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仰起頭,漾著朦朧水霧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鳳流鉞那暗淡無光的瞳眸,紫蘇的心口倏然被狠狠地攫住。舒殘顎
此時此刻,她不知該說什麼。
看著紫蘇閃爍不定的目光,鳳流鉞無奈地搖了搖頭,捧住了她的嬌顏,縱然痛心,卻還是慎重地問道︰「告訴寡人,你想要回去嗎?你想要回到他身邊嗎?」
紫蘇不敢置信地斂起了黛眉,宛如碧泓的美眸中浮起震驚之色,「陛下你」
「如果你想要回去」驀地松開了自己的大掌,鳳流鉞轉過身,不再看她,忍痛地說︰「寡人會給你選擇的機會。」
何嘗不想自私地將她鎖在身邊,奈何,她的心病久久未愈,鳳流鉞只怕如此下去,紫蘇真的會香消玉殞。
若是回到千容淺身邊能夠治愈紫蘇的病,那麼,他願意放她離開。
縱使往後的漫長歲月中,他只能孤獨地思念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她,鳳流鉞亦甘願。
晶瑩的淚滴奪眶而出,沾濕了紫蘇蒼白憔悴的面龐,她徹底被這份深沉厚重的感情所撼動。
痛頭一望。縴細的素指輕輕地勾住了鳳流鉞的指尖,復雜的神色拂過眉間,粉唇翕動,卻吐不出只言片語。
略顯粗糲的指尖撫過紫蘇的額頭,鳳流鉞回過身,輕靠在她耳畔,沉厚的嗓音幽然揚起︰「終究寡人不是大夫醫不好你心上的傷」
犀利的鷹眸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寒凜威勢,有的只是挫敗與悲傷,「與其讓你在寡人身邊枯萎寡人更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不論在哪里。寡人不要你像流萱那般」
素手攀住了鳳流鉞寬闊的肩膀,紫蘇偏過頭,緊貼在他的下頜,語意堅定地回應︰「我不走哪兒都不去我的病會好的」
懸蕩的心激烈地跳動著,他緊張地仿若都能清晰地听見忐忑的心緒,一絲希望在眸底悄然升起,「真的嗎?紫蘇如果這次你不走的話以後就再沒機會了。縱然你會凋零,寡人也要你落在咸陽宮的宮牆之內」
紫蘇明白這次若是有了決定,就斷了所有的退路。
她猶豫了,也迷惘了,但最終,他溫熱的懷抱,他深切的關愛,讓她不再彷徨。
「恩我不走。」紫蘇重重地點了點頭,靜美的笑靨淺露唇畔。w4eh。
鳳流鉞欣喜若狂地抓緊了她的肩頭,不安地再次追問︰「真的嗎?你決定了?」
「恩,決定了。」柔軟的掌心摩挲著他剛毅冷峻的面龐,心里溢滿了疼惜,紫蘇語意平和地解釋︰「我這次來,真的只想勸說楚王退兵我心里很清楚,秦楚必有一戰,縱使不再此時,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刻」
他目光如炬地凝視著眼前的女子,欣慰地呼出一聲嘆息︰「你懂得就好。寡人不在此事上作出讓步,不代表寡人不愛你,心中沒有你登基已有二十年光景了,這還是第一次,寡人在家國大計與兒女私情之間如此左右為難,從沒有人這樣影響過寡人的決定與判斷紫蘇,寡人的心,你能懂嗎?」
「陛下,我貪心地希望,這場戰事能夠來得晚一些,哪怕晚幾年也好。」紫蘇對鳳流鉞不再有所保留,她攥緊了他的雙手,「我有私心,不想楚國百姓遭受兵戈之苦也不想千容淺承受國破家亡的痛楚因為在我心中,陛下永遠是勝者陛下是不會失敗的。」
鳳流鉞感慨不已地露出一抹笑紋,驚然發覺,原來成為王者,不止會享受到榮耀與快樂,反而會有一種別樣的苦澀。
「你安心養好身子,待你病情稍有好轉,寡人就與你一同回咸陽,至于前線的戰事就交給其他將軍們。」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望入紫蘇眼底,他想要抽身而出,不與千容淺直面接觸。
