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沉默,滿室的死寂。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昔日所謂的喜歡自己,只因中意這副皮相!?
真諷刺!
…………
「幾次三番對帝王羞辱。」寂默良久,他指尖滑到她下顎倏然抬起,沉聲審視她「你以為,朕會容忍你到幾時?」
她眉尖輕挑對視他,似挑釁「起碼在我與金沙未區別出誰是神女之前,情況會這樣一直僵持下去。媲」
「呵,你倒是悟的通透明白。」
「近墨者黑罷。」
至于這‘墨者’是誰,奴歌並未直言。
「很好……諷刺朕的力氣依然不減,不過朕希望你待會能一直如此堅持下去。」
司凌夜掃視奴歌一眼,轉而揮袖,臥龍殿侍人很快便將治療風寒的湯藥熬好,為奴歌端了上來。
不過被呈遞上湯藥的托盤中,除去藥碗,還有一卷明黃聖旨。
朱砂字跡微微露出一角,看著便讓人覺得眼熟心驚。
這是……
奴歌將視線自聖旨上收回,轉為驚駭看向司凌夜。
後者卻是不急不緩一笑,用著春風化雨的聲線,告訴她最殘忍的事「歌兒忘了?前些日子,朕可是親自下令要你去監斬紅淚呢。」說著下巴尖向著聖旨方向抬了抬,道「那是聖旨,監斬時可莫要忘了帶上。」
她擰眉看他。
「念在你這兩日身子虛,斬首的日子便暫且推遲在三日後的午時……」
三日後的午時……
這一瞬,奴歌驀然有些反抗力不從心的呆愣,木然看他,又木然看了看聖旨。
最後視線一轉,轉為鎖定在那盛著湯藥的瓷碗上。
仔細端詳了那藥碗片刻,她忽然在侍人詫異中冷笑一聲,抬手不由分說端起滾燙的藥碗,揚起狠狠向司凌夜頭頂砸去!!
‘嘩啦’一聲瓷碎,盡是陣陣扎在人心的尖銳。
可她並沒有傷到他。
那以迅雷之速砸出去的藥碗,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踫到。
她開始動手那一瞬,他已然轉移到距離床榻三步開外,風輕雲淡的站著,同時眼風還不望端端的睨視著,像是在認真的嘲笑她不自量。
反倒是她端起那滾燙的瓷碗時用力過猛,湯藥陡然溢了出來,濺在其手背上燙的通紅一片。
察覺到右手手背有些火辣辣的疼,她卻不去理會,反而瘋了般又去抓桌邊負責盛著藥碗的托盤……
可這次她連托盤邊都沒踫到,探出去的皓腕便被生生扣住,被迫折回。
奴歌有些詫異去看那原本站在桌邊,不聲不響負責呈藥的小宮女。
手背火辣辣被燙傷的肌膚,此一刻被那宮女握在掌中,更是揪心難耐的疼,可她凝眸看了會兒那宮女,卻繼續痴狂笑了起來。
口中亦是幾近瘋癲「司凌夜!都是你教出來的人!都是欺下媚上的能人啊!哈哈……」
「是‘能人’不假,但朕倒是不知,她們怎的欺下媚上了?」
「欺我這些卑微無權之人,媚你這暴政勢力的昏君!!」
「呵。」听出她諷刺,他不禁有些皮笑肉不笑冷哼「去給她再熬藥來,三日後朕必然要見到生龍活虎的她!」
說著拂袖,頭也不回而去。
他說,三日後必然要見生龍活虎的她。
見她干嘛?去給紅淚監斬嗎?
