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擊從晚上十點鐘一直進行到十二點鐘,麻城縣城內原本只有零零星星的火光,大部分還是進攻部隊撤退時用來指引的信號,但是此時此刻,整個北城區儼然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光滔天,破碎聲、爆炸聲、哀號聲,如同地獄火海中的煎熬折磨一般。
在城北埋伏防守的守軍,在炮擊一開始就已經失去了逃跑的機會。僅僅只有靠近後方的小股部隊,趁著炮火延伸之前嚇得先行逃跑了。那些躲在狹小巷道的舊樓中的士兵,要麼是第一輪炮火就遭到直接命中打擊,當場死于非命;要麼在發現情況不對之後,意圖倉皇逃跑的時候,卻許多人在下樓或者巷道中發生推搡踩踏,一下子延誤了逃跑的時機。
而即便沒有發生驚慌失措的情況,在古老的巷道中快速撤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炮火轟擊的時候,整個北城的老百姓們更是先一步驚動起來。人們看著越來越逼近的火光和爆炸聲,幾乎什麼都顧不上,慌忙的就往外跑去。大街小巷頓時就人滿為患。有的老百姓為了逃命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帶上妻兒就行了,但是反而越是窮的人,越是舍不得家中的那點細軟,連棉被、衣櫃都一定要拖著一起逃跑。這些窮人大包擰小包,跌跌撞撞的跑著,驚慌失措之下很快便有掉落東西的時候,回頭去撿時一下子又把原本就擁擠的道路堵死。後面的人推著前面的人,叫罵聲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炮彈便已經砸落了下來。
老百姓的人流成了北城區逃亡路上的主流,盡管許多老百姓還是能夠逃出生天,畢竟炮彈的覆蓋範圍有限,而且都是先從白天交戰的地方開始延伸。可是到底還是讓炮火毀滅了家園,辛辛苦苦一輩子的積蓄什麼都沒帶出來,一下子從一個小戶人家或者殷實的小康之家,徹徹底底淪為了流民。
等到炮火剛剛結束,這些流民們只能呆呆的坐在街道兩邊,或相互依偎著哭泣,又或是木訥無動于衷,更多的則是為今後的生計感到絕望和懊惱。
只是悲慘的事情並沒有全部結束。炮火只是第一階段,而在炮火中幸存的那些守城軍警、士兵們,很快便形成了第二輪的災難。反正麻城是守不住了,手里既然有槍那就要好好利用,索性在從城中逃跑之前好好的撈一筆,為日後的生活先安排好著落。看著滿大街流離失所的老百姓,不少人手里還抱著一些家當,自然成了下手的最好機會。
轉身變成劫匪的軍警士兵們,瘋狂的劫掠那些剛剛從炮火下逃生的老百姓們,老百姓稍有反抗立刻就被當場屠戮。這些軍警士兵們蠻性大發,值錢的東西自然順手拿走,不值錢的東西也都直接摔在地上毀損掉。老百姓們哀哭不已,本以為僥幸逃月兌,卻沒想到仍然難逃賊手,還不如這些家當直接不用帶出來得了。與其留給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索性讓炮火摧毀。
至于那些原本就沒帶出來家當的老百姓,這會兒稍微心理有了幾分平衡。人性就是如此。
可是好景不長,畢竟這些逃跑出來的老百姓身上並沒有太多值錢的東西,搜來搜去也就是那麼一丁點,根本還不夠士兵們抽幾口大煙。為了得到發泄,或者說為了盡可能在這個混亂的時刻佔有更多的便宜,這些士兵更是選擇變本加厲的進行奸x婬和任意的殺戮。
一時間,整個麻城縣竟淪為了人間地獄。
對于沒有權力、沒有出路、更沒有依靠的這些星斗小民們來說,他們的生命儼然要比草芥更不值錢。一方面要遭受近衛軍的襲擊,另外一方面還要忍受本地軍警的劫掠和破壞,縱然這天底下的日子再苦,好歹只要能有活下去的希望,老百姓們來說好歹還是能夠得過且過。最可怕的莫過于一點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了。
而此時此刻,那些許多正遭受劫難的老百姓心中就是這樣的痛苦心態。
他們都是最普通、最基層的人,沒有生存的希望也沒有結束生命的勇氣,什麼好死不如賴活,什麼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這些話在這個時候都是屁話。甚至還有人覺悟著認為這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用來愚民的手段罷了,老百姓就是想死都不讓其死,一定要做到繼續活下去繼續接受剝削和壓榨方才滿意。
