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該存在這世上?怎麼說?」帝王冷冷坐于黃金打造的龍椅之中,換下明黃的朝服,著深色的寬袍,襯得蘭御謖的面容一如雪峰,眸中掛著千年不化的冷漠。
義淨右手輕輕撫著白須,神思微陷于回憶,霜眉輕蹙,「貧僧曾于三年前夜觀星相,發現天有異相,天府之星移座。所在之位正是西凌的京城,貧僧當既趕往京城想一探究竟,可惜路途被意外絆住,遲了一步。到了京城後,一切異象已過,毫無蹤跡可查,所以一時苦于無法追查源頭!」
「三年前何時?」蘭御謖微微不悅,冷淡地帶著一種上位者的語氣質問,「既然西凌有異象,大師為何不向朕稟奏?」
義淨心道,那時時辰未至,只怕他說了,也只會換來殺身之禍。神情卻丕動,撫須笑道,「隆冬之季,那時聖上身體欠安,貧僧亦不便就此事驚擾聖駕。後來貧僧留在京城中明查暗訪了幾個月,希望能夠找到一些蛛絲螞跡!」
「大師所說的不該存在的人,突然留在人間是何意?」蘭御謖微一傾身,張開的雙臂擱在龍椅之上,恰如捕獵時的猛禽,一爪封喉!
帝王的眼里沒有絲毫的溫度,饒是義淨出世之人,也不願太多與蘭御謖眼神交接,他微微垂下眼皮,「但凡人,都逃不出大限。但也有些天生異象的人,借了某種媒介,能夠逆天改命。或是借了別人的福份,甚至是借命重生!」
「借命重生?何喻為借命重生?」蘭御謖突然眸光一閃,腦海里飛快地掠過沈千染那張透著不附年紀的冷笑,帶著陰寒噬人的冷冽,他的臉上閃過聳動與驚疑。
「皇上,這是禪宗一派衣缽,貧僧是密宗。所以,這一點連貧僧也是不盡詳知,只粗略知道,想借命重生之人,必先佔有五個先機。其一,此人死後魂識不散,聚于某個媒介。其二,其魂識有護體,護其不被陰司所緝而入輪回。三是為其借命之人的命必貴為九五之尊,不懼反噬!四是所借之命必源于鸞鳳之命,有足夠的福緣續命。五則,施法之人必為三世得道高僧。這五個先機缺一不可。」
「三年前,九五之尊?」蘭御謖詭笑,冷酷的瞳仁一點一滴地凝聚成針,「朕還沒死,哪來的九五之尊?」
義淨這才驚自已此言已經冒犯聖駕,忙起身,雙手合掌對著蘭御謖一拜,忙解釋道,「借命重生,借命之時,有可能是在五年或十年之後,甚至是百年之後,有九五之尊為此人逆天改命,讓她重生。」
「百年之後?」蘭御謖冷然失笑,「朕著實想不出,百年之後會有哪個無聊的帝王以自已的九五之尊之軀為一個死去百年的人去逆天改命?大師,不要對朕信口開河!朕不吃你對先帝爺的那一套!」
義淨微不以為意地一笑,躬身一揖,「皇上聖明,貧僧也懷疑此重生女就在此時的京城之中!」
「誰?」蘭御謖眸光清冷,尾聲清冷的大殿上拉出空曠的余音。
義淨思忖片刻,正聲道,「三年前,貧僧曾在京城的景華街瞧見一女子,頭發枯黃,面容蒼黃,兩頰處全是斑痕,極為丑顏。可她的根骨卻是鳳瞳鳳頸,極貴之身。貧僧本以為此乃天命之女,為母儀天下之容。後細想,此女眉宇間鎖著暗穢不明,尤其是眼角的浮痣,根本不應出現在這樣的面相上。」他此言道出先機,也極擔心遭反噬。能夠借命重生之人,身邊必護有貴人。
「丑顏?」蘭御謖不問也猜多半是沈千染,冷笑,「是不是沈越山之女?」
義淨頜首道,「聖上英明!後來,貧僧確實打听出,知道此女正是沈尚書之嫡女。」
「你懷疑她就是異象?」蘭御謖冷漠雙眸瞬間斂聚著凜凜殺氣,早知道在她出生時就應該捏死!他就是顧慮太多,反而被那母女聯手擺了一道。
這口氣不出,他枉為一國帝王!
