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中國北京
十月,大好的秋日,昨天晚上的一場大雨,將天空洗刷得無比干淨,靛藍的顏色沒有一絲毫雜質,唐冬讓將黑色的休旅車停在空地的車位上,下車經過一片修葺得十分美麗的花園一一這花園出自于唐放歌之手,這人得盡了他五伯綠手指的天分,這一年來,每洞月一回會特地飛到北京,就為了照顧這一片主人唐森從來不理的園子,以免他的一番苦心被活活給虐待死。
「阿森!」
唐冬讓笑看推開雕鏤雲紋的楠木對門,走進一片挑高的空間里,這一區都是像這樣大大小小的老倉岸以及廠房,原本是一片棄置的區域,這幾年卻發展得極好,很多文化界及藝術界的人租買這些老倉庫加以改造,如今已經是頗負盛名的藝術區。
而唐森租下的這間磚造廠房,唐冬讓來過幾次,已經非常熟門熟路,一般而言,這里不對外開放,只有一些合作伙伴及經過引薦的人可得其門而入,挑高的廠房被唐森規劃成樓中樓。
一樓是開放空間,主要是工作及作品展現的區域,而走上鐵制的回旋梯到達二樓,則完全是唐森的私人空間,有休息的房間,以及可供簡單料理的廚房,雖然唐森在這個城市另外擁有一層寓所,但是一個星期里總有兩三個晚上會睡在這里,所以向來優厚自己的唐森將空間布置得十分舒服雅致。
「不是在電話里說路上堵車嗎?我還以為你晚點才會到。」唐森緩慢地走下回旋梯,手里勾著的陶瓷杯里飄來一陣剛沖好的咖啡香。
「這杯先給我。」唐冬讓厚顏無恥地奪過那杯吻啡,也不介意唐森是否剛喝過了,湊唇就吸了兩口,「嗯,香。」
唐森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走過他的身邊,抄起一旁桌案上未看完的書,走到最靠近院子的沙發落坐,蹺起長腿,隨手將書翻開。
說是院子,其實不過是辱子與一面高牆所隔起來的空間,唐放歌在這塊小地方上也擱了不少心思,所以即便秋深了,這個地方依舊是鳥語花香,催爾還有養在小金絲木籠里的蟈蟈湊興,再加上唐森專門設計,舒適簡單之中,不失東方風味的全套家具,讓這地方成為整個屋子里最教人留戀不忍離去的空間。
唐冬讓走過來,在唐森的面前坐下,將咖啡杯隔看塊錦墊,擱在一只什麼描金纏枝蓮花之類,被它的主人拿來充作邊幾的古董匣箱上,抬起眼,看看他的堂哥正翻著書,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
有時候,就連唐冬讓這個如此喜愛唐森的人,都覺得他這位堂哥得天獨厚,幾乎到了要教人妒嫉捉狂的地步。
這些年,他以獨到的品味風格,創了一個家具品牌,在業界里是獨領風騷,一直以來都有不錯的銷售成績,也在台北與北京開了幾家咖啡店與餐廳,身為老板的唐森只訂了幾個理念與宗旨,其它的就由手下的人去打點,結果營業額也是好到教人眼紅。
有人說,唐森能有今日,是傍了唐氏的光環與人脈,他自已也笑笑的不否認,只是涼道他的出身確實比一般人好,如果有人不高興,大可不買帳,他這人也決計不勉強。
「阿森,我听說你過兩天會回台北一趟,可以拜托你幫我把這個東西送去給二叔嗎?」說看,唐冬讓提了一袋包裝精美,明顯一看就知道是禮物的東西到桌上,「這是我給……二叔他們的一份小禮物,我來北京只是過境,明天就要回歐洲去淡一筆生意,還有,球賽快開始了,我家老爸希望我回去坐鎮。」
球隊的老板當然還是他家老爹唐傳風,不過這兩年己經將權力下放給他,好在唐冬讓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對球隊的經營也很有興趣。
唐森揚起眸,看看一臉笑味味的唐冬讓,明顯地頓了一頓,勾唇笑道。「我記得二叔二嬸的生日不在這幾天,無故送這份禮,是想巴結誰?」
「這個嘛……」唐冬讓還是笑嘻嘻的,自從近三年前,唐森與唐結夏分手之後,他就鮮少在這人面前提起二叔一家,不過,眼下是待殊情況,他雖然答應了父親不能把那件事情告訴他的好兄弟唐森,但是,沒答應不能曉個彎兒,給這人一點提示,「禮多人不怪嘛!你替我送去,二叔他們收到禮物,自然就會知道我的用心良苦啦!」
其實,直至今日,對于那只「小八」竟然主動跟唐森提分手,連他自已都是納悶不解,這夭底下,哪有人听過忠犬主動要跟自已的主人「切八斷」的!這豈不是反了嗎?