他的良苦用心讓紫蘇頗為感動,她從未想到過桀驁強勢的秦王竟願意遠離戰場。
「陛下,縱然我不方便與楚王相見,可否讓我修書一封,遣人送去?」她懇切地央求道。
「好,今夜夜深了,先休息,明日你休書,寡人派人送到楚軍大營。」鳳流鉞揚起長臂,將她嬌柔的身子緊緊地圈在懷中。13839285
窩在他灼燙如火的懷抱中,紫蘇疲累地垂下了眼簾,口中散出囈語︰「謝謝陛下」
鳳流鉞並未離開,他小心翼翼地將紫蘇安置在床榻內側,而後掀開絲被,躺在了她身旁,和衣而眠
翌日
紫蘇早早地起身,將寫給千容淺的信函交給了鳳流鉞,慎重地請托︰「陛下,請不要拖延,越快送達越好。若是他看過信,還是不肯退兵,我亦無話可說。」
接過厚重的竹簡,鳳流鉞向紫蘇許諾︰「安心吧,寡人會派人即刻送去的。」
挺拔健碩的身影作勢便要走出帳外,紫蘇快步趕到他身後,輕輕地扯住了他的長袖,「陛下,我只是想為楚國出一份力同時做到問心無愧若我寫了此信,表明了心跡,他還要開戰那麼我可以視為,此戰與我無關」
「寡人懂。」安撫性地拍了拍紫蘇的手背,鳳流鉞離開了大帳。
走到哨騎營帳之外,他回過頭,見紫蘇已回到了大帳內。
踱步至洶洶燃起的篝火前,掌心一番,厚重的竹簡墜入火堆中,被烈火漸漸吞噬
三日後
施華城,楚軍大營
「陛下,如何?匈奴單于答應了嗎?」樊籬神色焦急地望著千容淺,期待著匈奴那邊的答復。
千容淺抬起頭,俊美無儔的臉上飄過一縷明朗的笑意,「答應了,果然錢財、糧食對他們的誘惑是極大的。」
「微臣很好奇,陛下許諾給了他們什麼?」聞言,樊籬亦是心情愉悅,但他仍有疑慮。
「寡人要他們南下攻秦並答應,若是他們能拖住秦國,事成之後,秦國的河套平原屬于他們,我楚國不動分毫。」偉岸的身子從座塌中一躍而起,千容淺在窗邊負手而立。
「原來匈奴覬覦河套平原已久那里也確實是一塊肥沃豐沛之地」樊籬恍然大悟地微微頷首,「不過,陛下,那也要等事成之後方能兌現許諾,若是眼前沒有甜頭,匈奴哪里肯出兵?」
「呵」千容淺輕笑出聲,眼底掠過絲絲激賞之色,「樊籬,你長進了不少。沒錯,若無眼前利益,他們不會動兵。寡人已經答應了,提供給他們二十萬石糧草,助他們攻打秦國。」
「二十萬石」樊籬神情凝重地垂下了頭,「陛下,這不是個小數目。」
「放心,這些喪失的錢糧,寡人會翻倍地得回來。」幽魅的紫眸中耀動著炯炯光芒,千容淺徐徐地攥緊了大掌,胸有成竹地說。
半月後,遼陽郡,秦軍大營
「咳咳」輕咳聲在內帳中不斷地響起,紫蘇以絲帕掩住檀口,無力地靠在背後的軟墊上。
服了謨華開的藥,紫蘇雖然還是咳喘不止,但止住了咳血的趨勢,也算是起了些藥效。
「寡人來。」鳳流鉞掀開帳簾,坐到了床榻邊,從毓娟的手中接過了藥碗,關切地注視著紫蘇,「怎樣?你感覺好些沒?」
「還好」雖然未照銅鏡,但紫蘇能想見自己的樣子有多麼狼狽,她愧意滿滿地說︰「昨夜,我又咳了幾次,害得陛下輾轉難眠今晚,陛下讓我去別的帳里休息吧。」
「無礙的,來先喝藥吧。」舀起了一勺濃稠的藥汁,鳳流鉞將之送入紫蘇的唇邊。
紫蘇艱難地咽下了苦澀的藥汁,素手搭在鳳流鉞的手臂上,她憂心忡忡地問︰「楚王他那邊還沒有來信嗎?」
「沒有。」鳳流鉞毫不猶豫地否認,他將紫蘇的信函燒掉,為的就是斷了她的痴念。
身為王者,他自認為很明白千容淺的野心。
千容淺絕不會因為紫蘇的一封信函便罷兵言和,既是如此,鳳流鉞亦不會讓他有接觸到紫蘇的任何機會。
只要給了一點希望,他也許會想當然地認為紫蘇對他余情未了。
凌亂的墨黑色長發蓋住了紫蘇的側臉,她偏過螓首,失望地輕嘆︰「看來他心意已決。」
鳳流鉞不予置評,他耐心地喂紫蘇服藥。
「陛下,再過幾日,等我身子好些,我就回咸陽。」她仰起頭,迎上了鳳流鉞稍顯驚詫的視線,語意篤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