義淨沉思片刻,慎重道,「貧僧得親眼看到此人的生辰八字,並且要看她所居之所,方能確定!」他推算過寧常安的生辰八字,又去了沈家看到寧常安所居住的東院。合著流年及大運,寧常安根本不應該死于意外。
蘭御謖走到一旁,在案桌上寫下八個字,這是蘭悅儀出生時的庚貼,听傾城說,蘭悅儀早了半刻鐘,「大師瞧瞧這個時辰,按提前半刻來看看。」
義淨接過,微微一瞧,抬眼時略帶著疲倦的神色搖首,「貧僧經過一夜的冥想,精力耗費過多,恐怕再批命也會有所誤差。皇上需要的答案得等上三日,等貧僧元氣稍釋恢復後。」
蘭御謖知道這亂力神怪的東西欲速則不達,只能點點頭。
「異相之後,她還有幾年?」一提到她,蘭御謖的胸口就開始不舒服地怦怦亂鼓。
「娘娘壽元不短,方才貧僧冥思時,若不曾受異相所侵,娘娘尚有二十年的壽元。異相之後,恐怕只會更長!」
蘭御謖心血微沉澱,只要她活著,他便是傾一國之力也要將她挖出來。就算她逃到了東越,他也會將她縛到自已的足下,鎖住她的余生!
他會將她關起來,鎖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讓她與所有她在意的人隔絕,只能看到他!
不听話時,他會活生生地剝了她尊嚴,凌遲她的心智,哪怕她變得不會思考,沒有情感,成為人偶,她也只能是他的!
他活著時,可以不分晝夜地品償她的美好。他死後,她是他唯一專屬的祭品,與他同棺而柩!
少頃,帝王緩緩抬起冷眸,寒聲問,「沈越山呢,朕想問,他的命相?」
蘭御謖之前將寧常安和沈越山的生辰八字都給義淨推算過。義淨疲倦地微微闔目,正在思索如何說時,察覺到帝王兩道森森目光,忙打起精神,續道,「皇上,沈大人在南書房一呆就是十一年,里面的擺設,風水無一不與他相沖,常年所坐之位又是五鬼之位。就算沈大人是踩著祥雲出生的人,也會掉落人間。」義淨臉上淡然一笑,頗為自信點破,「若貧僧猜得不錯,皇上曾請教高明吧!」
蘭御謖冷然一笑不置與否,他原是不信這些鬼神,但當年被義淨一語道出時,不得不信了五分。
繼承大統後,他查閱了先帝留下帝王史記,尤其是有關義淨的避六災,所載冊比後來應驗的有些整整早了十年,這讓他不得不信,天地間確實有人力不可能探及地神秘所在。
所以,他請了西凌的一個風水師,針對沈越山的生辰八字布下了南書房的大凶之格局,將他半囚其中。當年那布陣之人,說常人困于這樣的五鬼之地,不過三年必殞命,誰知沈越山性情異于常人,無論身處何地,都能靜心對待,竟撐了十一年之久。
「沈越山還有幾年可活?」蘭御謖直擊要害。
「不好說,若是他的命局不曾被改變,只有兩年半,確切說是說他過不了兩年後的嚴冬,他會死于非命。如果命局被改,他還有五年的時光,死于燈枯油盡!」義淨方才用了一夜的冥思,只能看到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但沈越山的命運他卻瞧出了七八分。他的元神幾乎被南書房那五鬼之地耗盡,身體已近破敗!「五年?」蘭御謖雙眸中熾盛凌厲凶狠的光,頻頻詭笑,他一天都等不得,一想到那兩人逃出升天,隱在一個角落中卿卿我我,他恨不得挖地三尺,將他們揪出來,「告訴朕,如何才能找到他們?」
「皇上,貧僧雖能善卜,但這天下太大,百姓之眾,貧僧並非神仙,焉斷出普通之人的下落。」義淨苦笑,見蘭御謖一臉寒霜,便道,「或許,皇上若能讓被逆轉的命運回歸正軌,那皇上與娘娘之間的緣分就能再續,只要有緣分,上天就會安排兩人見面!」
「大師,若此重生女當真是沈千染,那有可能為其逆天改命的便是朕的兩個好兒子。」蘭亭可能性很大,但蘭錦也不能排除在外,必竟兩人是同母兄妹。
「皇上的意思是?」義淨神色一凜,心想,就算帝王再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再斷言那個皇子可能是繼承大統。
蘭御謖竟象能猜到他的心思一樣,仔細想了想,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算了,朕不知也罷!」當年,若非是義淨輕易斷言,也不會出現那一場宮變,以至皇家血脈流盡,他也差點死在江南。
如果這一次重蹈復轍,死的那可都是他的兒子!
