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畫,我要死了……」趙十七作極敏捷地抱起執畫的一只手臂在胸口,她眼里全是恐懼和痛苦,她整個人蜷縮成團,下頜處竟是控不住地顫抖著,雖是惡夢,卻太詭異,且夢中的人,每一段表情,甚至眼神都如此逼真,象是失憶的人,某一天突然回想起所經歷過的事般。
執畫想過去掌燈,卻一時掙不開手,稍一用力,趙十七便如受驚的小獸抖得更歷害。她只好躺了下來,抱著趙十七如哄一個孩子般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細慰,「小小姐,哪有人做夢會做死呢?夢就是夢,所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是因為太累,小姐早上照顧了半天的姑小姐,累壞了,所以夜里頭才會做夢!」
趙十七她掩住臉,拼命地搖晃著頭,想去否定,去抗拒,她全身顫抖,聲音虛浮如薄雲,帶著如夢似幻般的虛無縹緲,「畫兒,你為什麼總是當我是孩子,我已經大長了,我分得清什麼是夢境,什麼事真實……」她太想有一個人分享她心中的苦處,可除了師父能明白,其它人都只當她是孩子惡夢醒來後鬧騰,全不當一回事。
「可是……」執畫抱著不停顫抖的她,抹著她額上不停滲出的汗,看著趙十七一臉悲痛的模樣,余下的話還是吞回月復中。
執硯睡得比較沉,也听到了動靜,她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站起來,兩腿晃了幾下後,觸到榻底的鞋子。站起身後,伸了個懶腰,方走到窗台邊,點了燈,轉過頭,又打了個哈欠問,「小姐,要喝水麼?奴婢去外頭打一些!」
執畫一直冷冷看著執硯慢條廝理的模樣,聞聲冷笑,「等你去外頭打了水回來,只怕這天都要亮了!」
執硯原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也沒听出執畫話里透著嘲諷,還當真地推開了窗子,「咦」地一聲,探出頭,瞧了瞧黑沉沉的天空,「這天還早著,沒那麼快亮。」她擱下空空的水壺,又升了個懶腰,倦倦道,「既然小姐不喝,那我就接著睡了,哎,今天掃了一天的地,真是累死!」
這時外頭響起了敲門之聲,執硯不滿地輕吼了一句,「誰呀,半夜三更要不要讓人睡,敲什麼門?」
外頭響起齊嬤嬤帶著怒氣的聲音,「執硯,你這浪蹄,你盡可給我大聲地嚷,趕明兒,我回了老太太,把你攆了,回你的鄉下種田去!」她就睡在隔壁,听到些聲響,就料到定是趙十七又發惡夢,忙到樓下的廚房端了湯上來。
執硯嘴里冷哼一聲,腳下倒不敢遲疑,風風火火地沖了過去開了門,瑟縮地看了一下一臉怒氣的齊嬤嬤,小聲嘟喃一句,「我做錯了什麼,開口閉口成日回老太太攆我,今日還讓我掃了一天的地。到底我是侍候小姐,還是侍候你來著?不過是沾了小姐喝你幾天女乃,天天端著架子欺負人!」
「執硯,你夠了沒,沒看到小姐這會難受麼?」執畫忍無可忍亦凶了一句。
「你們不要吵好不好,我不想听到聲音……」她突生一種怒氣,為什麼自已都傷心成這樣了,這些奴才還有心思吵架!聲音卻被哽在了嗓子里,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的眼淚不斷的落到他的胸口,她心里煩得歷害,但她原就是個隨性的人,生了氣,也吼不出氣勢,倒象撒嬌的孩子。
執硯心想,小姐夜里發惡夢又不是一回兩回,醒來時哭成個淚人,到了第二天還不是生龍活虎,何至于大驚小怪。
