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天太宵,絕鋒孤高。
朗朗乾坤忽現一道金芒火霞,霞光穿雲破浪,疾馳太宵峰頂。
駐守峰頂的弟子即刻戒備,待火霞接近,他們窺見內中真容,敵意盡消。
「拜見姜師叔。」值守弟子向姜炫麒行禮致意。
「免禮,烈小子呢?」
耳聞宗主被人呼為「小子」,赤天弟子臉上並無怒容,整個都天神宗,只有一人能如此喚宗主。
「師叔,師父已在流火院恭候多時了,不過……」赤天弟子神色遲疑,欲言又止。
「怎麼?」
赤天弟子面色數變,似是躊躇,又似忍俊不禁,半響後,他自身後弟子手里
接過一副托盤。
盤中盛放,琉璃玉環杯,五彩炫目壺。
姜炫麒神色一愣,不明所以。
——嗯……,這是……
陽天之主扣指輕彈,一股控制精妙的昊雄真氣成環狀散開,真氣掠過玉杯、彩壺,反擊回來的微弱聲波揭示了一個事實,杯、壺皆空。
「哈,好個待客之道。」姜炫麒神色了然,單掌虛引,將托盤吸到自己手中。
「前面開路吧。」
「師叔請。」赤天弟子松了一口氣,這位姜師叔果然如師傅所說,明白此舉的含義。
赤天弟子前方引路,姜炫麒來到多次造訪的流火別院,甫一踏入,滿園楓紅灼眼,赤霞奪目炫彩。
這並非普通楓木,而是配合赤天地氣培植之烈楓,奇性如火,其葉似焰,微風拂過,葉落滿園,四周宛如卷起一道浴火清流,流火院便是因此得名。
楓紅流火下,一道赤衣俊影背手閑立,姜炫麒一踏入,即有感應。
「友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片流火能得好友造訪,頓顯蓬蓽生輝啊。」烈千煌笑臉迎上。
「奇怪,烈小子你何時入了儒教了,再者,陽天、赤天兩地近在咫尺,何遠之有?」面對赤天宗主一臉熱情,姜炫麒卻是神態冷淡,語帶譏諷。
「欸~~~,陽天、赤天雖近在咫尺,但好友自陽天御劍凌空,乘風跨岳,自地上天,由天降地,如此天地一行,難道還不算遠?」
烈千煌應對如流,紅羽扇輕搖,院中一處石台暖風掃過,俗塵盡去。
姜炫麒一怔,烈千煌之言雖屬詭辯,卻也說得通。
陽天宗主知對方舌燦蓮花,口才了得,不過依然不甘心如此偃旗息鼓。
他手掌一翻,一壇仙品珍釀呈現掌心,雖未開封,香醇之氣已擾動整個赤天太宵峰。
須彌芥子,仙家法門中扭曲空間,儲物納器的神通。
姜炫麒此刻施展的便是其中一項,他指尖那枚古樸玉戒,其實便是一種儲物媒介,小小一枚戒指,內中乾坤無量,千萬倍化。
身為陽天宗主,姜炫麒所擁有的自然是上品,普通的儲物法寶外觀並不似如此精煉,素來以袋、罐為主,而且內中空間也不似玉戒那般龐大。
世間之物並非每樣都能存入儲物空間,尤其是一些威力強大的仙家法寶、神器,儲物空間大多無法容納。
仙釀現世,烈千煌眼神微動。
無醉雲端!
鈞天宗主所賜彌珍仙釀。
「哎呀,好友果真守信,烈千煌得友如此,夫復何求。」口中贊友,然赤天宗主的目光卻不離那壇無醉雲端,所贊究竟是人是酒,一時難辨。
「原來烈小子你對我這好友如此看重,害的我方才在外見到玉杯彩壺,還以為此乃你之暗示,若無雲端,恕不見客呢?」
姜炫麒故作恍然。
「好友想多了,千煌豈是如此現實之人,玉杯彩壺,乃是我預感好友今日將來訪,命門下特意準備,彩壺空置,玉杯虛呈,兩者遞于好友,正是請好友在我這太宵峰上任選珍藏佳釀,以供我倆賞楓品景之用。」
姜炫麒嗤之以鼻,他與烈千煌素來交好,豈會不知他這太宵峰上別說佳釀,怕是連上好的茶葉都找不出幾兩。
赤天宗主貪珍無度,身邊若有佳品,必定按耐不住。
因此,早在百年前,赤天宗主便親下一道諭令,將赤天內所有好東西,盡數撤出他伸手能及範圍。
口上爭鋒不利,姜炫麒隨即入座。
「此仙釀雖是好友輸我,但今日我借花獻仙,厚顏邀好友同品。」烈千煌功力虛引,無醉雲端浮空輕旋,旋勢中,壇口被這股離心旋力漸漸撕開。
暮地,濃郁千倍之酒香散布,酒香越趨越烈,終至整個太宵峰淹沒在內。
隨即,香氣提升至極點,然後……
無!
空!
虛!
盡!
