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19
丁大力揉著惺忪的睡眼,點頭說︰「時間剛剛好。」幫著丁五坡把貨卸下來之後又說︰「小叔,一會兒你也別離我太遠,有人上來問價,你就跟著圍過來,偶爾也可以還還價什麼的,最主要別讓人看出咱是一伙兒的。還有,如果有不三不四的人搶東西,你要見義勇為,注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不是保護自己的財產,這一點你可明白?」
如果沒有丁大力的說明,丁五坡還真不明白,不過現在明白過來也還不晚。
「除了以上這些,你還要記得眼觀六路,有戴紅箍的出沒,記得馬上把甲魚帶上,騎車趕緊走,我就是一個小孩子,他們要是敢抓我,我躺地上打滾,他們奈何不了我的。」
如此這般一番吩咐,丁五坡心頭大定,覺得這一趟出門純粹是跟在佷子後頭撿錢來了,他倒是忘了自己做過的掏甲魚洞、做車夫這些活,明算賬的話也要算工錢的。
時間大約在凌晨五點左右,肉鋪里頭燈光大亮,賣肉的揮舞著砍肉刀一刀一刀切著肉;肉鋪外面排隊買肉的人們抬著脖子焦急地等待著,一旦輪到自個兒了,嘴里無一例外的都是叨擾著︰「師傅,來一塊肥點的……」
丁大力就是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手里拿著一只一斤重的母鱉做活廣告,扯開了尖細的嗓門吆喝開了︰「甲魚哎,開始過冬的甲魚這兒賣咧,賣完甲魚給上大學的爸爸買飯買菜買衣服嘍!」
躲在不遠處的丁五坡听的目瞪口呆,這也行?
還別說,丁大力這一吆喝,圍過來的人還真不少,這其中,純粹看熱鬧的人也不是沒有,而存著心思要買甲魚的人則更多,相比地里刨食的鄉下人,城里的居民、職工的生活要好得太多了,國營企業里的雙職工家庭,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估模著大約是丁大力他們這樣的家庭的足足一年的收入,這是其一。而其二則是時近冬令,甲魚又是滋補珍品,能夠增強身體的抗病能力,買一只回去炖著吃,實在是太應景了。
過來問訊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嘖嘖稱奇,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孩子出來討生活,好奇有之,生出惻隱之心的也不少。
「多少錢一斤?」馬上就有人問了,相比之下,賣身葬父的老橋段反而無人關心了。
「這位伯伯,佷兒也不好意思多要,這母的一塊錢一斤,公的八毛錢!」
「太貴了,夏天的時候最高才五毛錢一斤。」
「這位女乃女乃,您說得太對了,可您夏天吃了甲魚能補您的身子骨麼?再說吧,這個季節可是甲魚一年當中最肥的了,都吃飽了過冬哪!」
「太貴了,我們不買了……」說是不買,可圍觀的人真跑掉的一個也沒有。
丁大力靠牆站著,圍著他的人都要比他高出不少,沒辦法,抓住靠近的丁五坡,凶道︰「哎,你這個大人怎麼插老女乃女乃的隊,還要不要臉了,後面排隊去。」
「對,對,排隊去……」丁五坡雖被自己的佷兒這麼吼著,卻只有高興而沒有半點不快,只覺得自個兒的大佷子真是怪胎加天才,換做是他,保準先亂了陣腳。
這麼一說,想買的人還真魚貫排隊了,這年代就是這樣,物資緊缺,有好東西,都可勁著排隊買,不去排隊的,倒有些是想買又嫌貴的。
丁大力把桿秤耍得溜熟,算錢的速度比那些成年人還來得利落,一個接著一個,很快的,重量在一斤左右的甲魚賣了個精光。
剩下的都是個頭明顯比較大的,大約在一斤二兩到兩斤左右的,顯然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預算。
後面排隊的人興頭也淡了不少,都在猶豫著,丁大力也知道一斤半以上的價錢難賣,在原先的價格上又打了個折扣,母的九毛錢一斤,公的七毛二,還特別加了說明,鱉甲可以入藥,有藥店回收的,大的甲魚,鱉甲回收的價格不也高了麼?
這麼一來,銷路又馬上暢了,前後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六十多斤的甲魚賣了個精光,而這個時間段,戴紅箍的人或許還躲在被窩里做夢著呢。
賣了多少錢現在還不知道,丁大力可不敢當街數錢,這年月,人的思想是比較淳樸,可也不代表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當街數錢不會招人眼紅。丁大力和丁五坡匯合之後,二人鬼鬼祟祟來到東城汽車站附近的小巷子,這里是整個縣城最活躍的黑市交易點,糧票、布票、肉票、香煙票一般都能兌換得到,當然,大家都缺東西,不一定只要有錢就能交易得到,關鍵還要看有沒有運氣。
丁大力的運氣很不錯,清晨時分正是一天之中交易最活躍的時分,一塊錢的毛票,兌到了足足五斤糧票,估計來得晚一兩個小時,可能一兩得糧票也兌不到了。
有了糧票,才有了填飽肚子的可能,對此,丁五坡是最興奮的,拉著丁大力要找城里最好的飯店去吃飯。
丁大力卻不著急,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有香煙票出手的,煙票一般當人情送人的較多,因為只有好煙才需要用到香煙票,所以說丁大力運氣不錯,又花了一塊錢收了五張,然後才算完成任務開始去祭五髒廟。
國營飯店里的服務乏善可陳。丁大力和小叔丁五坡進了飯店,服務員就開始吆喝了。
「喂喂,不要亂坐,先把前面的桌子坐滿!听見沒有,你們兩個為什麼溜到窗子口?」
偷溜到窗子口的叔佷二人無奈坐到人多的地方。
「同志,請你來一下。」丁五坡覺得財大氣粗,該是他露臉的時候了。
「要點菜嗎?看黑板,都寫著呢。」
菜名的確都在小黑板上寫著,盡管知道佷兒手里有一筆巨款,可臨到點菜了,丁五坡還是小心翼翼,畢竟很多菜式後面標注著的價格一個一個都曾是令人生畏的數字。
花了五分鐘點菜,糖醋排骨二毛五,大蒜炒豬肝二毛,回鍋肉四毛,炒肉片四毛,二兩五錢的小炮仗白酒二瓶,二毛五一瓶合五毛,又點了兩碗陽春面,一碗二兩的,一碗三兩的,合兩毛七分。所有的加起來超過了兩塊錢,具體的數字是兩塊零二分,外加半斤糧票。
丁五坡的鼻尖冒著興奮的油花,他點菜,佷子丁大力掏錢,「七八年的十二月,老子在城里下館子不掏錢!」這句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成了丁五坡引以為傲的口頭禪,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他也確實有這個驕傲的本錢。
吃飽喝足之後,丁五坡走路已經開始打飄了,這還是一瓶小炮仗喝到一半被丁大力強奪過去,要不然還不怎麼地呢。離開飯店的時候,丁大力又在飯店的櫥窗口買了十個大肉包子,五分錢一個,外加一斤糧票。飯店隔壁就是綜合商店,這一回運氣不怎麼好了,中華煙已經沒有了——又或者根本就不曾有過,大前門倒是還有四毛五分錢一包,丁大力想了想,先在這里零購幾包,多買是不可能的,只有到各家商店里去掃零散的,最後湊足了兩條煙。
這一趟叔佷二人的收獲可以說是滿滿當當,回程的路上,丁五坡載著丁大力,一邊打著飽嗝,一邊用著商量的口吻說晚上再出去掏一趟甲魚窩子。丁大力不置可否,他正在打著瞌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