突然,蘭御謖有被蛇盯上的感覺,他陰側側一笑,「大師躲在方外十多年,這一次倒巧,朕一請,大師就立即出世為朕解憂?」
躊躇之間,義淨略為苦笑開口,「那逆天改命的一局,所借的鸞鳳之命很可能就是貧僧的俗家弟子,本是該鸞鳳之命,卻因命被改,很可能福源被佔,反而有早夭之相!」
蘭御謖眉峰一挑,「大師說的是趙家的ど女?」這話他倒是信了十分,永恩候的小女是他瞧中,極有可能是未來皇後。
他將此女許配給了蘭錦,按此推算,蘭錦就是西凌的下一任帝王。
他的心一下子輕松下來,因為蘭錦不負他所望!可同時,變得空蕩,因為,他無法接受,自已最心愛的兒子竟違背他的意願逆天改命,間接成全了沈越山和寧常安!
「是!」
「看來大師此番也是另有所圖!」
「不敢欺瞞皇上,貧僧也希望一切回到原軌。本不該在這世上的人,怎可奪她人之福貴得以復生?」
是,只要他讓一切回到原軌,寧常安會回到他的身邊,他們還有二十年的時光。
蘭御謖很快地平復自已的心思,轉首看到窗紗外清淺的晨光,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只見天空落雨,敲打在青石台階上。水聲清幽,水滴破碎如雪珠,點點滴滴如開出一朵朵細細的水蓮花,他微微蹙眉,不禁轉首問,「這一場雨是福還是災?」
義淨睜開眼,復閉上,輕輕道,「無福無災,皇上請放寬心!」
「天亮了,大師就留在宮里與朕一同用素齋。朕在偏殿之中僻處一方靜地,大師可安心修行!」
「謝皇上聖恩!」義淨起身,朝帝王微一躬身。
「先別謝,把你的本事拿出來,朕與你當年的宿怨就當是一筆勾消!」帝王負袖前行,義淨在身後謹笑,「皇上,貧僧避了二十多年的了,皇上這口氣還沒出完!貧僧真是該死!」
蘭御謖不語,其實這些年,他倒真沒多大計較。如果,沒有那一場變化,他不會遇上寧常安。
否則,他若想追究,義淨想避世能避得開?他再大的本事,在他帝王眼里,也不過是勢單力薄的和尚,在皇權面前依然只是個螻蟻。
御膳房很快的擺上一桌的素齋,一道道菜拼出龍、鳳、鶴、龜等吉祥之物,色澤五彩繽紛,讓人一看就胃口大開。
扶香站在帝王的身側,目不斜視,很熟練的為帝王布菜。
蘭御謖胃口一般,每一道只淺嘗一口。義淨因為一夜冥思,也沒什麼胃口,只粗粗挑了幾樣喜愛的吃。
他雖是僧侶出生,但二十多年前,他因受先帝爺的賞識,游走于京城仕紳之間,吃穿用度絲毫不比一品大員差。可因為得罪了蘭御謖,只能退擊鄉野避禍,如今,他推算出自已的背運已盡,是時候出世了,所以,在接到蘭御謖的聖旨時,馬上入宮晉覲帝王。
趙公公眼勁強,一看到有些菜涼了,馬上命人撤去,重新擺上新式的菜。
扶香一直低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蘭御謖有臉色,她感到蘭御謖今日心情不錯,便小心翼翼地倒了半杯的極品九花釀,端到帝王身前,輕輕道,「皇上,今兒又下雨了,這九花釀有去濕的功效,皇上是否要小飲一杯。」
蘭御謖看了一眼正坐對面的義淨,手指輕彈著紅木桌面,淡淡道,「這是三十年的九花釀,賞給大師嘗一嘗!」
扶香心跳漏了一拍,心想,義淨不是高僧麼?怎麼不禁酒?
