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御風正默默地注視著沈千染,她臉色蒼黃,顴骨因為面頰消瘦而略顯凸起,可那對烏黑的眼瞳卻也因此顯得分外深幽。她說話時,聲音不急不徐,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沈府看到的那一盆杭白菊。現在的她,真的就如那一株清菊,獨有的清柔婉約淡淡地從她身上散發開來。
「姨娘摔出來後,我的丫環都在極力地救助姨娘,你又是在哪呢?」她嘴角微微上揚,轉頭看向蘭御風,露出一抹很冷詭的笑容,「蘭郡王,我知道你一直心儀申小姐,我沈千染向來有成人之美,我會等你向皇上求旨退婚。」
人群哄地一聲鬧開,原來,剛剛救申小姐的竟是沈府小姐的未婚夫,眾人對申柔佳的指責更盛。
申柔佳更彷惶無助,四周的人全在交頭接耳,滿臉厭惡嫌惡的表情,對她指指點點。她自小美麗驚人,在人群中從來都是焦點,得到的全是贊美的愛慕,就算是那次,當時畢竟是家丑,為了唯護兩家的顏面,在場的人也不算多。而現在,她被這麼多的嫌惡的眼光包圍,她面如死灰一般,身軀搖搖欲墜,仿佛頃刻間就要暈了過去。指尖的鋒利狠狠地扎進手心,卻沒有一絲的疼痛。
申柔佳咬著牙向蘭御風靠近一步,如果……如果他看過來,她會馬上假裝暈倒在他懷里,她知道,這個男人如今是自已最後的一根稻草——可他好象只是盯著沈千染。
蘭御風一直在疑惑著,她看他時,眼里充滿嘲弄。如果是別的女子,在這樣的情形下,看到自已的未婚夫與別人女子糾纏在一處,一定會又羞又憤,甚至哭哭啼啼。可是,她卻輕描淡寫地說,她會成人之美!
這個小小的身體下,裝的是什麼樣的心?他覺得他完全不認識眼前的她,好象自從上次在沈家見過一次時,他就有這感覺,但並不深刻,說到求旨退婚,他回了府擱了兩日也就忘了。他面無表情,只是眼眸執著地望著沈千染,薄薄的唇角緊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線。
沈千染低著首不再出聲,她能感覺到眼前蘭郡王的怒氣,越來越重,糾結著,撲面而來,也該這男人生氣,他喜歡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她說得體無完膚,所有的臉面都丟盡了,他怎麼能不心疼,又怎麼不生她的氣呢?
不過,這里的一切都與她不再有關系了,出了今天的事,沈老夫人應該不會再把申柔佳留在府里。
她剛想轉身離去,卻感到手腕一疼,原來被蘭御風緊緊的拽住,她忍不住冷笑出聲。笑兩聲又覺得太不合適,停住了,只好悶悶抬頭。
蘭御風正好低頭怒目向她,當下四目相對……對個正著。
從未曾與她如此相近,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如曜石,但從里面發出褶褶卻如極地之光,炫亮卻沒有帶一絲溫度的冷漠。
他惱怒地甩開手,帶著掩不住的脾氣,「沈二小姐,方才那種情況,誰都會上前救人……」在她毫無溫度的眸光下,他覺得也沒必要解釋太多。她想解除婚約,他還求之不得呢!不過是個丑顏女,以他蘭郡王的家世,什麼樣的女人娶不到?將來後悔的指不定是誰。
這樣一想,他轉口便冷冷道,「小王很快會求到退婚的旨意,請沈小姐耐性等待。」
沈千染臉上飄過一絲不可察覺地笑,今天,總算打了最漂亮的一仗!
重生前,遭遇不幸還被他退了親,聲名狼籍。
今天,她當著眾人的……高調地宣布,她不要這個男人!
「好,我靜候佳音!」
這時,人群里走出一個侍衛,上前先是給蘭郡王行了個禮,接著對沈千染恭聲道,「沈二小姐,在下洪齊,是七皇子近侍,七殿下說小姐的馬車翻了,讓屬下備了馬車先送二小姐回府。」
「啊……連七皇子也驚動了,原來這小姐不是普通人家的大戶小姐,是官家小姐,我說呢,談吐出此有氣勢,果然不是一般宅門的……」聲音很小,卻一句一句地外鑽入眾人的耳朵。
「是呀,年紀小小就有這般氣勢,反看那個申小姐,一看就是小門小戶的,大庭廣眾之下跟別人未婚夫卿卿我我,真是上不了台面……」
「眾位听到了?我說是誰家的小姐這般氣派,原來是沈家嫡小姐。以前大家都听說了吧,沈家小姐無顏膽小如鼠,今兒看不值得信。」
「是呀,是呀,我還听說沈家小姐弄死了兩個下人,心狠手辣,今兒看,也是亂傳……看她年紀雖小,知書達理,一定是有人故意詆毀。這些個大宅門里也算是常見的事……」
沈千染對眾人的議論,置若罔聞,她按著侍衛指的方向,抬頭一看,只見蘭錦正站在隆景軒樓茶的三層欄外,朝她微微地頷了一下首。
她微一福身,吩咐水玉和水荷兩人把申氏抬到車上,走前連看也不看蘭御風和申柔佳,便上了七皇子的馬車。
蘭御風失神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一種被設計了的古怪感突然冒了出來。
申柔佳踉踉蹌蹌不知是該厚著顏跟上,還是佇在原地,她腦子里亂糟糟一片,若申氏在,還能稍給自已提點一些。以前她在家里,使些心計,說些有心的話,那些弟弟妹妹全不是自已的對手。
她怎麼也沒想到沈千染言辭如此鋒利,心思更深沉得可怕,好象每一個步驟都被她算計到似的。
「申小姐,我送你回沈府!」蘭御風看身邊的佳人那柔弱無助的模樣,深深感到同情,雖然他一開始也覺得申柔佳突然指責沈千染是過火了,但後來,看她毫無招架之力,又覺得這樣的女子才需要男人去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