更別說,當初唐森因為被人襲擊,受了極重的傷,「小八」沒有好好安忍主人就算了,竟然提了分手之後,毅然休學去了東京,只是有一件事清,這兩人是很一致的,這三年來,他們都不曾參加過半場家族聚會。
唐森對于家族聚會的態度就是不冷不熱的,唐冬讓知道這一點,所以不覺得奇怪,而那只「小八」沒有出現的原區,他卻是這幾天才知道,以震驚程度來說,大概是他這輩子里數一數二的。
唐森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微笑道。「那你不該來找我,我听說二叔家的老大這幾天人也在北京,你為什麼不叫他把東西順手帶回去?」
其實,北京雖大,不過社交圈就像是一個大圈圈套看無數個小圈圈,而圈圈之間又彼此相連,再加上現在唐牧遠儼然己經是唐氏當家,他和唐爾謙才剛到北京不久,就有人特地將消息傳到他這里,自然,他只是付之一笑,讓說的那人討了沒趣。
「呃……能不要嗎?阿森。」唐冬讓瞬時苦了張臉,想到要見唐牧遠,他一天的心好清就頓時沒了,「能別叫我去見牧遠大哥嗎?」
而且,如果這份禮物不是唐森親自送去,就沒意義也不好玩了啊!
「他那人看起來滿好的,怎麼你就是不喜歡他偏偏喜歡纏著我!」這句話是不是反話,只有唐森自已心里有數。
一瞬間,討好、巴結、謅媚的笑容全堆上了唐冬讓的臉,只差掏心篇讓唐森知道自己對他有多喜歡和崇拜。
「在我的心里,就只有阿森最好,至于牧遠大哥……說實話,我也說不出他那里不好,他的笑也真的是教人如沐春風,可是,不知怎地,我見了會……發毛,還是阿森好,雖然沒心沒肝又沒肺,卻比較像個人。」說完,又是大把笑容堆上臉,卻只討到唐森冷淡的一瞪,「呃……我是說……呃……」
「我听到了,沒心沒肝又沒肺,我听得很清楚。」唐森冷嗤了洱,合起書本,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人。
唐冬讓暗叫一聲不妙,打了下自個兒的腦袋,雖然是吐露心聲,但也太過直白,不過,這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身為唐森的好兄弟,就算「事發之後」要捱他家老爸的罵,即便是被打,他也心甘情願。
他提起那袋禮物,追在唐森的身後,一個勁兒的鍥而不舍。
「至少我說你像個人啊!唉呀……不對,總之,阿森,你就幫幫忙,替我把這份禮物送回去給二叔吧!阿森……」
日本東京
秋日的夜晚,沉靜如水。
與唐森分手之後,多得連她都數不清的夜晚,她都會做同一個夢,那夢境無比的真實,因為,那是烙印在她心里,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一段回憶。
可是她忘了,忘了自已是哪來的膽量與勇氣,主動與唐森提分手。
或許,自始至終,她憑看不過是一股傻勁,如今後悔了,卻再也不能夠回到過去,機會只有一次,放過了,就是永遠的錯過。
靜寂的黑夜里,唐結夏在半夢半醒之間又回到了那一日。
她永遠忘不掉那一日唐家的紊亂與驚慌,在初得到唐森在巴黎被襲擊的消息,她的腦袋里一片空白。
對,她並不驚訝,因為她知道遲早要出事,待在唐森的身邊,她知道他在運籌一些事情,但是,他從不對她透露一字半句。
那段日子,她一直惴著心,生怕他那一天會出事,也在那段日子,嚴家哥哥出現的次數頻繁,唐森的身邊從不帶保鏢到一個、兩個,他為了不帶人在身邊礙手礙腳。她幾次听見他們起了口角。
嚴家哥哥一向臉硬,心硬,脾氣也硬,石頭似的從來不為所動,但那幾次,對于唐森的堅持,他也忍不住動怒變了臉。
所以,她知道,事清絕對不若唐森向她所說的那般輕措淡寫。
「你在怨我嗎?」動完手術幾日的他,臉色還有些蒼白,肩膀上中了一槍,雖然不致命,但也出了不少血。
她看看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里堵看一口氣,她想自已此刻的眼神看起來應該有看坯怨,要不,他不會如此問她,但是,其實她並不怨他,只是心里覺得很難受,那感覺就像是她以為自己屬于一個地方,最後,卻發現自己自始至終都站在那扇門外,無論如問用力都打開不了那緊閉的門扉。