義淨听了,臉上露出微微的詫異,酒在僧侶中是嚴戒,他格守好名聲,所以,知道他犯酒戒的人屈指可數。
他也不再避嫌,朗聲笑道,「想不到此生還能重新回味九花釀,多謝皇上聖恩!」這酒當年他也曾托了先帝的洪福口過一次,到現在記憶猶深。
扶香臉上平靜,心卻驚濤駭浪。她是略听過義淨的大名,今日皇上請宴,她不敢在菜中下藥,只能在酒中,只是一賭這和尚有酒戒。
秦之遙曾再三提醒,初時給帝王用這藥時要連服七日,一日都不能停,若停了一日,那第二日開始,又得重新連服七日。這一陣,帝王心情不佳,常常沒有胃口,她好不容易順利下了五天了。
她害怕極了,若讓義淨喝出酒被動了手腳,那她焉有命在?可現在,她連退一步的余地也沒有,只能端著酒,含著恭恭敬敬的笑緩緩走向義淨。
就在一步間,福至心靈般,她故意被自已的裙裾絆了一下,「哎喲」一聲,摔倒在地,酒壺整個傾倒了出來,杯子掉在青玉石板上碎成了幾瓣。
「怎麼如此不小心!」趙公公嚇得神色都變了。
「算了,退下!」蘭御謖略為掃興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扶香。
扶香半跪著撿起地上的碎片兜在裙子上,略為狼狽地起身,一身的酒香,低著首向帝王躬身後,急急地退了下去。
身後,兩瞥無情冷冽的眸光微微地眯起,嘴角挑出一絲陰冷。
沈千染換了干淨清爽的里衣,躺在暖暖的的被褥中,被愛的人緊緊實實地摟在懷中,耳畔是一聲一聲的沉重的男性有力的心髒勃跳聲。
經過連日的奔波,她早就開始生了困意,只是蒼月的情況讓她有一種徹骨的不安!蒼月並不是普通的殺手,他來自東贏,意識力超過正常人。他一定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險,所以,不惜幾次刺傷自已,想給她報信。
最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蒼月身上並沒有任何的傷,那這一種危險又是源自哪里呢?
「別想太多,明天你們全去我的寧王府,這樣我好照應得過來。」大掌撫過她的前額,輕聲道,「睡吧,現在還能睡兩個時辰。」蘭亭听完她說的蒼月的情況後,閉上眼,溫暖的手在她的背月復上輕輕來回摩娑著,其實他也睡不著,今夜意外頻頻。
但他不想讓她擔心,她的臉色讓他感到擔心。
一聲「嗯!」剛月兌出口,綿密的吻混著粗重的鼻息落在她的額、眼,她被他緊緊收勒在懷里,強勁的雙臂將她的身子幾乎都嵌入他的懷里,只覺耳絆一熱,「我得出去一下,有急事!」方才他的耳絆傳來信衛之首高漠的傳音。
「去哪?」她一驚,本能地反抱住他。
「別怕,我不離遠,就在你寢房外,你睡著,我處理一下就來!」他極喜歡這種她全然依賴自已的感覺。只要她的眼中不再是漠然一片。無論什麼模樣,既使是撒波發蠻橫他也是喜歡!