齊嬤嬤端著一汪清透安神湯走了進來,來到床榻邊,執畫忙將趙十七扶起,齊嬤嬤輕輕吹著氣,在蒸騰的白色水汽中滿臉慈愛地看著她,低聲道,「小小姐,奴婢擔心小姐睡不安枕,傍晚進就熬了安神湯一直放在小爐里煲著,這會剛好可以喝,您喝些再睡吧!」
趙十七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乖巧地點了點頭,她就著齊嬤嬤的手,小口地啜了一下,甜甜的但一點也不苦,忍不住小臉綻出一絲笑意,「謝謝女乃娘!」
齊嬤嬤在床榻邊坐下,輕輕撫了一下趙十七的小手,含笑,「加了大紅棗,是這寺里自已種的,小小姐素來愛甜,剛剛好。」
趙十七點點頭,又喝了一大口,溫溫熱熱地流進胃月復之中,那樣的溫暖一下子驅散了心頭纏繞著的恐懼感。
執畫挑開趙十七額頭間的碎發,見她額間全是汗,轉頭想吩咐執硯端盆熱水來,卻見執硯靠在窗邊,悠閑地用手揚著風吐著氣,氣又不打一處來,「執硯,還不去抹把熱水,給小小姐洗把臉,天底下沒瞧見你這樣當奴才的,是不是欺著小姐性子軟?」
「執畫姐,你有事吩咐就是,何必拿話頂我。」執硯對執畫倒不敢說什麼,忙端了空臉盆出去打水。齊嬤嬤是趙老夫人房里,這次趙十七回來,趙老夫人瞧著趙十七身邊的丫環好象越來越沒規距,便差了齊嬤嬤過去管一管,立立規距。
齊嬤嬤來了幾日後,發現執硯對照顧趙十七並不上心,原本是想攆人,倒是趙十七想執硯也伴了她這麼多年,雖說性子粗了些,做事也有點懶,但總歸對自已還算忠心。若攆了,換一個的話,一是不熟悉,二也指不定能找對她真心好。
齊嬤嬤想想也有道理,這才罰著執硯去打掃寺院。
趙十七喝了一碗溫熱的湯,心里倒舒服些,她靠在執畫的懷中,伴著偶爾的一聲兩聲的抽蓄,也已慢慢地平靜下來,認真的回想起方才夢中有關師父交代過的一切。
師父真有難托夢于她,也是托她找父候或是她的兄長去救,怎麼會托她找姑姑?
師父讓她尋找姑姑,可姑姑多少年來從不理世間俗世,這水月庵除了自已偶爾來住幾天,幾乎不見外人,就算是祖母想進來看看自已的女兒,也被姑姑拒之門外。
這樣與世隔絕的人,有什麼能耐去救一個關在刑檢司死牢中的人?
師父有難,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但若僅是自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未經證實就草草率率地去跟姑姑商良這事,就顯得太兒戲。
但為了慎重,她還是得把事情弄個明白。
她想,只要證實師父是不是真被關進了刑檢司的死牢,就能證實方才夢境是真還是假。
「畫兒,你明兒一早就回府里找大哥,就說我有急事尋他。讓大哥過來一趟!」
執畫剛想應,執硯突然端著半盆的水形色匆匆地推門進來,臉色蒼白,一路端著水半跑過來,水到處濺得滿地都是,「小小姐,不好了,我們敢緊離開這里吧,這里不能呆人了!」
執畫見執硯臉色蒼白,氣喘息息的模樣,疑聲問,「出了什麼事?」
執硯把水擱在枕邊的小案上,壓低聲線說,「我听到有女鬼的哭聲,很淒慘的……」剛說完,天空突然一道閃電下來,震得房里的人全嚇了一跳。
「啊……」趙十七這會剛做了詭異的夢,听執硯一臉驚恐的表情說這里鬧鬼,恰巧半夜驚雷,只嚇得尖叫一聲又往執畫的懷中縮。
齊嬤嬤聞言蹭地一聲跳了起來,照著執硯的臉狠狠的煽了過去,「打你這個噪蹄子,成日不做事,听風是雨地就來嚇小小姐,沒瞧見小小姐這剛緩過勁麼?」齊嬤嬤人雖過了四十,力道不小,剛罵完,一把就揪了執硯的耳朵將她整個人往房門外扯,「你給我在外頭呆著,沒叫你不許進來。」
