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拖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行李下了飛機,乘坐著一輛破舊的大巴車上了路。
王一凡仔細一看,車側上的江東客車廠援助等字樣赫然可見,也就是說,這輛大巴車的使用年限,保守估計已經超過了三十年!
大巴車高速地行駛在馬路上,從車窗向外望去,眼前看到的一切和國內大不一樣。
這里是高里的第二大城市,但放眼望去,這個城市卻連華夏的一座三線城市都不如。
稀稀拉拉的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精神抖擻的高里人民軍戰士背著槍昂首挺胸地在街上走著,在這個軍隊為主導力量的國家,軍人是絕對的天之寵兒,當然,也是唯一能夠吃得飽飯的人。
寬敞的馬路上幾乎沒幾輛車,更沒有什麼紅綠燈,幾個穿著藍色警服的女交警揮舞著指揮棒指揮交通,寒風中的小臉凍得通紅,但卻依然精神抖擻。
馬路一旁豎著的廣告牌上,也正做著高里產口哨牌轎車的廣告。
但這個古舊到家的款式,就不敢令人恭維了,哪怕是吉利手工敲打出的第一輛樣車,都要比它好看多了。
車里的韓玄布開始熱情地向大家講解起來,仿佛剛才機艙里的那個小插曲完全不存在似的。
不過他三句兩句都離不開偉大領袖這幾個字眼,當路經一個高大的塑像前,司機停下車子,和韓玄布站起來,同時大喊了聲︰「偉大領袖萬歲!」
他們一邊大聲喊,一邊擦著眼眶里流出的滾滾熱淚,面帶菜色的臉上完全是一副死心塌地的樣子。
車里的眾人頓時啞然,一股穿越到了50年前華夏的感覺油然而生。
韓玄布喊完口號,一副心潮澎湃、精神舒暢的表情︰「大家可能會奇怪,為什麼我們對偉大領袖的情感如此之深。我要告訴大家,偉大領袖就像太陽一樣溫暖,就像父親一樣威嚴,就像……」
車上眾人的雞皮疙瘩稀里嘩啦地掉了一地,但看看司機和韓玄布的樣子,卻絕對不是做戲,而是一種深入骨髓般的下意識條件反射。
不知道為什麼,王一凡又想起了老田嘴里時時掛著的信仰二字,心里一陣不寒而栗。
這時,大巴車已經開到了一個酒店外,一群穿著土黃色軍服的士兵走了上來,二話不說就伸出了手。
韓玄布微笑著向大家說︰「請大家配合一下,將口袋里的手機都交上來,到了走的時候,我們會還給你們!」
一邊的白處長臉色一變,她從後面的包里掏出兩條香煙,和韓玄布耳語了一句,韓玄布就將煙遞給了為首的軍官,那家伙面有難色地嘰咕了幾句,揮揮手放行了。
眾人被安排到酒店里居住,王一凡和一個略顯木訥的醫生分到了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的陳設和配置糟糕得要命,黑白色的小電視打開後,調來調去都是一個台,台上24小時不間斷地播放著偉大領袖和偉大領袖接班人的生平事跡。
雖然王一凡听不懂里面的語言,但從播音員那如同打了雞血的表情上,他就知道是歌功頌德之類的東西。
他剛想模出手機,卻想到在偉大領袖的國土上,根本不可能會有手機信號,不由得悻悻然作罷。
同住一間的醫生則板著一張臭臉,坐在床上翻看著一本醫學書。
「篤篤篤」,房門被敲響了,換上一身便服的小護士站在門口,臉上滿是羞澀︰「王一凡,你的衣服。」
王一凡伸手接過衣服,眉毛卻有意無意地挑了一下,直看得她心頭一陣小鹿亂撞。
王一凡拿了衣服,卻看到這個小護士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頓覺奇怪︰「衣服我拿了,你?」
正在床上翻書的年輕醫生嘴里冒了一句︰「我們小鐘想請你一起出去轉轉!」
「你這個死趙平!」小護士憤憤地罵了一句。
王一凡的臉上卻露出了微笑︰「原來你姓鐘,這個名字挺少見的。」
「誰說的?」那小護士一臉的不服︰「告訴你,鐘這個姓可是大姓!鐘子期你知道麼?」
王一凡抓了抓頭,一臉的茫然。
那小護士見他的樣子,得意洋洋地說︰「鐘子期可是歷史上的名人,高山流水遇知音,就是說的他……」
房間里的趙平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們再不走的話,一會等酒店關了門,你們想走都走不掉了……」
王一凡聳了聳肩,既然自己的任務是保護醫療隊的安全,那麼自然而然也要保護這個醫療隊小護士的安全。
他點了點頭,正要跟著鐘倩倩走出去,身後忽然又傳來了趙平那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聲音︰「要出去的話,就戴上這兩個東西。另外我再教你們兩句話,有人問你們,就說這兩句話就行了。」
他的手伸了出來,里面赫然是兩個金黃色如飲料瓶蓋大小的圓形像章,上面印著高里偉大領袖的半身像,小小的像章很精致,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王一凡一臉疑惑地看著趙平,這個看上去很古板的醫生頭也不抬地回答︰「我以前來過高里幾次,所以,我知道。」
剛一下酒店的樓梯,就在樓下遇到了韓玄布,他和其他幾個同樣穿著黑西裝的人正坐在酒店大廳的布沙發上,看到王一凡他們走了出來,忙上前阻止。
王一凡和鐘倩倩忙按照趙平的教授喊了兩句,這幾個人的臉上馬上就變了,跟著他們一起喊了起來。
韓玄布這才看到兩人胸口上帶著的像章,滿臉疑惑地問︰「你們怎麼會有我們偉大領袖的像章?而且這種尺寸……」
