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早晨,陽光溫暖,像一雙柔軟的手撫模著皮膚。
玉棠軒偌大的花園中,花草繁盛,沐浴陽光。
江胤浩坐在游泳池邊上,純淨的池水浸泡著他的雙腿。他悶悶不樂,看著清澈的池水發呆。
江胤希和蘇靖軒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陪他。江胤希說︰「難得相見,你也不多陪陪龍兒,坐在這兒發生麼呆。」
「昨晚我被她趕出來了。」想到昨晚發生的一切,江胤浩又無奈又懊惱。
但是蘇靖軒才不會理會他現在失落的心情,她與胤希相視一笑,臉上有著明顯的揶揄之色,「原來是有人欲求不滿,吃了閉門羹。」
江胤浩不服氣的冷聲道︰「你和她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你都猜不透她,何況我。」
「你有沒有試過給她打電話呢?或許她已經不生氣了呢。」江胤希問。
「你是沒有和律師交往過,她說不許就是不可以。她不和我說話,我就要保持緘默,否則我所說的一切就會成為呈堂證供。」
江胤希和蘇靖軒都笑了起來。胤希說︰「既然你還會說笑,那就是並沒有什麼大事。今天晚上家里的舞會,可別忘了通知你的MISSLAWER。」
「我知道。」
這一晚上的天氣很好。月光明亮,星星璀璨,花園中的燈光,相互輝映。
江胤希和江胤浩在花園房間中進進出出,招呼親朋好友。蘇靖軒很早就和家人一起來了,和江胤希出雙入對。江胤浩卻在焦急等待,安琪尚沒有出現。
等待是一種蒼涼而疼痛的姿態。只要開始等待,就注定等來漫長。
安琪終于出現,跟在父親的身後,挽著安晟的胳膊。一身VivieneWestwood的露背黑色晚禮服,縴細凹凸有致的身材在被剪裁得體的禮服勾勒得惟妙惟肖,兩根突兀而漂亮的鎖骨間掛著一根閃爍而精致的SWAROVSKI的水晶。她踩著一雙細系帶高跟鞋,款款走來,光彩照人,性感中又透著聖潔,讓人不敢有非分的遐想。
江胤浩迎上來,很開心,帶著期許。他說︰「你終于來了。」
安琪沒有搭理他,徑直和安晟走過他的身邊,向他父母問候。留給他一身落寞和尷尬。
安晟低聲問︰「你和江胤浩吵架了?」
安琪拿眼橫他,「和你沒有關系。」她甩開他的手,獨自走開。
舞會的來賓很多,人們穿梭在寬闊的宴會廳中,喧嘩大笑,巧笑鶯吟。
她卻厭倦這樣的繁華,太多客套交際的笑容和言談,讓她感到厭倦與疲憊。她從侍應的手中端過一杯紅酒,獨自來到靜謐的花園中。
花園中芳草萋萋,樹木成蔭,沐浴在寧靜的月光下,透著慵懶的愜意。
她靠在一棵大樹邊,不知是醉意的朦朧,還是時差的不適應,她感到越發的困頓,不知不覺間竟在樹邊睡著了。
朦朧的夜色籠罩下,樹林中充滿了氤氳的氣息。幾只弱小的螢火蟲在這綠樹花草叢中從容而過,散發著冉冉綠光。
一名男子慵懶地倚著一棵大樹,他閉著雙眼似在享受著大自然的寧靜,嘴角掛著幸福快樂的笑容。身邊傳來細碎的聲音,那是腳踩在落葉上發出的聲音,那樣的輕盈悅耳。隨著那腳步聲的臨近,一股來自女子身體的香氣將他縈繞。他臉上的笑意更深,「公主一吻,沉睡千年的王子便會打破詛咒醒來,否則他將永遠沉淪混沌的黑暗之中。」
那在他身邊站定的女子微笑著俯來,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吻,「無賴王子,公主的諾言與吻打開了你的眼界了嗎?你能睜眼看見光明了嗎?」
他依舊閉著雙眼,「既然都已是無賴王子了,那麼就索性再賴在那美好的夢境中一段時間吧,讓我盡情享受那夢境中幻象的一切。」