執硯驚得哭出聲來,「我不要,我不要,執畫姐,救救我,我害怕,我是真的听到了……」推搡間,執硯和齊嬤嬤的聲音越行越遠。
執畫不搭理,拍著趙十七的後背輕聲道,「小小姐,今晚特別悶熱,方才打雷,可能一會就要下雨了。下了倒好,夜里涼快些,還更能睡個好覺,您別听執硯口無禁忌的話。」
「那哭聲又怎麼回事?」趙十七卻想起夢中她什麼也看不見,卻听見蘭亭流淚的聲音,一滴一滴地濺在她的心上。執畫失笑道,「可能真是听到什麼哭聲,但不會是神神鬼鬼的,奴婢听說這院子隔壁是永恩寺,專門關押著一些罪臣的女眷。這些本也是千金小姐,家里徒然被抄斬,難免會傷心,夜里頭睡不著哭一哭,也屬尋常。小小姐莫听執硯那死丫頭亂嚼舌頭,她就一個沒正經的性子。」她輕輕放下趙十七,絞了一把毛巾,幫著趙十七洗了臉,又道,「這會離開亮還早,小小姐再睡一會,到天一亮,奴婢這就去找大公子!」
趙十七點了點頭,仿似無限仿惶,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那你不要離開,燈也不要熄了,我害怕……一閉上眼就看到他了……」
「小小姐放心,奴婢就在這靠著,小姐一抬頭就能看到奴婢。」
趙十七這才放心,一手捉了執畫的手放在胸口上,可一閉眼,就瞧到蘭亭那漲滿血絲的眼眸,忙睜開眼,哭聲又溢了出來,「我不敢閉眼,執畫,寧王他要挖我的心……」
執畫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安慰,「奴婢覺得,你這是心病……」
趙十七悠悠一嘆,她心里空蕩蕩的,執畫雖貼心,可卻無法與她分享心事。
寧王府。
夏日碧空放晴,到了晌午時分,一輪紅艷艷的烈日當空映照,幾陣微熱暖風吹過,夏日的熱烈很快顯現出來。
鐘管家雙手叉著腰,大聲吩咐著正往大門里搬著楠木家具的伙計,「小心些,昨夜里下了一場大雨,地上有些滑,你們都要小心謹慎些,摔了人沒事,磕了這些寶貝可就有事了,這些都是王爺派人到江南訂制的。」
「鐘大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就算他們磕斷了腿,也不敢踫到這貴重的玩意兒!」路掌櫃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拿著紙扇拼命幫著鐘管家煽著風。
鐘管家擦了一把額間的汗,對著手上的茶壺嘴,猛地飲了幾口菊花茶,又抹了一把脖子的汗,「你說這天氣熱得也太邪門了,也沒個過渡,一下就熱起來!」
「是呀,大前天兒走到大街上,還覺得涼爽!從昨兒開始突然就變熱!」路掌櫃隨聲呼合著。
鐘管家走了幾步,撫了一下高大的圓柱的上金漆,「過幾天再把府里重刷上一遍,就能辦喜事了!」
「辦喜事?」路掌櫃討好的接過鐘管家手上的茶壺,一臉好奇地打听著,「瞧這陣勢,該不會是寧王殿下要納妃了吧!」
鐘管家樂呵呵一笑,從路掌櫃手上拿了紙扇,拼命地煽了幾下,帶著提點的口氣道,「是,到時候指不定你還能沾點光,多賺幾回銀子。不過,這得看你這差事辦得讓王爺滿不滿意了!」
「那還不是沾了鐘管家的光,這一回小的也不敢多賺,能拿回本就行。」路掌櫃說著,觸到鐘管家似笑非笑的戲謔眼神,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哈了腰轉著話題,「不知寧王殿下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呢?」路掌櫃這一問,許多人不知不覺得停下腳步,這可是最新的消息,寧王殿下都二十有三,多年來不但在西凌未傳出一絲的桃粉事件,甚至有一陣還被人傳成有斷袖之癖。這回也不知是哪一個千金小姐有這種魅力。