生不如死這句話,在這個時候是真正意義上的體現。
城外的第一路軍駐地,陳文年和司令部的一眾幕僚齊齊來到帳篷外面,舉目向著麻城方向看去,遠處的火光已經將黑暗的天際燒得通紅。
「雖然這麼做有損名聲,不過戰爭就是這樣,絕不能有婦人之仁。當務之急自然要以軍務為先,至于城中的損壞待到我們進城之後再做安撫即可。」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之後,陳文年表情略顯幾分嚴肅的說道。
「陳大人所言極是。如今鄭州那邊物資充裕,從北方調派下來的經費也源源不斷,對于城中的老百姓們來說無非是長痛短痛的選擇罷了。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只要能熬過這一劫,終歸還是有好日子到來的。」一旁陳文年的副官李潛正色的說道。他這番話當中或許有拍馬屁的成份,但同時也帶著幾分寄望。
「你說的對。」陳文年對副官的話感到很滿意。
「司令,是不是立刻下令進攻?」一名站在身後的團長立刻問道。
「再等一會兒吧,現在城中的火勢這麼猛烈,只怕兄弟們不好施展拳腳。再等一會兒,差不多凌晨兩點鐘時進城。」陳文年一邊看著自己的懷表,一邊說道。
「要不然先派一支部隊迂回到東南和東北兩個方向阻截敵人,只留正南方讓敵人逃跑。省的這些敵人到時候蔓延得到處都是,反而會有遺禍不淺。」李潛進一步說道。
「沒錯,李副官說的很多,陳大人,不如就派我的團過去吧。」趙山河點頭贊同道。
「也好,不過只是適當的阻截,關鍵還是在于恐嚇敵人。畢竟咱們現在這邊只有三個團,兵力總得先集中起來才是。這樣吧,兩邊各抽調一個營的兵力,帶上重機槍和信號槍,如果真有什麼意外再發信號求援。」陳文年有條不紊的布置道。
「明白了。」趙山河馬上應道,隨即轉過身去安排相關的兵力調配工作。
在隨後的兩個鐘頭時間里,第一路軍上上下下為發起針對麻城的最後進攻忙碌著。
炮兵提供的大規模火力壓制,為接下來的進攻提供了極大的優勢。之前在郊區和北城陷入苦戰的士兵們,這會兒多多少少恢復了一定的士氣。士兵們在接到準備再次發動進攻的命令之後,一個個都鼓足了底氣,這次勢必要完成攻佔麻城的任務。子彈填入彈倉,清理槍膛,檢查刺刀,所有人表情堅毅也堅決。
接下來的進攻戰可以用風卷殘雲來形容,大多時候士兵們並不在意城中的敵軍,相反則是城中的火災。進城之後的三個營幾乎有兩個營被分配到搶救火災,另外一個營則在廢墟之中建立一條通道,然後慢慢的向城中央滲透。來到中心城區時,只見許多流離失所的老百姓都聚集在街道,相互團抱,一個個表情木訥,似乎已經完全麻木了。
對于看到身穿著不同軍裝的士兵出現,只有少數老百姓們表現出幾分惶恐之態,大部分人也只是無動于衷。反正能搶的東西早先讓城內的土狗子們全部搶走了,許多婦女被糟糕之後這會兒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命如草芥,那就只能像草芥那樣任人宰割。
不過畢竟是袁肅的嫡系部隊,而且從進入新兵營訓練到分配進入作戰單位,一路走過來這些士兵全部接受的是正派思想。他們自然想那些舊軍、巡警之流,在發現這些老百姓之後,除了從他們口中打听敵人的動向之外,並沒有任何擾民的行為。
不僅如此,後續跟上來的部隊還遵照上面的命令,對老百姓進行安撫。提供一些水和干糧,讓老百姓們先把今晚熬過去。正因為此時此刻尚且還是深夜,士兵們能做的很有限,只能口頭傳達了一些關于天亮之後會妥善安置的消息,讓老百姓們盡可能聚集在一起,方便善後時進行統計和統一安頓。
對于進城的這些近衛軍有這般行動,在接連遭受磨難的老百姓心中自然造成了極大的反差效果。尤其是近衛軍的士兵們還會到大街小巷搜查,將那些正在釋放獸性的土兵全部逮捕起來,一一押解到街道中央當場進行槍決。這一幕引得圍觀老百姓們紛紛叫好,或多或少讓人們恢復了一定信心,也嘗到了一定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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