「真舍不得,溫香軟玉的抱著真舒服!」他仔細而貪婪地吻著她的眉宇,修長的手探入她的褻衣,溫熱的手心戀戀在她的腰際婆娑幾把後,突然發力狠狠地在她唇上吸了一口。看著她羞潤劃過她蒼白的臉,他的心情和神彩皆飛揚起來。
蘭亭剛步出寢房外,突然感到一陣異樣,倏地眸光刺向右側,嗤笑道,「高漠,長毛了?竟想在本王面前耍寶?」
高漠灰溜溜地現出身形,上前躬身道,「殿下,下回給些面子,讓屬下多得意久一些!」
蘭亭眸中明顯露出沒心情玩笑之意,率先走到院中的梨花樹下,回身淡淡問,「結果如何?」
高漠神色一正,謹聲道,「屬下幾乎把三年前所有呆過珈蘭寺的小沙彌問了個透,終于在邊鎮的一個小村找到一個還俗的小沙彌,他說,當年沈二小姐離開珈蘭寺前,曾在燒過兩盞的平安燈,一是為其母寧常安求平安,其二……」高漠說到此,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在蘭亭微微嚴歷的眸色下,續道,「是為了一個叫沈天賜的孩子續燈!」
「賜兒?不是姓寧麼?」蘭亭先是喃喃一句,猛地失聲,「三年前?你是說,那日染兒離開珈蘭寺後,就給賜兒續燈?」
高漠慎重地點點頭,神色無比嚴峻,「屬下怕出錯,又回珈蘭寺,找到了那盞燈,上面不僅有沈天賜的名字,還寫了沈天賜的出生時辰,與西越反饋回來的寧天賜出生時辰一模一樣,所以……」
蘭亭朝高漠揮手示意讓他安靜,他面色遽然轉白,更顯透明。如同一個溺水的人般張口說了說什麼,最終沒發出一絲聲音,他倏然感到心不是在跳,而似漆黑旋渦,不斷將他與沈千染之間的點點滴滴一並卷進里面去,吞噬殆盡。
高漠躬身一退,立在蘭亭身後的兩尺開外,等待蘭亭的命令。
他隨手折下一枝垂落的的一枝葉,毫無意識地把玩著,他的臉上沉甸著幾分疑惑的神情,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陷入沉思——
從三年前確定沈千染就是珈蘭寺與自已一夜緣開始,所有發生的一切,樁樁件件在他腦子里慢慢地清晰,一條條線索慢慢地在腦子里整理、過濾。
所有的回憶,最讓他感到震憾的莫過于在永寧宮的那夜,他親耳听到沈千染一晚在噫語「賜兒」。
在阿染失蹤後,他曾派過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徹察她這些年的經歷,暗衛反饋回來的消息,讓他暗自納悶,似乎從珈蘭寺那夜後,沈千染的性情就與之前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尤其是對申氏的打擊,完全超乎了一個十四歲小女孩所能做的。
在她離開沈家後,從她在東越三年所有的作為來看,就已經在為今日布一個驚天的大網,先暗中將寧家的產業遷往東越,最後在沈家夜宴時,散盡家財,讓寧家徹底從西凌消失。
而兩年多前,她借用寧家的財力,以丁勝奇的名字,在東越一舉成為的最大的糧商,兩年前就開始經營籌謀,建下了商脈,終于在半年前,在東越和西凌瘋狂采購糧食。這絕不是湊巧,她象是早就料到西凌會遇到這一場災難。更甚至,借用了揚州滑坡千人落難的自然災害讓寧常安從此逃出升天。
他猶記得,揚州山體滑坡那一日,他陪在她在寺院中,她一直心緒不寧,整整燒了一日的香。
當時,他僅以為她是為父母祈福,如今回憶起來,似乎沒這麼簡單。
他斂卻了眉間的震驚,隱隱地浮起了一絲復雜的神色!他的阿染,究竟在其身上發生過了什麼?
自她三年前離開西凌開始,就已經在為今日布了一個驚天的大網,觸踫一國皇帝的最大禁忌,卻讓帝王對她無可耐何?這一點連他自認也做不到,在寧常安的事情上,蘭御謖從不手軟。
難道,她可以預見未來?他又回憶到,那日在廣源客棧時,沈千染曾痛哭流涕地指責珍妃曾對她的賜兒做過什麼,那般傷心欲絕,難道,是她預見到未來會受到珍妃的傷害,所以,一開始就極力避開他。也因此,屢次三番想置珍妃于死地?