鐘管家覺得這事也沒什麼好瞞的,瞧自家王爺那寵著沈二小姐的勁,那沈二小姐當上寧王妃是鐵定的事,「是前戶部沈尚書的嫡女,沈二小姐!」
眾人噓嘆,直道這沈二小姐有福氣,如今誰不知皇上微服下江南,寧王監國,這擺明了寧王殿下就是將來的太子,這沈二小姐嫁過來,就是個準太子妃了,將來指不定就是一國皇後。
寧王府府門外的石獅旁,沈老夫人縮著身子,心里就像壓著一片沉重烏雲,只覺得透不過氣來。
皇宮夜宴散了後,她被太監領出了宮門,也不知該去哪,一個人晃蕩著到了沈府門前,但大門鎖著,她也進不去,又不敢在那多徘徊,免得被人認出當成笑話。
她身上又無銀兩,雖說頭上戴的釵花都很值錢,但這大半夜上哪去典當,只好硬著頭皮找了一間好一些的客棧,把頭上的頭發摘下,問伙計能住幾天。
伙計看她衣裳不錯,不象個流浪的老太太,滿臉狐疑地接過時,沈老夫人畢竟年輕時在市井上混過,忙故意低頭抹淚說與兒子媳婦上京城來玩幾日,誰知不小心與家人走散了,這會天也黑了,她也不懂得路,所以只能暫時在這里找一下先歇一晚。
沈老夫人哭時,還故意用江南的鄉音,那伙計听也,也覺得同情,心想,或許是富人家的老太太,便開了一間上房,又端了熱水和一些吃的。沈老夫人便安心地在客棧里住了下來。
到了第二日,沈老夫人就去宮門口打听沈逸辰的下落。
皇宮門口的侍衛一听是沈逸辰的祖母,倒也熱心,告訴她,沈大人接了寧王的差事,到東越去了,可能一時半會不會回來,讓她去寧王府找寧王打听打听。
沈老夫人就去先典當行把頭上的釵子,手上的鐲子全死當了,換了二百多兩的現銀。回到客棧時偷偷縫進了內衣里。她心里想,要是能找到沈逸辰自然是好,要是找不到,長久呆在客棧里也不是長久之計,便想著,拿著這銀子去北蒙找二兒子。
她懷惴著不安的心,打听到寧王府所在之處,為了省錢,還特意一大早走路過來,誰知道寧王府一大早門口這麼熱鬧,她倒不敢蠻撞地上前,免得惹人注意,鬧出了笑話。
她瑟窩在那听到寧王準備要納沈千染為寧王妃,又听說寧王當了監國,將來可能是皇帝後,猛地被自已的口水嗆了一下,捧了自已喉嚨想咳又怕驚動四周的人,直憋得眼淚真流,心里懊悔得快嘔出血來,恨不摔自已一巴掌。
她當初怎麼會沒瞧出這孫女的福份呢?就算是以前沈千染頂著一幅丑顏,她沒往這處想也是理所當然。可在她東越回來時,在沈家擺上夜宴時,邀請了那麼多的皇子仕紳時,她也應當瞧出這孫女以後肯定是非同尋常人呀?
那時的自已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只道是那些貴客是瞧了沈逸辰的面子或是瑞安的面子來的,如今看來,他們沖的就是沈千染的面子去的!
如果她當初不要如此為難她,現在,她就是這西凌城里最尊貴的老太太了,那天在宮宴里的那個嘲笑她的老太太能和她比麼?如果她的孫女成了太子妃,將來又成了皇後,那她就是皇後的祖母了!
突然,她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她問自已,如果沈千染肯原諒她,她何苦還要千里迢迢去尋找二兒子呢?那里畢竟是未開化的族人,民風听說雖很純樸,但那里吃的是用的又怎麼能和西凌相比?
老話說得好,都是一家人沒有隔夜的仇,如果她肯放下臉面去求一求,或許沈千染能看在沈越山的面上原諒她也未必可知。
以前她是錯了,但也是受人蒙騙,她哪里知道申茹是這樣的惡劣心腸?又哪里會知道申柔佳一心想陷害她?
況且,她也沒做什麼過份的事,這麼多年,沈千染吃的用的哪一樣又比別家的千金小姐差了?