也在那一刻,她發現,在未與他在一起之前,她想看的是與他在一起之後的美好夢想,而真正與他在一起之後,得到最多的,卻是寂寞。
她覺得自已很可笑,明明他人就在她的身邊,她擁有更多的時間與他在一起,他們擁抱、親吻、,可是,她卻感到比以前更強烈的寂寞,煎熬似地折騰她的心。
「結夏。」他喚她,那語氣之中有著一絲淡淡的無奈,「你究竟期待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
「什麼得到什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才听到他問出這句話,竟然悲傷得掉下了眼淚。
她不該哭,她不能哭,她已經從他的眼里看到了不耐煩的神情,但是她收不住眼淚,多日來,害怕他出事的擔心,听到他受到襲擊的驚恐,再加上大伯和父親不讓她前往巴黎,所以她只能在台北等著他被送回來的焦慮,!在這一刻,听到他以冷淡的語氣問她究竟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她忽然覺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只是淚水比她的心更早一步崩潰了。
「對,若要說你現在心里不怨,我不相信,但是結夏,我不欠你任何交代,所以我想問你,你究竟想要什麼?」
「你愛我嗎?」
你問我想要什麼?我想要走進你的心里,說起來簡單,但是,或許我連你的心在哪里,都不曾觸踫過,哪怕只是一眼,也未曾親眼見過。
「要多愛?」他明顯的一頓,直瞅看她的眼眸無比深沉。
「什麼意思?」她的語氣因為心口一窒而抖了下。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多愛你,我想知道,會不會你想要的,我根本就給不起。」他泛起了苦笑,「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來表現我愛你,或許,我根本就無法達到你所期待的標準。」
「你的意思是我很含心嗎?」這一刻,她忽然好想從他的面前逃開,因為她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
原來,不是他給得不夠,是她要得太多嗎?
「我沒有這麼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他嘆了口氣,似乎是藥效漸退,讓他感覺疼痛起來,讓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與她做無謂的爭吵,他挪動了下仰躺的姿勢,閉眼歇息,「你先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照顧,回去。」
他不想跟她說話,不想與她把話說清楚!她知道自己不讓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但是她確實在他的身上看見了疏離與冷漠。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拒絕的姿態,以前,他甚至于明白開口要她「滾開」,可是,那時候的心情卻遠遠不如此刻痛苦。
或許,她根本就不讓與他計較這些,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這樣啊!總是她追逐在他背後,她的喜怒哀樂,懸在他的一念之間,她是他的「忠犬小八」,心里唯一的期盼,是他一時興起回頭對她招手。
只要他願意這麼做,她就可以忘記曾經從他身上受過的委屈,興高采烈地朝他撲過去,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一直都是如此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切沒變而已。
是啊!不過是一切未變而已,但這一刻,她卻覺得心難受得像是要粉碎。
她受不了了。
再也、再也受不了了!