僅僅是個猜測,他的臉剎時變得蒼白,忍不住緊緊地抓著心髒的地方,一陣陣的空乏寒涼,好象全身被掏空了一般,剩一具皮囊空蕩蕩的沒有著落。他知道,如果真有一天,如她所預見,那他就是用自已的命去換,也換不回她們母子。
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已冷靜下來,他不管這是不是事實,更不管將來是不是有可能會發生,他得理清所有的脈絡,決定下一步棋該如何下,一步也錯不得!
義淨呢?蘭御謖突然請出義淨出世,很可能他也知道丁勝奇是沈千染布下的局,以蘭御謖的精明,定會對這一場超出人力控制的災難有所懷疑。
所以義淨的出現,可能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沈千染,那——
蘭亭倒抽一口冷氣,平靜瞬時破開,臉上最後一抹血色也消失,只是語聲越轉越涼,「高漠,從今日起,你就跟住沈千染母子,並再派一百個一等暗衛護其左右,本王要每日得到她的所有報告,事無巨細。」蘭亭頓了頓,赤紅陰鶩的眼里裝著的是殺戮氣息,「高漠,向本王保證,用你的命來護她周全!」
高漠咧了咧嘴,面部有些抽搐,吃驚得滿臉寫滿不可思議,他十一歲時同蘭亭一起暗中受訓,兩人配合已成默契,這十多年來從未分開。便是沙漠那次最驚險時,也是他憑著對蘭亭的了解,找到了深困沙漠月復地的他。
回到西凌後,除了這次讓他去查三年前珈蘭寺的事外,他所接受的任務也是難度最高機密的事。
如今卻將他派到一個女人的身邊,他心里瞬時有些失落。
寧王到底怎麼了?難道也象戲台上演的一般,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蘭亭知道高漠滿心狐疑地瞧著自已,轉首突然朝他一瞥,瞳仁清冷如雪,眸子里的尖利突成一根刺,「高漠,把你的心斂住。既使是月復誹,本王也不允你冒犯她半分!記得,此事不必報備,只需向我個人匯報即成!」
高漠被蘭亭冷得如數九寒冬的冰霜雪氣激得一身冷汗,再不敢胡思亂想,忙躬身而單膝跪下,揣著一心的堅決謹聲道,「殿下放心!屬下拼死保護沈二小姐的安全。」
「退下!」蘭亭負手轉身而立、俊顏冷漠揮手示意。
高漠隱去後,蘭亭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鳳眸中除了克制著痛苦,已被抽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仿佛听到自已身體內斷裂般的聲音,似是肝腸在寸斷。此時,他終于清醒地認識到,為什麼既使她把身體交給了他後,在他與她最親蜜的時分,他還是有一種挫折感。原來一直盤旋在心底的預感是真的,她竟是真的從不曾信任過自已!
他是如此喜愛她,自認已經把一顆心全番掏給了她,*果的把自已的全副心腸呈列在她的腳下,但她至始自終都把自已深鎖在她的一個小天地中!
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望著那透著微薄光亮的紗窗,他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當他再走進去時,是該裝做什麼也不知情,依然默默地獨自撐著守護她,還是把所有的一切攤開,逼著她向自已敞開心扉!
月亮突然隱進了厚厚的雲層中,天地間變得一片渾頓黑暗。他閉上眼,突然想起也是在這樣的夜色下,他與他曾經的半年之約,那時,他從不曾敢要她的一顆心,只想著,她能夠讓他陪伴在她的身邊已是心滿意足。
他嘴角瞬時挑起一點冰綃晨露的笑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那光亮之處走去!原來,在沉淪中,在他愈來愈靠近她時,是他開始迷失方向,變得不再滿足,對她開始悉索越來越多——
他從不懼黑暗,他相信自已。無論父皇用什麼手段,他都能讓這個江山變色,扭轉乾坤!
于她,既然能與她走到今時今日,總有一天,他就能徹底改變她的心,她的一切!
既然她不願,就讓他再給她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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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里,想提問有沒有親知道︰1阿染重生前靈魂所寄的媒介2是誰護住她的魂護不被陰司所緝3為她借命的是誰4借了誰的命5誰為她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