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六十四章•畢業舞會(1)

作者 ︰ 薇城

()天色漸暗,國王學院禮拜堂邊的草坪上卻是越來越熱鬧。草坪上搭起了鋼架舞台,掛起了彩燈,立起了白色帳篷,擺上了美酒佳肴,舒緩的音樂漸漸響起。

舞會即將開始,試音師和燈光師在做最後的調試,負責表演的樂隊和舞蹈演員也在後台開始等待。今晚是狂歡之夜,平日里為了學業而辛勤學習的學生們終于在這一晚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盡情狂歡。

蘇靖軒他們回家換了簡單舒適的tee和牛仔褲過來,剛一到草坪,靖軒的同學就過來找她去醫學系的教學樓前集合,拍照合影。她問安琪︰「你要不要一和我一起過去?」

安琪晚上出門時特意戴了頂鴨舌帽,遮去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她微微抬起頭來,搖了搖頭,「我去好像不大方便,免得破壞了你們的興致。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大習慣應付陌生人,去了也無聊,你和Calvin去吧。」

靖軒也沒反對,「也好,你和David先四處轉轉,我和Calvin過去打個招呼就回來,一會兒我們一起過去看樂隊演出。」

安琪笑,「行了,蘇大小姐,我好歹也在這里讀了三年的大學,你還怕我走丟了嗎?一會兒電話聯系。我也去法律系轉轉,正好看看Moneo教授。」

安琪與江胤浩在自助餐區為自己拿了一些食物和酒。他們坐在遠離人群的長椅上,遙望著別人的交流和歡笑,那還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和快樂。她想起了去年她自己的畢業禮,領完畢業證和學位證出來,就看到安晟和劍橋公爵夫婦從一輛豪華的皇家座駕上下來,見她出來,安晟首先迎了過來,擁抱她,恭賀她的畢業,並告訴她女王陛下和親王陛下要為她慶祝她的畢業,邀請他們一家前往溫莎堡共進晚宴。或許害怕她拒絕,安晟特意用中文對她說,並列舉了種種利益關系,她卻只覺得好笑,劍橋公爵夫婦都已親自在外等候了,更何況還有親王的蒞臨,哪里還有她拒絕的道理。

因此,她沒有參加畢業舞會,也沒有和同班同學拍一張照片,甚至暴露了多年來一直低調隱瞞的身份。她乘上了王室的專用座駕,與王室一家前往這座坐落于英格蘭東南部區域,伯克郡溫莎-梅登里德皇家自治市鎮——溫莎鎮的古堡。

在繁縟的王室禮儀下,她不得不端起貴族淑女該有的儀態,裝模作樣地吃著那些精致的食品,應對王室家族成員對她的所有好奇。交流中也時有歡笑,卻不得縱情聲色,只能掩唇淺笑,雖是家宴,可一頓飯吃得並不輕松,本來畢業時的種種興奮和愉快,也在這冗沓的應付中消失殆盡。

回到倫敦的洛汀亞西斯堡,她便疲倦得倒頭就睡,甚至連滿身的華服都來不及月兌下。也正因為此,她更加不願意參加所有上流社會的party,甚至不願出席侯爵為她精心創立的基金會揭幕儀式,也讓外界對她與侯爵不和的傳言越傳越烈,她也無心解釋,更何況傳言也不全是虛假,即使到了如今,她與父親的關系也說不上特別的親厚,是她自己的心終無法解開,可她若能遇見將來所要發生的一切,她定不會放任自己如今的任性。

濃濃夜色,喧囂熱鬧中,安琪端著紅酒有片刻的失神,江胤浩坐在她的身邊卻並沒有多問她一句,只是伸手輕握住了她的手,沖她微微一笑。安琪笑著伸過酒杯與他的踫在一起,清脆的聲響之後,他們喝盡了杯中的殘酒,所有的一切都已盡在不言中。

「安琪?」

一聲試探的呼喊打破了屬于他們兩人的靜默,安琪撫額苦笑,心想,不是穿成這樣都會被認出來吧。片刻之後,她已抬起頭來,滿臉得體的笑容看過去,面前是兩名白發蒼蒼的長者,都是一副學者的樣子,高高的鼻梁上帶著一副考究的金邊眼鏡,慈祥地笑望著她。她微愣,難怪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了,原來是她的恩師——Moneo教授夫婦。