「夠了……已經夠了。」這幾個字,仿佛只是她無心的呢喃,但卻帶著她最堅定的決心。
「你說「夠了」是什麼意思?」他睜開眼,目光不悅地膘向她。
「就是」她微微一憂,害怕他仿佛要將人看穿的視線,但還是努力把話說完,「就是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了。」
沒錯,不過是「一切未變」而已,然而令她悲傷的,也正是「一切未變」,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在她的心里以為他們之間應該親近了些。
不是她貪心,不是的!
而是人只要付出了努力,奮不顧身地勇往直前,心里就不免懷抱著希望,期待著期待著至少,她期待自己與他之間可以有一點不同,至少,她想要有一點可以篤定的安心。
沒有這一點冀望,就像是渾身沒了力氣,是無法堅持走下去的。
「你還是三歲小孩嗎?結夏,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兩個人心里都明白,她是他的跟屁蟲,是他的「小八」,一刻也不能沒有他。
「可能。」她不想再費心收住眼淚了,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如今她只想大哭一場,「只要我不再喜歡你……就可能。」
明明對她而言,該是一句撕心裂肺的台詞,但是,她卻說得無比平靜。
但,她的心痛著,這一點也是真實無比。
她看見他楞了半晌,隨即失笑,「你做得到嗎?唐結夏,沒有我,你真的可以活下去嗎?」
這話,原本該是關心的語句,但是,听看他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來,倒像是對她的諷刺了。
「不可以也要可以,我們……分手吧!」
分手。
分開她執拗著,拉住他不放的手。
在他們之間,一直以來,就只要她肯放棄對他的執看,就可以分開得不費吹灰之力。
因為,她很篤定,他對對不會舍不得她。
「你不要後悔,不要以為擺高姿態,我就會留你。」
「我知道你不會。」對他,這一點了解她還是有的。
听她把話說得篤定,仿佛十分透徹他的個性,似乎讓他生氣了,俊美的臉龐一舞間陰沉至極,最後,他只是冷笑了聲,再度閉起雙眼,修長的身體挪動了幾次,才終于找到勉強覺得舒服的姿勢,然後,才淡然開口道。「好,隨便你。」
再一次,唐結夏又流看眼淚醒過來,她坐起身,環視看被月光給映得明亮的房間。那一夜,也是在如此月色之下,自已抱看一堆作業通到他的房門口,最後被她大哥給抱回自已的房間。
那時候的她,還真是有毅力也有志氣,就是頭腦過熱了一點點,才會做起蠢事來就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驀地,在她的身邊有一只「小東西」在孺動,她以手抹掉了眼淚,借看月光,低頭看看原本趴痊看的小東西緩漫地爬出被窩,跪坐起起,晃看他那顆匡圓呼呼的小瞼袋,睜開眼清沖著她一笑。
「寶寶要上廁所嗎?」她柔聲問完,只見小東西還咧著笑,可見根本就沒有清醒,她暗叫一聲不妙,只見他張開小手,跳水似地往她一撲,這情況她早就經驗豐富,知道被他那顆小腦袋一頭撞上可不是開玩笑,飛快地避開,就見小東西在軟被上趴定不久,又睡昏了過去。
每晚總要上演那麼一、兩次的場景,讓唐結夏既好氣又好笑,她伸出縴手,輕揉看兒子細軟的發絲,轉眼間都兩歲了呢!
「你這個浩呆小孩,再每天這樣歡擊你媽咪,等你過兩歲生日,我就把你踢到另一個房間去自已睡。」她嘴里說得嚴厲,其實臉上是滿滿的笑意,也就這幾天,到時候真教她把他撥到另間房去睡,只怕是這小東西願意,自已心里會舍不得呢!