不過是不讓她上私塾罷了,那也是怕她被別的孩子取笑,也算是一片好心!
如今沈千染也算是個孤女了,若要是嫁出去,娘家沒一個人也瞧著讓人笑話,多一個祖母總歸也算是個親人。
這樣一想,沈老夫人心里的底氣就足了些。
她重重地哼了一哼,拉了一上的褂袍,順了順頭發,心里突然有些後悔,這頭飾當得太快了,這回上去,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認為她是冒充的。
沈老夫人也不管這麼多,挺著腰板走向寧王府的大門,沒走幾步,就听到後面的人吆喝起來,「喂,老太婆,走路別走中間,沒看到我們正忙著麼,別擋道呀!」
沈老夫人一听,博然大怒,轉身就指著那伙計冷喝,「瞎了你的狗眼,老身是當朝沈尚書的嫡母,當朝的一品誥命夫人,上門找我家的親孫女沈千染,你一個奴才竟敢對老身無禮!」
沈老夫人畢竟做了二十多年沈家的當家人,這一聲挺有氣勢,中氣十足,連著站在台階上的鐘管家也听到了,忙步下台階上前一躬禮,「老夫人,您是……」雖瞧著不象,沈尚書雖說已過世,但沈家卻是寧家的姻親,財大氣粗,怎麼沈老夫人出門先不說連個坐轎沒有,身邊卻連個侍候的丫環婆子也見不到。
可瞧那身衣裳倒是上好的錦絲,而氣勢似乎也不象平常的老太太。
「老身是當朝前尚書沈越山的嫡母,只因老身的孫女幾日不曾回府,老身特來瞧瞧她,你去通報一身,說祖母來探望她,她便知道!」沈老夫人臉上端著微微嚴肅的笑,朝著一臉納悶狐疑的鐘管家又問一句,「不知我那曾小外孫兒寧天賜這幾日可好?」
鐘管家這一听便知不假,或許沈二小姐來這里多多少少會有人知道,但府里對小世子可是看管得很嚴,這外人是不知道的。
「哦,原來是沈老夫人,奴才這是怠慢了,沈老夫人您先請里邊坐!」鐘管家馬上換了一副表情,點頭哈腰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這時,正在抬著一個衣櫥的幾個伙計忙讓開一條路,個個哈著腰,連邊賠著不是,「對不請,對不請,是小的方才有眼無珠,冒犯您老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別與小人計較!」
沈老夫人冷笑一聲,腰板一直,便隨著鐘管家走進了寧王府。
一進府,沈老夫人忍不住吸了一口氣,與沈家不同,王府前面是一個開闊的大園子,四周擺滿了各色的奇花異草。而大堂的風格與沈家更是不同日而語,那氣派簡直趕上了皇宮大院了。
沈老夫人禁不住全身熱血澎湃,她告訴自已,今日就是撞死在這大堂之上,也要求得沈千染的原諒。她的晚年,一定要住在這樣的府第,那才叫真正的大宅門!