他不說話了,用手托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鐘倩倩靈機一動,大聲解釋︰「這是你們國家領導贈送給我們的,怎麼了?有問題麼?」
韓玄布肅然起敬,恭恭敬敬地為這兩個人讓開了一條路,並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鐘倩倩得意地挽著王一凡的胳膊,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街上。
偉大領袖的蹤跡無處不在。他們徜徉在街頭,看到一個看起來像書店的地方,進去一看才發現,里面擺著的全是清一色的領袖語錄,一旁的公園里,在一尊十幾米高的領袖立像下,堆滿了一團團的鮮花,幾十名當地模樣的男女老少哭絕于地。
他們穿著黃色的化縴外套和難看的長筒膠鞋,這種裝束,即便在華夏的農村,都已經被淘汰過好幾十年了。
這些人看到了王一凡腳上穿著的皮鞋,綠油油的臉上頓時浮起了一片艷羨之色。
一輛老式的解放卡車停在一家商社模樣的樓外,幾十個骨瘦如柴的高里婦女從車上搬下一袋袋面粉,王一凡目測每袋面粉的重量都在六、七十斤上下,她們扛著沉重的面粉,雙腿不斷地顫抖,身上大汗淋灕。
卡車旁,那些男人們倒是很輕松地拿著個本子在點數,一點也沒有上前幫一把的樣子。
幾個高里小孩手捧著課本,邊看邊蹦蹦跳跳地走過他們的身旁,兩個人竟然看見他們手里課本上,有一道圖畫算術題,是一個手榴彈加一個手榴彈等于兩個手榴彈。
鐘倩倩一開始的好奇和新鮮感漸漸喪失,望著這堪稱恐怖的一副副畫面,她的臉色嚇得慘白。
王一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安慰︰「我們還是回去吧!」
鐘倩倩點了點頭,忽然很自然地挽起了王一凡的胳膊,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一凡本要拒絕,但看了她這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終是心中不忍。
兩人並肩走回了酒店,大廳里的韓玄布已經走了上來,對著王一凡道︰「恭喜你,王先生,偉大領袖的接班人鄭大將要接見你!」
說完,他就不由分說將王一凡帶了上門外的一輛小轎車。
小轎車在城里的道路里行駛了很長一段路程,才慢慢地停到了一棟宏偉壯觀的建築物前。
干淨整潔的廣場上中心是一個大大的噴泉,綠草如茵的廣場邊白鴿飛舞,當然偉大領袖的全身、半身塑像是必不可少的。
這棟建築物有著高大的圓形立柱、外牆面上掛著四四方方的巨型掛鐘、圓錐狀的頂部和一排排明亮的玻璃幕牆,讓人遠遠一看,就感覺到了——華夏人民大會堂了!
建築物的大門口站著一群制服齊整的高里人民軍戰士,威嚴的站姿配著沖鋒槍下掛著的明晃晃刺刀,讓人忽然有一股寒氣凜然的感覺。
但最讓人感到恐怖的,卻是一旁的廣場塑像邊,一群手心被鐵絲串起來的高里人跪在塑像下,臉上滿是痛心疾首、悔恨不已的表情,手邊的地上灑滿了鮮血。
身旁的韓玄布解釋說︰「這些人是私自穿越邊境,叛逃到國外的叛徒,他們先要在偉大領袖的塑像下悔過,然後……」
「然後怎麼樣?」王一凡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韓玄布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恐懼之色,這是他叫了一路偉大領袖萬歲之類的話以來,王一凡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害怕之情︰「他們接下來會被帶去,絞死或者槍斃,也有可能被帶到一個秘密的地方,永遠都……」
他的牙齒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架,神色也不如一開始那麼狂熱了。
幾個人走進了這棟雄偉的建築,王一凡更加震驚了。
和外面大街小巷簡樸到寒磣的裝修和設施不同,這里奢華得簡直可以媲美英國皇室了。
一進門,就是一個兩米左右高的偉大領袖的全身雕塑像,但不同的是,這是用純金打造的!
金光閃閃的黃金本色籠罩著塑像全身,貴氣逼人!這麼大一個雕像,要用多少黃金才能鑄成!
地毯是波斯手工編織的那一種,上面的圖案雍容大氣,踩上去也軟軟的。
牆面上是世界各大名家的油畫畫作,其中華夏的大師作也不少。
大廳里的中央空調溫暖如春,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韓玄布和陪同一起來的幾個人都消失無蹤。
偌大的大廳里,就只剩王一凡一個人傻傻地站著,被眼前的一幕幕搞得頭暈眼花。
他正看著入迷,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他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個子比王一凡略矮一點,胖乎乎的臉上板得死死的,一頭油光錚亮的大背頭梳得整整齊齊,再加上那一套刻意扮作老成的打扮,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他的身旁站著兩個更矮一些的軍裝男子,草綠色的軍服上掛滿了勛章
他遠遠地看著王一凡,忽然微微伸出手來︰「你好,王先生,我就是鄭大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