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舞會之後,安琪再沒有見過瑞焱,一來她要移交手中的工作給新來的律師,確實很忙,二來她也有心避開他。
每日下班之後,江胤浩會來事務所接她回家,她也不再出席任何的應酬。外間的八卦雜志開始流傳她與瑞焱密切的關系惹怒了江胤浩,致使江胤浩限制了她的所有社交活動,並勒令她返回北美。
其實雜志上所講的也並非全是虛假,江胤浩心中的確是有猜疑和嫉妒的。畢業舞會那晚瑞焱強吻她的情景被狗仔偷拍到,幸好那家雜志社的主編和米迦勒交情匪淺,主動聯系了米迦勒,半路截回了報道和所有的照片。在米迦勒指責的電話中,江胤浩也知道了整件事,可他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麼有問,只是從第二天開始他便親自接送她上下班,陽光俊朗的臉上也不自覺地多了些難以掩飾的沉郁。
安琪想要撫慰他的猜疑和顧慮,可說的與做的多了,一切又盡顯刻意。後來她想著他們反正就要回北美了,遠離了瑞焱,斬斷了那段感情,自己總有很多的時間去證明自己的真心,也有許多的時間去忘記這段感情。于是她索性裝作不知道,也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地與江胤浩、蘇靖軒,以及江胤希商量起去歐洲旅行的計劃。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她能刻意避開瑞焱的人,卻終無法放下心中對他的那份牽掛。
在他們即將動身前往倫敦的前一晚,阿撒茲勒敲開了他們公寓的房門,一臉疲憊的憔悴,幾乎哀求地對安琪說︰「安琪小姐,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理,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求您去勸勸少爺吧。」
江胤浩搶先開了口︰「那是你家少爺的事兒,與我們沒有關系,請回吧。」
阿撒茲勒看了看安琪,她沒有多余的表情,一臉平靜地望著地板,仿佛什麼都沒有听見,又好像一點都不關心。他亦猜不透她此刻心中的所想,只能試探地問她︰「安琪小姐,請您去看看吧,少爺這些日子整天喝酒,前些天他才剛剛因為胃出血而住了院,今天剛剛出院,他又去了酒吧,我怎麼勸他都不听。」
他說到後面,安琪終于有了反應,她抬起頭來,深蹙了眉頭,一顆心也提了起來,不由緊張地追問︰「他怎麼會這樣?」
阿撒茲勒急不可耐,語速也比平日里快了一倍,「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是很清楚,您也知道少爺那個人,凡事都藏在心里,不會將心中的所想告訴旁人。自從那天他渾身濕漉漉地從國王學院回來開始,他便終日借酒銷愁。他這個樣子,就像當年夫人剛剛離世時的絕望。」越說到後面,他因為著急,也因為怨懣,口氣變得也越來越急躁,「洛汀亞西斯小姐,您那天到底對少爺說了些什麼?若不是他真的傷了心,他又怎麼這樣傷害自己。」
他的話還算客氣,但斥責之意已經溢于言表了,安琪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我……」
江胤浩看著安琪的反應,心里妒忌的火苗熊熊地燃燒了起來,雖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的冷聲對阿撒茲勒說︰「既是你家的少爺,理應你去好好照顧,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的未婚妻,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我的未婚妻去照顧你家少爺?」
他故意強調著「我的未婚妻」和「你家少爺」,疏離與警告之意已很明顯,可阿撒茲勒也並不給他任何的面子,冷硬地反駁︰「江先生,我並不是在詢求你的意見,我也沒有必要詢問你的意見,我是在和洛汀亞西斯小姐說話,我想即使你是她的丈夫,你也無權干涉她的決定,為她做出選擇吧。」
江胤浩冷笑起來,「那麼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為她做出任何的選擇呢?」
因為擔心,安琪心中本來就是一團亂麻,此刻听著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惡言相向,更讓她倍覺煩躁不寧,終忍不住不耐煩地出聲打斷︰「好了,你們倆一人都少說一句,別再吵了!」
簡短的一句話霎時讓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立刻噤聲,她問阿撒茲勒︰「瑞焱現在在什麼地方?」
阿撒茲勒回答︰「應該還在酒吧。」
「他這個樣子,你怎麼能留他一個人在酒吧里,如果出事了怎麼辦?你擔當得起那個後果嗎?」安琪一時情急,也就忘了掩飾自己憂心忡忡的情緒,急切的沖著阿撒茲勒喊道︰「還愣在這里干什麼,還不趕緊去看看!」
說著,她就要換鞋出門,江胤浩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盡量放低了聲音對她說︰「龍兒,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答應過我,不再管他的事,你答應過明天會和我離開劍橋。」
他滿臉的傷痛和期望,安琪又怎會不明白他的顧慮和妒忌,她不忍逆他的意,可又不忍瑞焱因為她而日日買醉,甚至傷害到了自己的健康。她繞開江胤浩,一邊穿鞋一邊對他說︰「我去看看就回來。明天,明天我們一早就回倫敦。」
說完,她再等不及江胤浩的應允,匆匆就與阿撒茲勒出了門。卻不想方一關上門,就听門內傳來玻璃器皿掃落在地的聲音。安琪下意識地腳下一滯,回頭望著緊閉的房門,心中有一刻的猶豫。
「安琪小姐?」阿撒茲勒也停了下來,「您需要和江先生解釋一下嗎?」
安琪轉過身來,搖了搖頭,「算了,我們走。」
阿撒茲勒帶著安琪匆匆來到國王學院斜對門的老鷹酒吧。
黑幕才剛剛拉開帷幕,這座劍橋最著名的酒吧里早已座無虛席。燈火闌珊下,酒吧的各個角落都充溢著曖昧和私密的氣息。這些對于安琪來說並不陌生,卻在這樣的夜讓她的心莫名的煩悶與惱火。
她跟著阿撒茲勒穿梭在晦暗的燈火間,時有醉酒的男子貼身欺過來,彌漫的酒氣,輕佻的言辭直讓她倍覺厭惡,隨手推開近身的男子,找尋瑞焱的心情變得更加急切。
酒吧的侍應敲開一間包房的門,他們終于看到了瑞焱的身影。寬敞舒適的沙發上,他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攬著名身材佼好的女子,他的頭深埋在女子的頸項間,濃密卷曲的長發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唯有那調笑的聲音在這嘈雜的環境中依舊格外清晰,也格外的刺耳。
他怎能又做這樣的事情來試探她的心?
