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和齊悅下樓時,王岩還沒有醒酒,暈迷般睡在賓館的床鋪上。綠色小說二人沒舍得叫他,直接下樓續交了一百元。這樣,服務員就不會讓他起來續交房費,可以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
「我們是去療養院。」走出賓館之後,齊悅突然說了一句。
「是看人麼?」林宇見齊悅有點小悲傷的樣子,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是啊。去看我外公,還有其他的一些阿公阿婆。他們在療養院很孤單。我隔三差五就會去看他們,陪他們聊天,一起下棋。」齊悅說完這句之後,就安靜了下來。
見她這般模樣,林宇也不再開口細問。他一直以來,根本不知道齊悅經常去敬老院的事。
原本林宇覺得齊悅就是一個張揚、單純、沒太長心的小姑娘,但現在看到她也會憂傷,林宇也真正感覺到了,什麼叫年輪終將轉過,我們終將長大。
高三快結束了,人生的分岔路即將開啟,各自奔前塵的身影將匆匆漸行漸遠。未來的撲朔迷離,讓林宇的心中有些難過,他感覺和兄弟們和齊悅才剛剛相聚。未來會怎樣?聚在一起,亦或是分離,此時的他還把控不住。
他很想說︰如果可以,我們永遠停留在學生時代,好不好?永遠留在荷爾蒙分泌最為旺盛的高中,好不好?
偷偷觀察著林宇愈漸沉靜的臉色,感覺到他有點小難過的齊悅,突然嘿嘿一笑︰「林宇,以後我要做一個三從四得的女孩。好不好?」
「三從四德?就你……」被打斷沉思的林宇,苦笑不得的回了一句。還三從四德呢,連大米叫什麼你都不知道!
「恐怕等女乃牛學會擠人女乃,你也學不會做飯啊!」林宇笑著揶揄了一句。
「人家說的三從四得,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三從,從不溫柔,從不體貼,從不講理。四得,說不得,打不得,罵不得,惹不得。嘿嘿,有意思吧。這是昨天晚上,我和芷琳一起總結出來的。」齊悅露出了那習慣性的得意笑顏。
「看來兩個女孩以後不能睡在一起!」林宇無語的總結道。這才一晚上就這樣,時間長了還不得回歸到母系社會啊!
兩人說說笑笑,將一些小憂傷驅走之後,一起去商店買了月餅、水果和一些別致的小糕點,就打了輛紅色夏利直奔濱城海邊的白山干部療養院。
其實這里雖然掛著干部療養院的牌子,實際上就是一個托老中心,年輕人一般沒有上這里療養的。
雖然說與老掛鉤,難免顯得淒涼。但白山療養院座落在風光秀麗的濱山腳下,出門走上幾步就能看到波濤洶涌的大海,風景還算不錯,算得上面朝大海。但是否能春暖花開,就要看個人的心情了。
給了司機車錢,兩人就先後下車。此後林宇覺得自己手里的十萬塊錢有些扎眼,于是就將裝著巨款的乳白色方便袋,裝進了齊悅的挎包里。齊悅並不知道里面有十萬塊,她只感覺林宇裝入包包里的東西有點重。雖然好奇,但沒有問。
讓林宇印象深刻的是,兩個站崗的警衛手里竟然拿著微型沖鋒槍。調皮的齊悅,跟其中一個門衛張強認識,打過招呼才帶著林宇走進療養院。
「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是晚開的花。夕陽是陳年的酒。夕陽是遲到的愛。夕陽是未了的情。多少情愛。化作一片夕陽紅。」
這是央視開播于1993年10月11日的欄目《夕陽紅》的主題曲,歌詞內容美好、讓人感動。
但當2002年國慶長假,也就是中國步入到老齡化社會已經三年的時候,當林宇走在濱城海邊的白山療養院中。
看著那掛在樹上半黃半紅的殘破楓葉,看著那散落于地下看起來很蕭索的枯葉。一股淒涼、落寞的負面情緒,不禁就涌上了心頭。
總有些人,年輕時博得許多榮耀,在老後不享受一絲一縷,只是將一世榮華、恥辱、歡笑、淚水一並拋向耀眼的星空。
他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這些老干部,老得連走路都費勁的老干部,可能最為貼切。
寬敞的大院中,偶爾有老年人的身影出現,這些身影大多孤身一人在散步,看起來說不出的落寞。
由于林宇在身邊,跟這些老人打招呼時,齊悅只是淡淡的笑一下,然後就不顧這些老人留戀的眼神,有些殘忍的與其擦身而過。
直到這時候,林宇也終于明白,為什麼一提到來這里,齊悅的臉上就會掛起淡淡的哀傷。
跟齊悅並肩一直前行,來到一排以紅色琉璃瓦為頂的尖頂平房前,林宇驚愕的發現,在第四間的門前,圍攏了好大一群人。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大概有五六名,還有二十來個看熱鬧的老頭老太太。
見這場景,齊悅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暗淡,不顧林宇直接沖了上去。
「怎麼了?」齊悅費勁力氣擠進屋里,然後大聲喊了一句。
「齊悅啊,你可來了!你外公已經三天不吃不喝。大家怎麼勸都不管用呢!」一名二十剛出頭的護士,焦急的說道。
「怎麼又這樣?」齊悅嘆息一聲,與幾名護理人員錯身而過,直接撲到床前。
看著雞皮鶴發,倔強躺在床上,死死閉著眼楮不理任何人的外公,齊悅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沉澱了一下情緒,她才甜聲開口道︰「外公,小悅來看你啦。」
林宇第一次看到齊悅有如此乖巧的一面,心頭一股異樣的情緒悄然滑過。
「小悅?小悅你來啦,哈哈。」听到齊悅的聲音,齊悅的外公孫金就像是听到媽媽召喚的小孩,一下子來了精神,睜開眼楮笑了起來。
「為什麼又不吃飯。」驅走了屋中的眾人,齊悅端過還冒著熱氣的白粥,輕輕攪動。
「還不是因為你那個爸爸惹到我了!哎呀氣死我啦,這個小王八犢子!」孫金老人喋喋不休的罵了好幾句。
被視作空氣的林宇,安靜地坐在一把老式的木制椅子上,靜靜觀望著爺孫二人。
齊悅的父親和母親離婚已經是好幾年的事,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都已經快十歲。所以林宇知道事實上孫金老人和齊大柱之間,已經沒有了親戚關系。
怕外公吃飯時候說話會不利索,所以齊悅沒有直接開口問原因,而是等老人吃飽,才柔聲的問道︰「外公,你和齊大柱幾年都不見一面,怎麼會因為他生氣呢?」
「還不是因為要錢不給!」孫金不滿的說了一句,嘴角溢出幾個米粒,被齊悅用面巾紙擦去。
「外公,你平時也不用錢,要錢做什麼?你要多少,我看我這有沒有。」齊悅的外公只有一兒一女,現在還都在澳大利亞,身邊沒人照顧,所以她對其特別好,幾乎是有求必應。
「也不要多少錢,十五萬而已!十五萬他都不給我!你說我能不生氣嗎?」說到十五萬的時候孫金輕描淡寫,但提起齊大柱老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十五萬!外公……你要這麼多錢干什麼?」原本覺得自己父親太吝嗇的齊悅,突然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