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的胡楠看見兩人正要向嫣然解釋她與鐘愛已經相識,突然瞥見她們身後正在走近的高大身影,立刻側出身來對著前方畢恭畢敬的致意︰「董事長,您回來了……」
鐘愛心頭瞬間一沉,隨後嫣然挎著她胳膊的手自動收回,在嫣然如陀螺一般轉身變臉的「董事長~」問候後,鐘愛終于慢吞吞地回轉身,面色淡然地對著令狐夜頜了頜首。
幽黑深邃的目光好似在鐘愛臉上停頓了0.1秒,隨後移開的視線便如同行走的腳步一樣不再有任何遲疑,淡漠地點了點頭,爾後推開那扇暗色的寬門進入其中。
快速越過兩人的胡楠口中解釋一句︰「不好意思……」,然後緊隨令狐夜其後進入他的辦公室之中,留在鐘愛身旁的,只有恢復了本色吐著舌頭拍著胸口的嫣然︰「還好還好,他沒听見我說什麼……丫」
擠出一點笑容,鐘愛轉過身走向會議室,沒有任何人知道,隱藏在淡漠表面之下的某兩人,有著怎樣一種特殊復雜的關系……
坐進會議室剛準備好手里的會議材料,室外便響起三三兩兩的腳步聲,待腳步聲走進室內,鐘愛抬頭望去,果不其然,是負責合並工作的永曄方的代表顧開誠經理以及他的助手小魏,朝他們笑笑點頭,對面的顧經理似是未料到幾天來一直不苟言笑的鐘愛也會面帶微笑,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才回了一個蹩腳的笑臉。
未過多久,走廊里再度傳來的腳步穩健有力,迅速調整好狀態,鐘愛準備面對接下來的工作。
面色沉俊的令狐夜走進會議室直接坐到桌首的位置,也不管身後的胡楠是否到位做好準備,便將深邃的目光掃過左右方的顧開誠與鐘愛,示意兩人︰「開始吧。媲」
用眼神詢問了一下鐘愛,顧開誠首先匯報。按照有關法律法規的規定,被收購合並的公司應履行的內部手續已基本就緒,需要提交的資產負債與財產清單翔雲已一早就提供,報表合並後實收資本的驗證已經通過,歸並後債權債務的繼承方案雙方也已達成,一切只待修改章程的決議出台後,便可以辦理變更登記手續。
凝神听著顧開誠的匯報,令狐夜間或提出一兩個問題,雖然所問的問題都是最為核心的部分,但顧經理的準備工作也非常完善詳盡,回答基本讓令狐夜滿意,匯報完畢後他又補充強調幾點,便將視線對上另一側的鐘愛︰「鐘小姐呢?對合作工作有什麼想法?」
其實對于歸並來講,翔雲生物是處于一個被動的位置,變更為永曄的子公司完全是受股份所迫,所以今天的匯報,鐘愛只是一個配角。也不知令狐夜是為了從工作的整體性角度考慮,還是自尊重股東的方面權衡,他並沒有單方面听取永曄方代表的匯報,不但讓鐘愛一同參與今天下午的會議,剛剛又要听取她的意見,而無論他從哪一點考慮,鐘愛都為自己可以獲得發言權而慶幸。
努力摒除一切雜念,鐘愛按照既定的思路從財務的角度談起,在強調配合工作的同時,巧妙的提出自己的幾點建議,既是對永曄方面的完善,也是對翔雲生物的保護。
整個過程,令狐夜始終一言不發,雙臂隨意的放在桌前,幽黑的眸因凝听而定定地落在鐘愛的身上,直到她闡述完畢,他一直未動的目光才慢慢收回。不置一句評價,他將黑眸對上另一側的顧開誠︰「怎麼樣,顧經理,對鐘小姐的提議你怎麼看?」
似是對鐘愛的見解有些意外,顧經理正看著她的目光頗為研判,此刻听得董事長的詢問,略微斟酌後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提議總的來說有可行之處,但細節部分有待商榷,比如……」