「二小姐,昨夜下了雨,今兒怎麼還這般熱!」水覓在廊子上整理花枝,額頭已經微微生汗,不由抱怨道︰「還指望著昨天的雨涼快一陣,這麼快又熱起來了。」
沈千染牽了小賜兒出來,今兒天氣熱,沈千染給他換了一件天藍色薄薄的八團起花通身華袍,袖口是深藍,襯得一張粉白的小臉越發嬌女敕。
「賜兒醒來了?」小家伙用完午膳便被沈千染哄著去睡了一覺,這會起來整個人精神奕奕地。
「覓姨好,王爺說今天要帶我去騎馬!」小家伙喜滋滋地朝著水覓一笑。
「什麼王爺,叫父王!」蘭亭親自牽了一匹棗紅的小幼馬,朝著母子倆走過來。
他瞧見沈千染一襲湖綠百合如意輕紗宮裙,裙尾的飛雲流蘇迎風擺動,逆著光線從左廊出走出來。夏日的陽光燦爛如金,在她素白的小臉輪廓上勾勒出一圈淺淡光暈,恍似沾著絲絲雲彩氣息而來。
不知不覺就扔了手中的小馬駒,上前就摟了沈千染的縴腰。
小家伙一看到馬兒,高興得扔了娘親的手,象只小雪雁般地扎了過去。拼命地伸手想模一模馬頭以示友好,可惜個頭太矮,蹦了幾下也夠不著,急得圍著馬兒團團轉。
高溯見了,哈哈一笑,兩手叉在小家伙的小肥腰上架到半空。小家伙終于順心地模到馬兒的頭,很小心翼翼地交代,「馬兒要乖哦,好好騎哦……乖乖騎哦……」
水月從懷里掏出幾塊糖,打開一顆放到賜兒的手心上,「賜兒,你給馬兒吃糖糖,它就听你的了!」
蘭亭見沈千染一眼憂色地瞧著,低下俊顏,沉篤的鳳眸子閃著清光,探視她雙肩以下飽滿的部分。不懷好意地盯了許久,「今兒這樣穿真是好看!」
沈千染俏面飛紅,掙了蘭亭地手,走到馬兒邊,「賜兒第一次學馬,娘親還是跟著去才放心!」
小賜兒更樂意,馬上從高溯懷里掙著下來,抱了沈千染的腿,仰起臉就蹭著撒嬌,「賜兒最想娘親陪了,娘親也最喜歡陪賜兒玩!」
蘭亭幾步上前,將小賜兒拎了起來,直接放到馬背上,在小家伙尚來不及抗議前,飛快俯到小家伙的耳邊問,「賜兒一會想不想自已放開騎,不要別人牽著?」
小天賜睜開琉璃大眼,倒是很聰明的地壓低聲線商良,「娘親說不可以哦!」
「娘親要是看不到,就可以了!你不說,高溯叔叔不說,誰知道呢?等小賜兒學會了,騎給娘親瞧,娘親是不是更高興,說賜兒最棒?」
小賜兒眼楮骨咕咕地轉了好幾圈,突然指著天上的烈日,大聲朝沈千染表示,「娘親,太陽公公太熱了,娘親小心曬不漂亮哦!」
早上小家伙起來時,蘭亭提出讓高溯帶他去騎馬,沈千染便說太陽太曬,別去了。
小家伙這會不想讓沈千染跟著,晃了半天的小腦袋也只能找出這一個理由。
蘭亭朝沈千染眨了眨眼,笑道,「這馬兒很溫馴,你放心,有高溯帶著,不會有事,小家伙也有三歲了,可以學些騎馬射箭。」
沈千染對賜兒向來萬事小心,剛開始蘭亭提出,她是持一百個反對。但蘭亭執意,男孩子不同于女娃兒,還是早些,孩子太嬌慣著養並非好事,總不能一輩子護在身下養著。
沈千染哪不知道定是蘭亭說了些什麼收買了小家伙,便上前幾步將賜兒抱起,走開幾步,細細交代幾句後問,「娘親的話記得麼?」
「記得,不能騎太快,也不能往水邊走……」小家伙口齒伶俐地背出一順溜,惹得蘭亭在那頻頻搖首,最後上前一把抱過賜兒,往高溯懷里一塞,「今兒要讓他學會在馬上掌握平衡!」
水月拉過小馬,遞個安慰的眼神給沈千染,用口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高溯和水月帶著賜兒離去。
蘭亭就扯著沈千染往寢房里拉著,剛親上幾口,外面就響起了急急的腳步聲。
「二小姐,我能進來麼?」以前水月和水玉都一般隨便進,近來不敢了,因為誰也不知道寧王殿下是不是又混了進來。
沈千染忙站到銅鏡前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裳,輕輕按了一下發燙的雙頰,嗔了一眼蘭亭,方喊道,「月姐,進來吧!」