她忙將手中的酒杯塞入江胤浩的手中,拉著他站起身來和教授夫婦打招呼︰「eo,eo,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您們,我還說等會去法律系那邊看看您們呢。」

Moneo教授說︰「我一邊瞅著感覺像你,就過來踫踫運氣,沒有打攪你們吧?」

安琪面色微赧,「老師您又拿我打趣了。」

Moneo哈哈大笑起來,扭頭對妻子說︰「你還記得這孩子吧,安琪?洛汀亞西斯,對,沒錯,她就是洛汀亞西斯侯爵閣下的掌上明珠,當然這個也是我在她畢業的時候才知道的。不過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我目前教過的學生中,最優秀的兩個之一。」

eo問︰「那麼還有一個是誰呢?」

Moneo揚起了眉毛,有種孩子般炫耀的驕傲,「當然是如今瑞氏集團的總裁,瑞焱咯。」他促狹地對安琪說︰「那孩子在校期間也是個風雲人物,不僅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更是經濟系的高材生。他的成績優異,能力超凡,我說得沒錯吧安琪,我記得當年你是新生代表,他是畢業生代表,你們在開學典禮時各自做了一個演講。不過我想他的優秀就不用我細數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安琪當然知道教授所指的是她和瑞焱間的緋聞,本來她並不是很介意,可如今當著江胤浩被指出來,她確實很尷尬,下意識地望了他一眼。他卻只是寵溺地一笑,表示並不介意。

eo也嗔怪地用胳膊肘撞了撞Moneo,示意他不要這麼口無遮攔,他卻握住了妻子的手,臉上掛著一種惡作劇得逞的笑容,他對江胤浩說︰「ng,我對你絕無冒犯的意思,倒真是有心想看看安琪局促的表情。你可知道當年她讀書期間真的能在模擬法庭上辯得我啞口無言,我還真沒見過她這樣有口難言的樣子,真是有趣。」

江胤浩摟過安琪,驕傲地笑著,「是的,她的辯才我時有領教,的確讓人難以招架。您確實教出了一名優秀的律師。」

Moneo說︰「謝謝。不過這個夸獎我有點受之有愧,安琪的優秀完全仰仗于她過人的天賦和自己的勤奮,我不過是盡一個老師的職責。」

安琪與Moneo又寒暄了幾句,安琪接到了靖軒的電話,讓他們過去舞台那邊,Moneo夫婦也準備離開。臨走之前,Moneo對安琪說︰「我不是很清楚你和瑞焱間到底怎麼回事,不過今天他受邀來參加法律系的畢業禮。如果你不想見他,就不要再過去法律系那邊,抑或者你也早點回家吧。」

安琪向老師道了聲謝,便和江胤浩去舞台那邊和蘇靖軒會合。

喧囂悅動的音樂聲中,學生老師們都跟著音樂狂歡舞蹈,靖軒和江胤希在人群中賣力地跳著,跟著DJ揮舞著雙手,盡情地享受著快樂。安琪卻仿佛有點不在狀態,舞蹈的節拍也便有點心不在焉。江胤浩俯在她耳邊問她︰「累了嗎?要不我陪你去旁邊坐坐,喝點酒水?」

安琪點了點頭,「也好。」她沖著被人群包裹在中央的靖軒向遠處的自助餐區指了指,示意她自己要去喝一杯。靖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再伸出兩根手指擺出雙腿走路的樣子,意思是問她需要通行與否。安琪擺了擺手,和江胤浩退出了舞蹈的人群。

安琪在自助餐區為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的果酒,有些不耐地仰頭一飲而盡。隔著重重的人群,她竟然還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那個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瑞焱身陷酒色合圍中,在這樣的場合並不顯得格格不入,他好像天生有一種本領,可以融入任何他需要融入的場合,這份圓融與獨處時的驕傲,奇異地共存于他身上。

