇上對我越加防範的緊了。」
「他,有對你怎麼樣嗎?」奴歌抬手抬手便去剝紅淚衣服,似要查驗他身上是否有傷。
「不曾。」紅淚有些局促握住奴歌探進內襟的小手「皇上雖有防備,卻不曾真正責罰與我……畢竟,他只是懷疑罷了。」
「懷疑?」
「沒事的。」紅淚欲蓋彌彰別過臉去,銀色面具之下面頰紅了又白。
「我知你是不想讓我擔心,但你若不告訴我,我起疑日夜思慮下去,如此抑郁在心反倒難受,你果真希望我如此?」
「這……」
奴歌徐徐善誘「我雖是幫不上你,但好過你一人承擔。」
深諳奴歌執拗性子,紅淚無奈也只得言辭簡單,籠統敷衍一句「皇上逐漸調空了我手下暗影勢力。」
「調空?」
看出奴歌沉默,又連忙安撫「無妨,我只要有你便好了,其他權勢都不重要的。」
「倘若你手下部下都被調走,沒有外援支撐,那麼他對付你將會容易的多。這分明是他蠶食你的計謀!」
「……」
「你近來也很少來看我!」奴歌雪眸閃閃言簡意賅「是他派人監視你!?」
「你才回宮幾日?怎麼能說是近來呢?況且我現在不正在你眼前嗎?呵呵,傻瓜。」紅淚起身,伸手去揉搓奴歌頭頂發鬢,卻被後者歪頭躲過去。
「司凌夜有為難你!」
不是疑問,而是斷定。
「說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
「西月怎麼了!?」
「沒有啊,那丫頭看似文弱,實際囂張的很。」
「我問你她怎麼了!」
「……」
「好!既然你不說,我便自己去查!」
奴歌作勢起身,紅淚連忙攔著她「西月,不過流放而已。我與皇上協商,我放出手中暗影權利,他不再動西月分毫。」
「他的話你也信!」奴歌拍案而起「你就不怕你失去所有勢力,他又去反拿西月要挾你!」
「傻瓜,這一點你確實不了解他。皇上雖是平日心思叵測,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身為帝王身份自傲,言出必行。」
「我才不信!」奴歌又氣哼哼坐下「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知道皇上固執找你的原因嗎?」
「因為什麼末世神女的荒謬傳說?」奴歌眼底滑過一絲自嘲「我才不信那無聊的。」
「你不信,但世上總有別人信,許是待到江山統一之時……」
奴歌微詫「你是真的打算效力為他合並江山?」
紅淚亦笑「我的命,曾是他所救。」
「固執!倘若你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這些年你為他奔波四方幾度出生入死,怕是恩情早就還清!」
「只還差一點了吧,我曾經許諾于他,倘若江山統一,我們便自此兩不相欠。」
似是品出了什麼寓意,奴歌水眸陡然一亮「你什麼意思?」
「承諾完成之日,便是我放開束縛,與你遠走天涯之時。」
「此話當真!?」
「不食言。」
不食言……
那樣溫潤的人,他說的每一句每一字,她便真的信了。
可到最後的最後,是你騙了我?還是真的一心履行了承諾?
多年之後,奴歌經常會手撫著一溫良銀色面具,獨自坐在一株枯死的桃樹下痴狂飲酒,滿頭的銀發寸寸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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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因被迫忙碌而充實,幾乎眨眼便是匆匆四日後。
七日紡織時期至,驗收布匹小型露天廣場之上,奴歌自錦繡坊走出,上交輕紗不過百匹。不過司凌夜似乎並不打斷計較這些可有可無,當奴歌將自己七日來所有付出呈現在他面前時,司凌夜只是垂眸低笑,揮袖命人生火。
而後奴歌便看見染著自己鮮血織出的輕紗,一個個被丟進火海……
一匹匹紅紗展開,被干脆撕裂的聲音,火舌囂張的舌忝弄,眼前的絢麗剎那化為灰燼。
仿佛無憂宮被毀場景重現,奴歌怒火中燒站在火堆之外,面上一片不善冰霜之色。
‘自己只是負責織布罷了,東西是司凌夜的,他愛怎樣怎樣。’
心底如此安慰著自己焦躁煩亂的心,深深幾次綿長的呼吸,方才勉強平復了下來。
‘不過又一場無聊的游戲戲弄。霍亂的是他的國,他的物資,與自己無關,真的與自己無關。只要等到紅淚放開心結,只要等到江山統一之時,這樣的忍耐,便可到頭了吧。’
有了期待與希望,奴歌便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有些冷眼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冰霜之色開始逐漸緩解。
眼前是漫天絢爛的火紅,鼻端是那種心血被燃盡的焦躁味,而耳邊,則是司凌夜那低淺嘲弄的問候。
「歌兒以為,這火光瀲灩可好?」
「甚是明艷奪目。」奴歌立在一側,不卑不吭的答。
「花錯不正是喜愛這火紅的顏色?如今朕便將這些布匹燒了,送給地獄中的他,想來他定是會極為受用的,歌兒說是麼?」
「極是。」
「夜……」
歸宮之後幾日不見人影的卿別雲此次意外跟在司凌夜身邊,攪著衣袖羞赧看向其俊朗眉宇「夜,我看著歌兒妹妹紡織手藝甚好,且這艷麗色澤正是……」
「別雲若是喜歡,日後你所穿著衣料,便均由她來接管吧。」司凌夜寵溺一笑攬上步輦旁側卿別雲肩頭「是朕大意,怎就忘了別雲最愛烈焰的紅色?但這些都是燒給死人的東西,別雲不能用,否則怕是要髒了身。」
髒了身?
奴歌眉梢因感到好笑而揚了揚。
「別雲若是喜歡,便讓她重新織給你。」
奴歌身在一旁不動聲色的听,不動聲色的冷笑———司凌夜,你是將我當做什麼工具了嗎?
「夜,你壞……」
「也只對別雲一人。」
白衣倨傲立在一旁,冷眼听著步輦上二人打情罵俏,再次無聲將手上結痂的手掌收緊,再收緊。
雪白紗布之外,一絲絲溺出血來,卻猶不自知。
「火光燃的甚是好看。」司凌夜忽然撫掌而笑扭頭「歌兒便在這看著火光寂滅之後再離開吧?」
讓我親眼看著我心血紡織的布匹化為灰燼嗎?
司凌夜,你以為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會在意?
真好笑……
奴歌勾唇,果然視線一轉不轉看向紅芒滔天的火光,欣賞片刻,竟然愉悅笑了起來———倘若世上真有幽魂一說,那花錯真的能收的到吧?
燒了便燒了,正好當做為花錯賠罪,借著布匹告訴他,自己究竟多麼恨他,又有多麼愧疚于他。
鳴鑼開道,華麗瓖金八人所抬步輦之上,司凌夜狀似與卿別雲洽談甚歡,實際視線卻是在若有似無注意奴歌舉動,直到看見她的確面上染上笑意,司凌夜眸子陡然凜了凜,不過轉眼便被掩飾下去。
她到底還是不是女人,沒心沒肺,這種情況下居然還笑的出來?
模樣倒是開心的很!
司凌夜私下不動聲色哼了一聲,又轉眸過來看向卿別雲。
後者察覺不對,立即體貼問司凌夜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