「一個人沉醉于一個幻象中,便以為他對幻象的輕描淡寫,就是醇酒的本身了。既然如此,我想公主沒有必要再停留下來了,她需要的是真實。」說著她起身欲走,右手卻被人一拽,將她拉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她臉上騰起一股歡快的笑容,她听到他說︰「這樣的擁抱你感覺真實嗎,我的公主?」
她幸福的笑著,不曾開口。他便接著說了下去︰「一個男子接觸到一個女子的手時,他們兩人都接觸到了永恆的心。」他低下頭去親吻她的唇,似乎她的雙唇是一塊美好甘甜的糖果,讓他的唇舌這樣忘我的貪婪吮吸。
她感到幸福的窒息,顧不上任何後果與憂慮,只是完全沉浸在這一刻的歡樂之中。
他們的世界如此寧靜,只有淡淡悅耳的蟲吟鳥鳴,譜寫著這人世間最和諧的樂章。
她沉浸在那樣甜蜜美好的夢境中,卻因為手上微小的變化而醒轉過來。不知什麼時候,江胤浩已經不動聲色的坐到她的身邊,他試圖從她的手中拿走她的紅酒,卻不想吵醒了她。他神色淡然地遞上一杯橙汁,「今晚你已經喝了很多了,大量的酒精對身體不會有好處的。喝點橙汁吧,補充維他命。」
安琪看向他,帶著些許醉意,此時的她還回味在夢境的愉悅中,她帶著輕快的語氣說︰「你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吧,想說什麼可以直接一點。」
江胤浩拉住安琪的手,「要是我這俗手上的塵污褻瀆了你的神聖殿宇,這兩片嘴唇,含羞的信徒,願用一吻去乞求你宥恕。」
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中他們第一次相見時的話語。帶著浪漫的詩意。
安琪心領神會,微笑起來,接下他的話。「信徒,莫把你的手兒侮辱,這樣才是最虔誠的禮敬。神明的手本許信徒接觸,掌心的密合遠勝如親吻。」
江胤浩露出欣慰的笑容,湊上身摟她入懷,「你不生氣了?」
她偎在他的懷中並不回答。
「你不說話,我當是了。」
他也不等她回答,低頭親吻過她的面頰,她的眉,她的眼,最後是她的唇。他如此的貪婪,如同在沙漠跋涉之人找尋到甘泉一般,欲罷不能。直到他們的身後響起了一陣咳嗽聲,他們尚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彼此。
安琪有些嬌羞地站起身,而胤浩在一臉坦然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向他們靠近過來。江胤希或許也感到尷尬,也不看安琪,低頭對江胤浩說︰「抱歉打擾了二位的雅興,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今晚的正事了?」
江胤浩如夢初醒般,拍了自己腦門一掌,自言道︰「還真差點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他迅速起身,向安琪交待讓她去找靖軒後,便跟著胤希離開了。
她拿著那杯橘汁發呆,神色懵懂。她尚還沒有回過神來,便有侍應來通知她到游泳池旁邊去。
她來到泳池邊上,這里聚集了很多的人,向她投來關注的目光,將她淹沒。太久沒有與太多的陌生人相處,讓她無所適從。內心深處充滿了無助。
她看到人群中的蘇靖軒,向她走去,問︰「什麼事?」
蘇靖軒也不知道。
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的未知,所以生活總是充滿驚喜。
正當大家好奇之時,江胤希和江胤浩出現在了人群中,站在她們身邊,
帶著莫名的緊張。
江胤希先開口,他看著蘇靖軒,單腿跪下,模出鑽戒向她求婚。緊張,幸福。他說︰「Phoenix,嫁給我好嗎?我願用我的一生去好好照顧你和疼惜你。」
蘇靖軒羞赧,不知所措。低頭不語,最終點頭答應。江胤希興奮的為她戴上戒指。擁她入懷,親吻她濕潤柔軟的唇。