未等令狐夜發話,鐘愛已對顧經理提出的疑義進行詮釋,而桌首的令狐夜則將身子向後靠去,雙臂環抱于胸,好整以暇的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就象看著一場與他無關的辯論賽。
所幸顧開誠也是個聰慧之人,鐘愛略一點撥,他便悉數明了,當下頻頻點頭認可,不再堅持。
見兩人達成一致,令狐重新詢問顧開誠︰「沒問題了?」
「沒問題……」
「好,那就這麼定,變更登記也要抓緊……」
「董事長,其他沒有問題,只是關于更名和修改章程的股東會議什麼時候召開,變更登記需要提交相關的決議……」
「會後你和胡秘書商量,盡量在明天上午抽出二十分鐘……」
會議已經接近尾聲,鐘愛垂下眸擺弄手中的筆,好象那個只有兩個人召開的股東會議與她無關一樣。不過事實也不是相差太多,他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二十分鐘已屬不易,她除了隨時待命,哪里有挑三揀四的道理,可是二十分鐘……即便以她的股份確實左右不了任何決定,可他不這麼囂張不行嗎?
垂著眸,暗自月復誹之時,側前方的身影已經站起,在鐘愛未有任何反應之時,突然听到他的聲音︰「鐘小姐,請跟我來一趟。」
低沉清晰的內容讓鐘愛略微怔愣,抬起眸回頭望去,令狐夜前行的身影已接近會議室的門口處。
本能地站起快速向他追去,走廊的清靜襯得兩人的腳步聲愈發的突兀,並且步伐出奇地紊亂︰一個腳步沉穩速度略慢,另一個鞋跟鏗鏘步頻微急,疊加到一起後說不出的奇怪詭異。
追上來以後鐘愛才發現身體的本能居然快于思考的反應,想不出他獨自召見自己究竟要做什麼,但不知是剛才會上他尚算隨意的態度,還是前幾日與他的私下接觸,讓鐘愛一時間到忽略了某些事情,腦中正快速分析到底是哪一類事時,已經進入辦公室內的令狐夜突然轉過身來停在她的面前。
鐘愛的腿縱然很長,但跟在人高馬大的令狐夜身後仍需一路緊走,疾走的慣性加上思想的不集中,當她發覺情況有異時已然來不及。
身體直接撞上他的胸膛,眼鏡因蹭到對方的下巴而硌得鐘愛眼眶一陣巨痛,還有腳下,她踩在他鞋上的一只腳,都讓鐘愛狼狽萬分,而更尷尬的,是他扶著她的雙臂將她推離的動作。
手,在她離開他站穩後便立即收回,迅捷的速度,就象是不願意與她有多一秒的接觸。
待鐘愛漲紅著臉退後一步低聲道歉︰「對不起……」,令狐夜已一言不發地走向會客區,還是坐到鐘愛第一次踏足這里時他坐的位置,然後聲調平淡地示意鐘愛︰「坐。」
略微停頓,鐘愛便同他一樣,也選擇了上一次靠近門處的沙發。
對鐘愛的選擇視若罔聞,令狐夜一臉淡然地對上她︰「關于歸並後的更名,我想听听你的意見。」
鐘愛怎麼也沒想到他單獨召見自己竟然是為了這個問題,她更沒想到他會將這個權利交給自己,雖然非常疑惑,但還是依言垂眸凝神。須臾後,鐘愛重新抬起的眼楮充滿渴望︰「依雲,依雲生物,可以嗎?」蔣依蓮與鐘翔雲,相依相偎,浮雲深處,既暗含了爸爸媽媽的名字,又表達了爸爸的寄托與哀思。
幽黑的眸一瞬不瞬地回望著鐘愛,令狐夜低沉的聲音有著不容質疑的應允︰「好。」
雖說一年以後鐘愛也可以將公司重新更名,但此刻他的答應還是讓鐘愛胸中涌起一股熱流。有心想要說什麼感激的話卻別扭的說不出口,恰在此時,門又被人自外面輕輕叩響。
「進。」
推門而進的胡楠似乎對兩人間的位置已經見怪不怪,迅速放置好咖啡,又輕身退出。
相同的一幕仿佛是時光在重放,可隱隱地,又有什麼不一樣。
隨著胡楠的離去,沙發上的令狐夜起身走向室內深處的辦公桌,在擺放眾多的文件中目標明確地拿起一份,然後回到鐘愛面前將手里的文件遞向她︰「這是明天審議的章程,有意見直接改。」