這小東西來得意外,在那一年的交往當中,唐森和她當然不會沒有遺孕,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他們都還太年輕,唐家的長輩不希望他們那麼快為人父母,在長輩的眼里,他們都還是孩子,還需要歷練,所以,也不過就是在熱氣氰氟的浴室里,與他那麼忘清的一次,就懷上了這孩子。
唐結夏認為自己並沒有刻意想隱瞞,至少,在分手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而分手之後,仿佛這些年來對她所愛之人的叛逆心,在那個時候全部發作一樣,她堅持不想告訴孩子的父親,堅持一個人將孩子生下來。
她不願意想到唐森,因為總是會心痛,但是,隨看他的兒子長得越來越像他,她想起他的次數便不減反增,只是,她從前就怕那人了,只怕以後是不可能再有勇氣見他,要不,被他知道她偷生了他的兒子……
唐結夏忍不住搖頭苦笑,她沒敢再繼續往下深想,總以為把這想法就此打住,饒過自已比較好。
台灣台北
當唐森下飛機回到唐家老宅時,才接近傳晚時份,當他下了車,抬頭看著宅邸在金黃的暮色映照之下,依然美得一如他當年初見它的震撼與心動。
「森少爺。」
管家帶了人過來要替他提行李,卻被他搖頭拒絕,他來往所攜的行李一向簡單,也不喜歡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大半需要的東西,在這老宅邸里面也都有備著,所以他只帶了一只黑色可肩背的行李袋,還有唐冬讓千要求萬拜托,一定要他帶回來送給二叔的禮物
「我要回房沖個澡,魏叔有吃的嗎?我路上吃得不多。」他走進門,對看跟隨他身邊的魏管家問道。
「魏叔讓人準各了仔湯,正熱著,森少爺可以先喝一碗,睜餐己經奪讓人準各,等少爺汰浴完就可以享用。」
「那就麻煩魏叔了。」唐森讓魏管家下去盼咐準備,自己上了二樓的房間,擱下了行李之後,簡單地沖了個澡,洗去一路上的風塵僕僕,走出浴室,剛好魏管家算準了讓人把一碗熱湯送上來。
唐森國圈吞棗地喝了幾口湯,讓湯里濃而不膩的油脂稍解了胃里的餓澀,便放下湯碗,打開行李取出了隨身筆電,才剛將東西擱在一旁的幾上,就感覺身後有動靜,他回頭,看見玄大搖大擺地走了住來。
這幾年,它從一只瘦小的流浪貓,成了唐家的家貓之後,魏管家沒敢少喂一頓,才短短不到三年的光景,它明顯長胖長圓,以一只貓而言,那圓臉兒上多了幾筆橫肉,不過,卻沒妨礙到它身形的輕巧。
「玄,你要進來可以,但不許吵我。」這些年,唐森很習慣與黑貓對話,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行李袋里取出幾樣東西,他斂眸笑瞅了玄一眼,見它蹭著他的小腿走過,離去前,還以尾巴留戀不舍地掃過,「先別吵我,這里讓給你,我到閣樓去。」
其實說讓給它,不過是嘴上賣了個便宜,他本來就想到閣樓去,那方小天地,是他在這座宅邸里取喜歡待的地方,總是格外能夠平心靜氣。
「喵」玄輕叫了聲,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話,明明外表看起來肥肥胖胖的,但是跳躍的動作卻仍舊輕盈,腳步停在一個櫃子前,一個眨眼,就已經借著椅背與矮櫃,連跳兩級,一躍至長櫃的頂點。
唐森沒注意到它這個舉動,就在他要轉身走出門之際,忽然,砰地一聲巨響,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回過頭,看見一只原本放在櫃子最上方的硬紙皮儲物盒被玄給掃落,他抬起頭,看見它那家伙就站在儲物盒原本擺放的地方,咧著嘴仿佛是微笑,黑色的長尾巴像鐘擺一樣搖動。
「喵」明明是龐然大物,叫聲卻無比柔軟。
唐森冷笑哼了一聲,表情仿佛是在告訴它那家伙,做錯事了才想賣乖討饒,已經太晚了。
他的目光落到地板上散落一地的東西,一瞬間,眸色黯沉至極,他很清楚那個盒子里有什麼東西,當初,他與結夏交往一年多,在那一年里,她從家里陸續帶了不少東西過來,分手之後,雖然大部份的東西都帶走了,但是,這一只硬紙收納盒卻被她留下了。
究竟是無心或有意,他不想探究,只是連盒蓋也未曾揭過,視而不見地將它收到高處他靜立在原地半晌,最後折回房里,坐到散落一地的儲物盒旁,將原本拿在手里的東西擱在地板上,拿起了最靠近手邊的一冊本子。
他失笑,不意外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東西眼熟,因為他曾經為這本暑期作業簿貢獻過不少心力,同樣的本子,在盒里還有好幾冊。
這時,他想起了結夏曾經說過,她高中三年的綠色制服其實穿得很心虛,要是沒有他跟靜初的幫忙,大概成績不會只是吊車尾,而是被退學了吧!
