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1
吃完晚飯,吳芸芸和她母親一起回家,而丁大力則繼續躲在辦公室里,拿出早已準備好了的空白台頭報告紙,捏著鋼筆開始寫匿名信。
在信里,丁大力揭發天昌公社違規變相增加編制,長期借調了中心校的老師長期擔任文秘工作,不但違反了中央精神,而且還以編制不在公社為由不支付工資,性質就顯得尤其惡劣。寫完信,貼上郵票,回家的路上順路塞在了郵局的郵筒。
做完這一切,丁大力又怪不忍的,只不過,劉美麗是他母親,作為兒子,他必須捍衛母親的幸福。
同樣是一月九日。這一天,江南省召開了連續五天的地、市委書記會議。會議主要傳達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精神,同時總結了江南省的生產責任制經驗,要進一步完善和穩定生產責任制。會議在最後一天旗幟鮮明指出,今後農業生產責任制的形式主要是大包干。
中央一號文件承認包產到戶是sh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經濟形式之一,標志著在一些較發達地區實行包產到戶的阻力已經不復存在。當然,這僅僅是政策層面上的阻力,真正人為地阻力還是存在,即使是今後的兩年當中,依舊還有省份猶猶豫豫止步不前,一直到兩年以後的第三個中央一號文件出台……
荃城地區的地委常委會,有關書記辦公會落實的議題,在常委會上卻不了了之,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洪副書記當然很不服氣,甚至以常委會未能對書記辦公會議題形成決策為由向省委告狀。洪副書記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告狀時機非常地不恰當,正好是在省委召開地、市委書記會議期間。而他更沒有想到的則是,早在他向省委告狀之前,省委書記處里的兩名書記,金春明與費志仁,即已對他發出了阻擊。而洪副書記向省委告狀,愈發坐實了他阻撓生產責任制的口實。試想,兩位省委書記處的書記聯手,你一個地位副書記怎麼招架?
整個沈南縣,這一時期一直傳說的都是縣委書記薛國祥即將接任洪副書記的位子。洪副書記的阻撓生產責任制,與薛國祥一力推行包產到戶,恰恰形成了極大地反差,所以,有這樣的傳言,一點都不足為奇。只不過,當這樣的傳言到了丁三坡耳朵里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滿不是滋味的,兩廂一對比的話,很顯然,他成了派系斗爭中遭人利用的工具。
丁三坡出院了,但他的情緒卻不怎麼高。社員看到他的時候,發自內心敬意地稱呼他,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才會擠出一團笑容,其他時間,他更多的是涉入一些事務性工作,在外人看來,其行為,與之黨委書記的身份極不匹配。
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出院第三天,縣委紀檢委就派人下來調查有關天昌公社違規借調人員——主要是指借調小學的張秋蓉事宜。丁三坡當然不知道匿名信是他兒子寫的,他還傻乎乎問帶隊下來調查的副書記何泰,紀檢委怎麼會連匿名信都要下來調查了。
有關黨政部門不得借調下屬企事業單位人員而變相增加編制,這是中紀委的文件精神,那麼調查,當然是由紀檢委負責。何泰很是羨慕地說︰「還不是因為薛書記對你的愛護……你想啊,若是屬實,只能說明是前任的問題,而一旦拖著不辦,被人繼續告發下去,告著告著,就變成是你的問題了……」
丁三坡點頭表示同意何泰的說法,然而,內心里卻分外地不舒服。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小張秘書是一個很單純的姑娘家。姑娘的家里給說了一門親事,她有一個對她百依百順的未婚夫,但是,小姑娘似乎又對她未婚夫不是很滿意——這就難免讓人浮想聯翩了。
恨不相逢未嫁時……丁三坡的心里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酸溜溜的詩句。
盡管丁三坡是極不情願清退張秋蓉,但是,既然紀檢委都已經核實了,要是再行抵*制,那就是徹頭徹尾的愚蠢了。丁三坡牢騷滿月復說︰「黨政辦就一個小楊處理文字,人手根本就不夠的嘛……」
何泰笑而不語,心里卻很不以為然,想著,那你想要多少文字秘書?只不過,丁三坡如今風頭甚勁,抵*制地委的副書記、拒做檢討,居然還被他過關了……再說,二者之間的私交也還算不錯,心里的想法,也就爛在肚子里吧。
臨走之前,何泰又透露了一個信息,說是薛國祥即將到地委出任副書記。丁三坡笑道︰「這消息,我們公社食堂燒飯的都已經知道了……」何泰不以為意,用很低的聲音說︰「我是听尋書記所說的,過年之前不動,以使干部隊伍保持穩定,過完年肯定就動,不信你等著瞧吧。」
丁三坡不知道何泰臨走之前透露這消息究竟是什麼意思,亦或者僅僅只是用這樣的消息傳遞、以此來證明二人之前友情有多鞏固?這不科學啊……
紀檢委的人來得快,去的也快,因為事情都是明擺著的,一查就清楚。于是,小張秘書也只能掛著兩行淚水,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回中心校繼續做她的老師去。
張秋蓉是下班的時候走的。走的那天,丁三坡本來還想親自去送送,不料就在那一天,兒子丁大力來找他,興沖沖說羽絨服攻關成功,這就去縣委以試用名義送給老一老二試穿。
丁大力帶上丁三坡到了劉莊大隊。大隊部單獨劃出來的那間「攻關室」,鑰匙只有丁大力身邊一枚。本來丁大力是想放在王水官身邊的,只是不知道王水官存了什麼心思,推說自己挺忙的,一定要放在丁大力身邊保管。
丁三坡饒有興趣地把成品衣服拿在手里,發現手感挺輕的。當然,這里所說的輕,是相對而論的,比一般的單衣肯定要重,但若是與棉襖相比,手感卻要輕得多,即使與瓖了里子的華達呢、嗶嘰面料的中山裝相比,感覺是也要稍許輕一點。
「能不能保暖啊?」丁三坡不確定地問道。
「這話問得有水平……」丁大力一翹大拇指,剛說了前半句,後腦勺上就被老頭子給扇了一巴掌。「你說,匿名信是不是你寫的?」丁三坡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了這茬,話說小張秘書明天開始就要回到小學里教書,想起來就讓人悵惘。
丁大力也不著惱,半真半假說︰「匿名信?小張阿姨被清退的?這事吧,不是我干得……不過我覺得干得好,別人不去寫匿名信,我也遲早會寫的……至于為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小張阿姨又不是第一個……」
丁三坡氣結,掄起巴掌又要扇過去,不料丁大力說完話早就背起了花袋出門走了,扇了個空不說,還被兒子回過頭來搶白了一句。「你有這發*春的閑工夫,還不如想想我師父的家人來了之後,你和他們怎麼談……這可是關系到整個天昌公社干部、職工、社員,還有三所學校老師們的切身利益,怎麼著也要比小張老師一個人重要吧……」
好吧,兒子的話佔著理兒……只不過,有這麼和老頭子說話的小皮孩子麼?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大隊綜合廠里的車子事先丁大力打過了招呼,司機正等在門衛那里,這時候看到丁大力父子先後出來,趕緊地過來問,是不是可以出發了。
時間剛剛好,在這個夜生活分外貧乏的年代,縣領導晚上想要出去哈皮,也沒地方可去,所以也不怕上門吃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