安琪不由自主地想著,可念頭一閃,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怎麼會又想到了「又」呢?她從未見過他與別人的親昵,卻又偏偏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那棵古風飄逸的智慧樹下,他一手支著額頭坐在樹下,面容恬靜。他慢慢睜開了眼,在那里對她微笑著,「你來了。」
忽然,畫面一轉,皎潔月色下,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叢中,急促的喘息間,他的軀體緊緊纏繞著身下的一名女子。他听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燦若星子的眼瞳看著她,嘲笑著。
黑夜的花瓣落在他凌亂的發上,黑發隨風飄揚,如墨玉瀑布瑰麗……
她的心中空空落落,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只是怔怔地望著瑞焱。阿撒茲勒看了她一眼,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少爺,安琪小姐來了。」
瑞焱置若罔聞,那名女子卻聞言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如墨的眉,嫵媚的眼,高挺的鼻梁,薄涼的唇,還有那抹挑釁敵意的笑。昏暗的燈光下,安琪依舊看得很清楚,那是……
「Sariel小姐!」
瑞雅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安琪和阿撒茲勒,玩味地反問︰「沒錯,是我。我出現在這里,就這麼讓你驚訝嗎?」
阿撒茲勒更加尷尬,瑞雅此刻咄咄逼人的挑釁,與瑞焱糾纏不清的姿態,讓他之前在安琪面前的擔憂和急迫猶如惺惺作態的虛假。他想解釋,可安琪的眼眸漸漸黯淡了下來,如同這黑暗空蕩的夜空,沉積而蒼涼。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在心中叫苦不迭。
安琪兀自出神,面上卻平靜得讓人看不透她內心的任何想法。片刻之後,她恢復了她以往的矜持與淡然,不再看瑞焱一眼,平靜地對阿撒茲勒說︰「既然瑞先生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她轉身欲走,一直沉默不語的瑞焱卻突然開了口。他抬起頭來,平日里炯炯有神的雙眼此刻由于酒精的作用,仿如寶珠蒙塵,晦暗不明,在滿室黯淡的燈光中比往日多了太多的深邃與陰郁,更攜了雷霆之怒,聲色俱冷。他粗魯地推開懷中的瑞雅,一口飲盡了手中的威士忌,揚手便將酒杯狠狠地貫在了地上。
「嘩啦」一聲,尖銳的玻璃粉碎聲听得安琪心神一顫,尚來不及回過神來,他已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嘴角滿是冰冷的堅毅。幽暗的眼眸,深不見底,寒戾的目光,隱約著血腥,深邃的五官,俊美的輪廓。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觥籌交錯間他的笑容燦爛得如同撕裂的朝陽,在一片酒色中絢麗的綻放。那種誘惑,讓她從此都無從抗拒。
現在他看著她,他依然在笑,卻像極了暗夜之花,泛著魅惑的熒亮,觸著卻是冰冷,冷得徹骨。
他貼近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挑起她的下巴,嘲弄地反問︰「瑞先生?幾日不見,想不到我和侯爵家的千金小姐就陌生得要互稱先生小姐了。」
安琪沒有說話,往昔的種種,本已在這幾日的平靜中似水無痕,可現在他輕佻的舉動,輕而易舉地就挑起了她的回憶。思及過去,她的心痛苦糾結。這將近一年來的感情一直噬咬著她的靈魂,她的心,連掙扎都顯得無力。
她被動的抬眼看著他,早就知道他是個異常英俊的男人,可是在這樣殘酷的夜晚,這樣聲色犬馬的背景中看到他,她心中依然悸動。
他的笑容那樣漂亮,美得近乎妖艷,就像一朵盛開的罌粟,開得肆無忌憚。他的一雙深墨色的眼楮比這夜還要幽冥,她在他懾人的神色中嗅到了危險的意味,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她驚慌失措地推開他,他卻擋住了出門的方向,她只得往房間深處退去。他每進一步,她便不得不往後退一步。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坐在沙發上,剛想起身,他強壯的身軀就覆了過來。