「我才不要。」
瞧見司凌夜臉色鐵青離去,奴歌驀地半挑著唇角冷哼「我偏要病著!司凌夜你有本事,便將我的尸體抬去刑場監斬!!」
她說這話時,幾乎是用吼的,像是宣誓般。
此刻司凌夜正負手走到殿外台階處,不遠不近的距離,卻也堪堪將她話語一字不落納入耳中,不禁頓足。
「只要朕在,你便是連死都是一種奢求!」
丟下一句似是要挾的話,終于頭也未回大步離去。
奴歌以為去刑場監斬一事,只要自己堅持立場臥榻不起,此事便會不了了之。
畢竟依照司凌夜的性子,他既然想要自己傷碎心去監斬,親眼去看著紅淚亡故,便斷不會私下將紅淚處死。
如此潛移默化間,奴歌以為自己生病將監斬時間推月兌越長,紅淚便活得越久。
至于這樣的拖延究竟能到什麼時候,沒有人知道。
她這般小心翼翼的算計,甚至不惜賭上自己危在旦夕的身體,不過是想暫時拖延……
可她到底是忘了,在這世上自己最最斗不過的,便是司凌夜心狠與計謀。
傍晚,在這般夕陽金黃之下,奴歌因拒絕飲藥的緣故發燒越加嚴重,甚至已經神志不清,幾度出現昏昏欲睡狀態。
白日里南宮引千為其施針救命,效用已然隨著時間推移散去大半,而今她又拒絕服藥,病來如山倒愈加猛烈不堪。
直到日暮徹底西陲,奴歌幾乎以為自己會因發燒得肺炎一類,被活活病死時,臥龍殿的大門再次被人打開。
並且一舉走進來,便是四人。
四人皆為膀大腰圓的宮女,並且看那走路體態模樣,似乎都多多少少會些功夫。
走在最前面的宮女手中端著藥碗,有些面無表情看著奴歌,道「大人,起來用藥了。」
「我不會吃。」她的反抗幾乎為蚊哼,聲線還沒有傳到那宮女耳中,便已散了開去。
不過那宮女似乎明了她所言為何,只垂眸睨視榻上再坐不起身的她,而後側首示意身後另三名宮女上前,不由分說左右架起奴歌。
「大人,皇上有令三日後若是不見大人去刑場,便集體將我等問斬,我的宮人性命雖是俾賤,但畢竟憐命一回,故而請大人諒解。」
說著,不管奴歌如何反抗,便用眼色示意一旁三名宮女將奴歌架緊了些,迫使她坐起身來。
同時端著藥碗的宮女伸出鐵鉗般的手掌,強行掰開奴歌嘴巴,抬手將一碗幾近滾燙的藥水灌了下去。
這樣的溫度拿捏剛好,不至于將其燙出水泡,卻是滾燙入喉,能讓她幾乎流出淚來。
臉頰邊亦是因為反抗而沾染了些許湯藥,燙的緋紅。
周身都是綿軟無力的,縱使自己再如何掙扎揮舞手臂,她們依舊是紋絲不動,到後來只換來自己手臂大片被掐出的青紫。
此刻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被禁錮的獸,昔日林中獨自稱王,而今卻被人拔了獠牙,分明受人欺辱著。
想要掙扎反抗,甚至想殺了她們,卻左右不得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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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藥,整整被強行灌下去三分之一,剩下的則完全順著奴歌脖頸流到衣服里,苦香黏溺一片。
發鬢亦是部分被打濕,濕濕黏黏貼在頰邊,狼狽至極。
「夠了吧……」
三名宮女見一碗湯藥見底,緩緩放開了奴歌,而後冷漠同時退到一邊。
奴歌則因方才掙扎弧度過大,已然身體挪動到榻邊,而如今她們這一放手,正正讓她摔倒在榻下。
滿地的涼冷隔著一層薄薄褻衣貼近肌膚,寒到骨子里。
當昔日風光不再有,而今她只能選擇可悲的臣服自保。
「夠了,夠了。」
不禁有些嗚咽,無力匍匐半趴在地面,發鬢掩面輕輕抽泣。
她不過不想去喝湯藥而已,她們為什麼如此逼迫自己?
好討厭……
混沌的腦海接收到的信號只是難受,惡心,喉嚨舌苔上的湯藥苦澀,似乎能一直綿延到人心里,揮之不去。
「您還真是莫要怪罪。」
一旁剛剛負責灌藥的宮女有些冷眼看著倒在地面的奴歌,雙手環胸面無表情道「恕婢子直言,方才那一晚湯藥整整被姑娘揮霍了三分之二去,只用三分之一藥量是不足夠的。」說著,像是事先便安排好了般,抬手自殿外召來一位宮女。
奴歌歪著頭貼在地面,漆黑的眸子,在看見那步履生風宮女走進之時,下意識緊了緊,而後像是抗拒什麼般極力向後縮去。
可她背後便是軟榻,故而不論她如何挪動,都不過是在方寸之間。
「倘若你再逼我,今日之辱,日後我定要殺了你!」
她惡狠狠看向那掌勢的宮女,如此要挾著,後者卻是蔑視不以為意一笑,悠悠道「這話,還要待到您有能力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