遲疑著伸手接過遞到自己面前的材料,未等鐘愛再有何反應,令狐夜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余光,不自覺地跟隨那個背對自己的身影,一直到他自辦公桌上取過煙將其點燃,一直到他走到落地窗前頓住腳步,一直到他看著窗外吞雲吐霧,他始終沒有再轉過身來看她一眼……
鐘愛心思復雜地看向手中的材料,一個一個的方塊字她竟陌生得厲害,每一句話都要很久才能看懂,直到十幾分鐘過後鐘愛才意識到她的視線還在第一頁沒有意義的總則上徘徊,不由得惱怒自己,強迫著收思凝神,方漸漸靜下心來進入狀態。
很普通的章程,沒有任何倚仗偏袒的條例。但不知是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利,還是對令狐夜本能地防備,鐘愛想將單設財務經理的職務與權利加進「公司機構」那一章里。
抬起頭,她看向那個依舊佇立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背影一動不動,除了沒有吸煙的動作,與她低頭之前沒有任何不同,好象在這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內他連腳步都不曾移過,明明淋浴在明媚的陽光下,卻偏偏給人一種沉悶的落寞。
站起身,鐘愛緩緩向他靠近。似是听見腳步聲,他不動的身體終于有所反應半側過身,曜石一樣的黑眸詢問的看著鐘愛,深邃的目光仿佛剛剛的落寞與他無關。
「看過了,基本沒有問題……」走到令狐夜身前一米處,鐘愛頓住腳步,並且隨著他示意自己繼續的目光,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這麼做合不合適,可這個念頭也不過剛剛閃過便被理智強壓下去,隨即,她吐出口︰「……可是單設財務經理並且在永曄內享有絕對自主權的事項沒有寫進來……」
令狐夜隨後的同意沒有絲毫的遲疑︰「好,會加進去……」可隨著那雙黑眸隨意的移向別處,鐘愛好象看見那內里的光芒察不可覺地一黯。
「其他呢?還覺得哪里不合適?」
「沒有了……」悶悶地,鐘愛的回答有些生硬,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征詢她的意見。
「那就這樣吧……」
听他下起了逐客令,鐘愛默默地點點頭,轉過身,準備將手里的章程放到他的辦公桌上,然後離開。
「鐘愛……」剛走了兩步,身後便傳來他的聲音。
「嗯?……」回過身,鐘愛不知他喚住自己又有何事。
「……你……願意做我的財務審計總監嗎?……」
乍听的一剎那,鐘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財務審計總監?凌駕于財務總監之外的審計總監?他要她來做?……他明知自己是被迫留在他身邊,他明知自己根本不信任他,還讓自己處于這樣一個可以知曉永曄所有商業機密的位置?他放心自己影響他商業帝國的財務決斷?他不怕自己因懷恨在心而出賣報復?他到底在想什麼?……
鏡片後明亮的眼楮緊緊地盯著前方不遠處的黑眸,仿佛要看進他的靈魂里去,仿佛一直要看清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可是那黑得無法再黑,深得無法再深的眸子,除了讓她更加不惑,除了讓她再度迷亂,沒有其他……
強迫著收回視線,鐘愛也強迫自己慢慢理順思路,略微沉吟,她緩緩開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