安琪微笑著,為自己的好朋友高興,找到自己的歸宿。然而她卻沒有注意到此時的江胤浩也正注視著她,眼中滿是柔情,帶著同樣的期許。她明白了他眼神中隱忍的含義,她不想面對,裝作不知,無動于衷。江胤浩拉住她的手,注視著她,同樣單腿跪下,模出紅色絲絨盒子。是TIFFANY的鑽戒,鉑金上面圍繞著一圈小鑽石,應該有十九顆。是她的年齡,算是一種記憶。戒指的內圈上刻著LOVETOGETHER。他帶著點痞氣,「不用我說那些肉麻的話了吧?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為了不讓那些未婚男子虎視眈眈,我唯有將你收為我的私人珍藏才算安心。」
它不是願望,而是要求。霸道而強硬,不容拒絕。一如那夢境中,那個端著一杯泛著幽藍酒色的酒杯的男子,他將酒杯地道她的面前,「只要你喝下它,我就相信你。」
安琪皺眉,面無表情。心中想拒絕,但口上卻說了「好」。她沒有開心,同樣亦沒有絲毫的不樂意。那樣的淡然似乎是讓那夜里輕拂的風都變得寒冷了起來。
她答應了他的求婚,可他的眼神焦急而疼痛,仿佛她記憶深處的那個背影。一個男人站在高高的山崖間,他昂首仰望著天空中巨大的泛著銀光的月,一絲惆悵籠罩著他的全身。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說︰「他們終于還是找到我們了,我們會分開嗎?」他焦急而疼痛的詢問,可他身邊的女子卻始終沉默不語。
夜色中月光把大地變成一片白色的海洋,徐徐的海風帶著微微的寒意輕撫過她的身體,她的眉不由蹙得更深了。
江胤浩注意到了她眉間的皺褶,雖然她的動作細微而不動聲色,卻如同一道電流通過他的全身。這樣的情景如此熟悉,那不是他夢中常常出現的畫面嗎?他看到一名女子風姿綽綽地佇立在橙黃的沙灘上,凜冽的風翻涌著層層的浪花,撞擊向岸邊,席卷著她潔白的衣袂與褐色的的發絲。她的雙眉緊鎖著,巨大而濃烈的思緒扭曲折磨著她絕美的面龐。看到她的不安于憂愁,他總有種伸手去撫平她眉頭的沖動。可是一旦他接觸到她之時,他便會倏然驚醒,而夢中那絕美的女子的面容他卻無論如何都記憶不起,如同被風虐走的雲彩,不留痕跡。
而此時此刻,安琪不經意的行為讓他感到恍若夢境,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他迅速伸手將戒指套上她的手指,拉她離開人群,來到靜寂的樹林深處。
他看著她,沒有任何言語。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他哭了。大滴的還沒有破碎的眼淚從他的眼眶流出來。她伸出手去撫模它們。她問︰「你為什麼要哭?」
他說︰「你不喜歡我的求婚。」
「是,我不喜歡這樣不帶商量的口吻。可是我依然接受,因為我還是愛你的。」
「有一天你不愛了,你會離開嗎?」
「會。」她回答,語氣堅定而決絕。
他很失望,卻相信這是她的實話。從來,她對他都無所隱瞞。
他們相視站著,輕柔的風不住撫過,帶來她的芳香。如同花朵一般,自身體最深處傳來,隨風縈繞。他不想她如同她的體味般隨風飄離。他擁抱她。如果《聖經?創世紀》上說的是真的,他希望將她扼回成為自己的肋骨,讓她永遠住在自己的心上。
少年的愛情,是走過櫻花樹時,突然在風中兜頭飄灑下來的雨水和花瓣。眼淚和甜蜜,諾言和疼痛,心動和失望,糾纏交織。像柔軟的手指,撫搓著潔白的理想,無聲無息地,在上面留下許多印痕。
起初,那些痕跡也是潔白的,但在時光的深處,再俯首觀望,發現它們的顏色變成了頹敗的黯黃。
終于是有了答案。這樣的答案是在疑慮和猶豫中,被緩慢而不容遲疑地放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