他將她壓在身下,禁錮在自己的雙臂之間。熾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有濃郁的酒氣,渾濁的氣息讓她深蹙了眉頭。她轉頭望去,身邊是瑞雅居高臨下嘲笑俯瞰的冷漠,還有阿撒茲勒猶豫不決的為難,她的神智卻在這一刻異常的清明了,她知道這房中的另外兩個人,無論出于怎樣的心態,他們都不會阻止瑞焱接下來想要做的任何事。想到這里,她只覺心中一陣蒼涼,連最後的掙扎都放棄了。
她猶如躺在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般的一動不動。因為隔得近,她能清晰地听到身上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可更讓她恐懼的是他此刻前所未有的涼薄的笑意。他向她俯身下來,那張稜角分明的唇離她越來越近,那雙如幽潭的雙眼中的紅也越來越多。
她整個人深陷在沙發的柔軟中,早已避無可避,明明是溫逸的室溫,她卻覺得徹骨的寒冷。頭頂水晶燈晶瑩透澈,竟是這樣的刺眼。她側過臉去,閉上了雙眼,以為下一秒便是他猶如狂風暴雨的吻。
「洛汀亞西斯小姐,你在等什麼?」
安琪睜開眼,看到他的唇就停在她臉龐尺咫的地方,卻沒有靠上來吮吸汲取她的芳香,只是一臉惡意的輕佻,在晦澀的燈光和喧囂的音樂中盡顯冷酷。
一股冰冷的寒意不受控制的爬出來,她感到胸口的心髒跳動得幾乎要碎裂,血液一寸寸凝結成藍色的冰塊,偏偏在這個時候,瑞雅還要在她屈辱的尊嚴上撒上一把鹽,她淡漠地俯瞰著安琪的所有狼狽,冷冷地嘲笑著︰「很失望吧,洛汀亞西斯小姐,你一定想不到如此傷人的話會從他的嘴里說出吧。他在你面前總是溫文爾雅,是一名有教養的紳士,但你別忘了他的今天是如何得來的,你也見識過他的手段,他是地獄的魔王,可不是天國的晨曦之子。」
安琪仰望著瑞雅,嘈雜的音樂聲中她其實听得並不真切,越到後面,胸口處隱隱的痛楚讓她更是覺得自己耳中嗡嗡作響。只見瑞雅那張嬌艷欲滴的唇瓣一張一合,仿佛說了許多,于她卻仿佛一出默劇,瞬間摒除了所有的雜音,整個房間只听見瑞焱的呼吸聲,蓄亂地回響。她的心跳越來越急,四周的聲音又漸漸清晰了起來,她听到瑞雅說︰「安琪?洛汀亞西斯,其實你根本不了解他。你總是高高在上的享受光明,而他早已墮入黑暗無法自拔,你們在一起只會彼此傷害,至死方休。而我跟他經歷的比你能想象的都多,我比你更了解他,也更適合站在他的身邊。」
安琪悵然地笑了起來,眼中有東西一閃而過,如同流星劃過漆黑的夜幕,轉瞬即逝,她平靜地說︰「他本來就是你的,有你陪在他身邊,他會幸福,你們也都會幸福的,我真心祝福你們。」
她這樣說真的,不知道自己話里到底含了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但是她知道,瑞焱不相信,看他那幾欲噴火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他不相信,一個字都不相信。
瑞焱看著她這樣冷靜自持的表情,他恨不能撕裂她所有的面具和偽裝,挖出她的內心看看,看看它是不是和她的嘴一樣喜歡說謊。
他就這樣看著她,雙眼比夜空還要深邃,猛禽一樣,目光精銳。被這樣一雙眼楮盯著,她悵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在他的禁錮之中,就像一只折翅的小鳥,無可替代的被他攥在手心里,只听他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這個謊話連篇的女人,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一個人的嘴可以說謊,心也可以說謊,唯
有身體是最誠實的。」
他在黯淡的燈光下伸出手,撫模著她的臉頰,接著冰冷的手指撫上她的頸項,撫上她的唇。然後他的吻就落了下來,落上了她的發梢,她的耳邊,她的肩膀……毫無憐惜,尤帶著懲罰的陰戾。
深重的呼吸,沉靜的語氣,蘊涵著難以估量的狂熱和肉欲。
「西澤爾!」
「少爺!」
狹小的包房里,空氣中的氣息瞬息萬變,一切的隱忍和刻意瞬間化為烏有,剩下的只是男人灼熱的眼神和本能的**。瑞雅和阿撒茲勒都忍不住驚呼出聲,可比這更快的卻是一記攜著憤怒和嫉妒而來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實又狠厲地向著瑞焱毫不留情地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