隔著迷離的月色和燈光,他突然望了過來。那麼遠的距離,她其實並不清楚他是否看見了她,可她依舊心虛又倉皇地轉過身去,連著為自己倒了好幾杯酒,直到江胤浩伸手過來將她的酒杯拿走,朦朧搖曳的視線,她已看不清周圍人的臉。

她抬起頭來,滿世界只見他的眉目,下一秒天旋地轉,攀住他手臂不敢放開,只听他壓抑著不滿對她說︰「我知道你在煩什麼,如果你要發泄出來就好好和他談談,別以為喝醉了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安琪恍惚望著他,以為自己听錯了。自從她認識了瑞焱以來,胤浩最不願意的就是她與瑞焱見面,為此她和胤浩不知道吵了多少回,而今天他卻希望她能夠和瑞焱好好談談。這的確讓她驚訝與疑惑,更何況他不該知道瑞焱就在附近,難道……

她猛地回過頭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瑞焱正朝她走過來。見她回望過來,他下意識地停住了靠近的腳步,似在等她走過去,亦或者是在等她與江胤浩說完要說的話。

江胤浩約過她的肩頭瞥了一眼瑞焱,即使隔了不近的距離,他身上的那股陰郁與邪佞依舊襲面而來,無論見了多少次面,他對這個男人就是無法有所好感,甚至充滿了提防與敵意。他壓抑住內心那個要阻止自己讓安琪走過去的聲音,也壓抑住那股莫名的嫉妒,俯身在安琪的耳邊對她說︰「去吧,我知道你有話想和他說,或者告別一聲也好,我不想你日後就是到了北美,心里也裝著這個男人。」

安琪望著瑞焱灼灼的目光,想起上一次她有心與他告別時他的激烈與憤怒,那麼一瞬間,她只覺得與他糾纏的疲倦,于是她轉回頭對胤浩說︰「該說的我已經和他說過了,我也不想瞞你,或者Phoenix已經告訴過你,我已經拒絕了他所有的好意,也沒什麼好再和他說的了。」

江胤浩搖了搖頭,「那就和他告別吧,就算只是普通朋友,臨別之前也該有個告別。」安琪剛想說什麼,胤浩便已用手指覆在了她的唇上,「別再拒絕我的好意了,你知道這對我有多難嗎?讓你去見他我心里其實嫉妒得要命,可我知道你心里一日不放下這份感情,我們三人誰都不會真正快樂。別又想矢口否認,你這女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對自己的心說謊。我今天可看得很清楚,下午我們坐小舟經過法律系的時候,我看到你有一刻的失神。舞會開始之前,你的教授一提及他在這兒,你就開始不對勁兒。就在剛才,你只是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就讓你急于將自己灌醉。難道這樣,你還要告訴我你心里沒有他嗎?」

安琪無言以對地抬起頭來,她以為自己做得很隱晦,卻不知原來她的種種動作他都看在眼里,他也什麼都知道。她想解釋,卻又一時無從開口。胤浩並不需要她在此刻多說什麼,他只是寬容地對她說︰「因為他,我們吵過太多次了,甚至影響了彼此的感情。經過那麼多次的爭執,我想明白了,何必計較那麼多呢,只要你最後選擇的是我就行了,所以你現在不需要對我解釋什麼,我也不管你曾經是不是真的和他發生過什麼,我只要你今日之後,一心一意地對我,成為我的妻子就夠了,這樣的要求,你能承諾嗎?」

安琪與江胤浩太久沒有這樣誠心的交流了,從前他們彼此誰都不願提及那個橫亙在他們中間的男人,今日在這聲色舞動下,燈光迷茫間,他們竟如此輕松,如此自然地說了出來,沒有往日的猜疑與爭鋒相對的對峙,只有一顆心的坦誠相對,安琪也終于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一個輕微的動作,胤浩卻如釋重負般地喘了口氣,笑著攬住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額頭,「你們聊聊吧,我去找Phoenix他們。」他剛走出一步,又回身吻住了她的唇瓣,良久之後才放開,「別太久,不然我真人不住會妒忌的。」

安琪不發一言,含笑看著他迅速融入舞蹈的人群中。這的確對他來說做起來並不容易,他卻裝得若無其事,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竟然忘了放下手中的那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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