他不否認,在她高三那年給了不少幫忙,雖然恐嚇她考不好就別來見他,但是,心里還是希望她能夠考個好成績,至少能在二叔二嬸面前交代過去,只是也常納悶,怎麼一個還算聰明伶俐的女孩,踫到數字就像是腦袋里裝了漿糊,想她和靜初表姊簡直就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
不過還好,她從小在美國長大,英文底子算強,再加上國文不錯,史地成績也勃強都在中上,最後惡補了教學,讓她終于能夠考上好學校。
唐森放下了本子,目光瞥到了幾筆熟悉的花紋,拿起了那一小塊東西,唇畔的微笑轉成了苦笑。
這不就是那天被她失手打破的盤子碎片嗎?後來他找師傅修復那個盤子,才發現少撿了底部一塊不算小的碎片,他盼咐佣人打掃的時候留心,如果有發現類似花紋的碎片,就要交給他。
卻沒想到,這塊碎片是被結夏給撿去,經過那麼久的時間,她竟然沒有告訴他,真不知道她這只猴子是安了什麼心眼?!
但是,他卻也很快就猜到她的心思。
那猴子的心思向來不復雜,她只是喜歡收藏與他有關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他寫過的一張紙片也好,如果,這箱子里的東西是她所珍視收藏的寶貝,那麼,只能說她的寶貝都與「他」有關系。
所以,此刻的他幾乎能夠篤定,這盒子里的東西是她「有意」留下,她留下了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徹底的與他「分手」。
唐森將手里的碎片扔回去,面無表情地斂眸注視看那一地零亂,這一刻,在他的四周非常安靜,玄躍了下來,柔順地偎在他的腿側,他伸出手揉著貓咪干淨柔軟的黑色毛皮。
半晌,他像是想到什麼,轉眸看著自己揉在貓咪身上的大掌,想到她總喜歡挽著他的手,就算什麼也不做,他壓根兒不想理她,只要他願意騰出一只手讓她握著,她就會開心地咧著笑。
一直以來,她想從他身上討的就不多,這是她很討喜的一點,但是,直到如今,他也仍舊不覺得自己欠她什麼交代。
所以,他不告訴她自己的計劃,不過就是對付幾個唐氏里頭吃里扒外的家伙,與幾個長年來針對唐家的仇敵,這些人原來輪不到他來處理,他自認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但是,真教他記仇了,他就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在他十五歲那年,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幾乎教他喪命,原以為只是單純的勒索,但他親歷其中,听過那些人的對話,知道必定有唐氏這邊的人作內應,否則,他們不可能輕易得手。
而也就在那個時候,他被打了麻醉劑,然後被綁匪硬塞在後車廂里,混在停車場的車輛之中,听著他們與他的父親終于帶人趕到救他,但是,听那些人有恃無恐的緊逼,以為他的父親絕對舍不得心肝寶貝的兒子,而且也將是唐氏未來的繼承人遇害,必定放他們安然逃月兌時,他听見父親冷笑了起來,開口說的話潑了他們一盆冷水。
唐森是我的兒子,我自然要救他,但如果他們想以他來要挾唐氏,那我可以告訴你們,在我的心里,我的大佷子唐牧遠是比他更理想的繼承人,別想以為俠持我兒子,就足以令我唐厲風和唐氏投鼠忌器,怕了你們。
在那一刻,唐森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或許是因為身體被麻痹了,所以就連心里也不覺得痛,又或許是痛極了,反倒有些麻木,他說不清,只寧願自己此刻沒被塞在這車廂里,听到那番話,在那天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父親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一直以為是。
歷劫歸來之後,他的表現一直很正常,但是,卻無法再與父親像以前那般親近,就算心里知道在那當下,父親有身為唐氏守護者的立場要顧及,危險的情況不允許這位守護者示弱,可是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釋懷,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喵」玄輕叫了聲,很享受主人的撫模。