水月雙手推了門進來,瞧了一眼靠在床榻上一臉不饜足的蘭亭,也不在意地吐了吐舌頭。
她匆匆走到沈千染的身邊,先幫著沈千染整理著略為凌亂的頭發,固緊了腦後的釵子,低聲說,「二小姐,蒼月方才又醒了,說有急事找二小姐!」又轉身看了一眼蘭亭,道,「王爺,蒼月也讓王爺您過去,他說,他記起來了,說事情非同尋常,讓您務必也過去一趟!」
蒼月雖然之前就被賜兒救醒,但記憶已全失,而且,經常一入夢就無法醒來,雖施了針復醒來,可反反復復了幾次後,沈千染反而擔心長此下去,反而損傷了筋脈,便讓賜兒停針。
沈千染和蘭亭相攜來到蒼月的房里時,蒼月正盤腿坐著。
「蒼月,你記起了?」沈千染走到蒼月的身邊坐下。
蒼月睜開雙眼,精瘦的臉上帶著幾縷蒼白,他的氣息還是有些不穩,「是的,二小姐,那日在揚州蒼月與大公子分開後,蒼月就趕回京城,到了沈家夫人的東院,蒼月看到一個灰袍的和尚進入夫人的房里。蒼月隱了氣息隨著。看到那和尚在夫人的床榻上打坐,蒼月辯得出那和尚的打坐方式是密宗的冥思。所以,蒼月隱在他的身後,想探出他的目的!」
「你是神道教?」蘭亭劈口便問,神色突然變得殘冷陰酷,眸中流光里竟隱約抹過一絲殺伐之意,饒是蒼月一生身經百戰,九死一生過來的人,亦被他的眼神震住。
蒼月斂了斂心神,佩服地瞧了一眼蘭亭,正色道,「殿下果然見多識廣,不錯,我師承東蠃,自然學過東蠃的神道教。但請王爺放心,二小姐是蒼月的恩人,蒼月對二小姐決無惡意,也決不可能用此邪教之術來窺探二小姐的心思!」
「蘭亭,蒼月與我之間,就象我和玉姐她們一樣,我們都是一起患過難。」沈千染握了蒼月的手以示她一直信任,兩人互相一笑,惹得蘭亭不滿的哼了一聲。
蒼月神色自然地收回手,輕輕一嘆,「可惜我道行淺,雖然偷窺到那和尚的冥思的一些片段,但卻被他反噬,隱在夢里出不來!」
蘭亭想起那日沈千染與義淨短兵相接,若是沈千染一個不慎,豈不也落得蒼月這樣的下場。一想起,整個人陰沉得歷害,眉頭緊擰,失了慣常的耐性,倏地一句打斷蒼月的感概,直接問,「你那日看到了什麼?」
蒼月不理會蘭亭對他突來的敵意,他看著窗外,眼閃著疑惑,似是在自語,「在沈夫人的房里氣息不通透,多出來的氣息很難隱藏住,我不敢靠太近,所以沒有看到。倒是後來,我看到和尚到了北園。我悄悄跟隨著,看到那和尚先進了北園的破屋,在里面似乎呆了一會,最後他出來,坐在槐樹下打坐,我借著風吹樹葉時帶來的氣流一時縈亂,躲到了他的身後,探到了那和尚的靈台!」
「靈台?」沈千染不解地問了一句。
蒼月點點頭,解釋道,「神道教可以通過觸人的靈台,與人心靈相通,只是我在東贏的時間不長,功力不深,所以,看到的東西不完整,只是一些片段!」
「那你看到了什麼?」沈千染明白了,這種方式其實和那日義淨想看到她腦海里的東西一樣,原來蒼月也有這等本事,難怪方才蘭亭的反應這麼強烈。
「我看到了三殿下來到北園的槐樹下,砍斷了北園的那一株槐樹,然後讓人運走槐樹!」蒼月瞧了蘭亭一眼,「三殿下,你當時穿的是龍袍!」
「接著呢?」沈千染微微一驚,她死前,蘭亭並未登基,既然蘭亭穿了龍袍,那說明是在自已死後的事了。
蘭亭為什麼來確那顆槐樹,那槐樹難道與自已又有什麼關聯?
「接著……」蒼月正想說,突然撫住了心口,沈千染見他臉色蒼白如雪,隱隱帶著一團冷霧,情知不妙,上前搭了脈時,發現蒼月的心髒已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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