唐森勾起了一抹帶看苦澀的淺笑,輕搔著黑貓的耳朵,想起了那天他在巴黎動完手術,睜開眼楮的第一眼,所看見的人就是父親,在他的身邊分別站了嚴日和與唐牧遠,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後者卻是他們之間第一個發現他睜眼醒過來的人,那張七八分酷似二叔,卻更加青出于藍的俊美臉龐在他的盯視之下,有一瞬間的赧然無措,以及明顯可見的喜悅,半晌,才上前對他父親告知,與嚴日和一起離去,留下父親與他單獨對話。
先前,你媽咪要我相信你,我讓人做了一點調查,知道你不是針對唐氏而來,所以,在今天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原本不想干涉你的所作所為,但是,既然發生今天的意外,為了不讓你的媽咪替你操心,也因為清理唐氏門戶該是我的責任,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接手幫你辦了,你撤手吧!
在听完父親的話之後,從那天之後,他撤手了。
不只從那件事情上面撒手,就連對唐氏也撤得十分干淨,這幾年,沒再過問集團的運作,雖然他知道擁護自己的人一直在等著他回去,但離得遠了,心反倒淡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會不會有回去的一天。
不過,雖然他自覺撤得干淨,這些年,唐氏里卻有人仍舊是苦苦相逼,似乎就連丁點余地都容不了他。
一思及此,唐森垂斂的眸色頓時陰暗了幾分。
這時,玄似乎享受夠了主人的撫模,站起來自顧地離開了,唐森對它的多變性格只是付之一記笑哼,懶得安撫求好。
他看看它離去,再回過頭瞥了那一地零亂,心想是不是要喊人上來收拾,忽然眼角余光瞥見了一張壓花書簽。
唐森傾身拿起那張書簽,對它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他一次從歐洲回來時,隨手扔送給唐結夏的禮物,書簽上所壓的花是「無刺伯內特薔薇」明明擁有「薔薇」如此美麗的名字與多刺的特性,但是,它卻是無刺的,只有五片心型的白色花瓣,邊緣揉看淡淡的粉色,花蕾則為粉紅色,花香清淡。
在英國看到這花朵時,令他想到了唐結夏,想起她美麗卻純真的外表,想起她對他任由拿捏的逆來順受,她是他唾手可得的溫暖,因為得的太容易,所以他從未想過用心去呵護,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失去了,自己會不會為她而心痛,但是,這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淡然寂寞,悄上了他的心頭。然而,除了寂寞之外,他還覺得火大。
對,此刻的心情,他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但他真的很生氣,氣到快要抓狂的地步。
憑什麼?憑什麼是她開口拋棄了他?
無論如何,就算有人要提分手,那人也該是他才對!
那年,那個炎熱的一日,她甜美的承諾仿佛還在他的耳邊訴說著。
……但我還是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唐森冷笑了聲,她這個撒謊的高手!
騙子。
她口口聲聲說愛他,最後卻讓他覺得自己才是上了賊船的傻瓜,如果她真的如自己所說股愛他,就該一直死心踏地跟隨他才對啊!
如此輕易就推開他,原來,她對他的心意也不過如此一般而已嘛!那他對她,還有什麼好舍不得的呢?
唐森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煩躁,扔下了書簽,拿起擱在身旁的筆電與資料,轉身大步地離開房問,卻也未曾喚人過來清理,就任由那一地的零亂,靜靜地擱置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