沒了,什麼都聞不到了,整個太宵峰所有人的嗅覺同時失靈。
烈千煌、姜炫麒五感失一,兩人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
半響,嗅覺逐漸恢復,香氣再度入鼻,卻是另一番清甜醇厚。
嗅覺如生入死,由死復生,彷如經歷一輪回,無醉,無醉,醉之至極,即是無醉。
世間修練之法,多奉行清心寡欲,醉酒于修行來說,本為不利。
不過修士所飲之酒不同凡品,釀造時配合特殊秘法煉制,取材也不離仙緣,所釀之酒有助修士功體,與凡釀一增一減,功效渾然相異。
烈千煌虛引操控,酒壇緩緩飄至托盤上空,彩壺壺蓋自動開啟,仙釀自空而降,百步穿楊,滴毫未灑。
同時,壺旁玉杯莫名輕顫,隨即杯身虛化,一分為二,一黑一白,初雪濃墨,宛如太極相生,兩儀不絕。
「似無醉雲端這等仙釀,配以乾坤玉盞最能襯托其味。」赤天宗主羽扇輕搖,陰陽雙杯浮空流轉,兩極引動,太極圖形隱隱浮現。
「乾坤雙極陣?呵呵,烈小子,原來是想考我啊。」姜炫麒目露詫異。
「‘考’字太過,千煌不過是見好友平日精專武修,疏于陣法,好意助好友溫故知新罷了。」
赤天宗主笑容不變,紅羽輕置石台。
兩人自有默契,空中一片流火楓紅緩緩飄落。
葉尖觸地剎那,兩大宗主同時出手了。
陽天化掌,赤天匯爪,金芒銳虹短鋒肢接。
叮!
雙掌半空相交,勁力絲毫不外露,雄沉霸威,靈巧泄勁,盡顯兩大宗主精湛仙訣。
「哈,看來倒是千煌多慮了,好友雖精專武道,但與這陣法一門卻也未曾疏怠。」
姜炫麒指掌翻騰,招招不離陣法關竅,顯然對這乾坤雙極陣熟稔在心。
「烈小子,之前鈞天殿上,情勢似不如你早先推斷那般如意。」姜炫麒舊事重提,當日他與烈千煌在赤天密議,並未料到趙賢會提議試探。
「似不如意,但實也頗如人意。」烈千煌應招不斷,嘴角笑容依舊。
「我非是未曾料得趙賢算計,只是對于此人,只要把握住他心性,其余便不難應對。」
「心性麼……,呵呵,他此刻應是已恨你入骨。」
「欸,入骨太輕了,這位趙師兄對我之恨意,早已入魂入魄,即便他此刻意外兵解轉世,與‘烈千煌’三字也將糾纏十世。」
赤天宗主微翹嘴角流過一絲莫名得意,能被同宗師兄,素以老狐狸著稱的趙賢如此嫉恨,真乃修行路上一大快事。
「十世不消之恨……呵呵呵,你還真是欣然受之啊,也難怪他如此恨你,單當日鈞天殿那番言語逼迫,收徒不成先生隔閡之算計,以趙賢心性便足已不共戴天。」
當日烈千煌以言語相逼,迫使趙賢擔下出手試探之責,在趙賢來說,此等險惡用心,足堪不共戴天。
赤天宗主出手如電,單指探入乾天之位。
霎時,雙極陣法停止運作,赤天宗主眼明手快,探手將白色玉杯扣住。
姜炫麒微微一愣,下意識接住黑色玉杯。
首番陣法較量,烈千煌稍勝一籌。
「收徒不成先生隔閡……呵呵呵,好友,你也以為那是我之目的麼?」
「我知不是,但卻不知為何不是。」姜炫麒舉杯凝視眼前生死之交,以他對烈千煌為人心性之了解,那份言語中雖有算計,但他能肯定,絕非同門之內,離間挑破那般下作卑鄙。
烈千煌欣然一笑︰「有好友這句,千煌足慰平生。」
「依那趙賢心性,必是順著自己那番卑鄙思路測度他人,可惜,他雖為掌門外,宗主中資歷最長者,其才卻是卑鄙過之,機智不及。」
「此前鈞天殿上他提出試探之意,礙于情勢我不好否決,便干脆因勢利導,好友之前說過,那先天道體已身具木、火兩種功訣,趙賢身為東北鸞天,其功體特性木、水雙修,由他出面試探,先天道體體內木源與他功訣中木性互生感應,滋長之木性必增助火源,水火相克,火源感受到克制之水源之力,最重要是當時身處陽天之獨有地氣,自生抗心。」
「如此諸多條件相加,即便平日性格溫文怯懦之輩,起初數招交鋒之間也必生剛強硬抗之心。」
姜炫麒恍然大悟,原來以語言擠兌趙賢出手,真正算計竟是在此。
「所以說,自趙賢答應出手那一刻,結局便已注定,可笑他全心專注陰謀鬼算,卻忘了于我修者而言,最根本的五行生克之理。」
「哈哈哈,果然是卑鄙過之,機智不及。」姜炫麒欽佩有加,都天智囊之名,果不虛也。
姜炫麒開懷舉杯,雖輸了首陣,但得聞內幕,此輸不冤。
「酒乃仙瓊,友為好友,朗朗乾坤,不醉不休。」
「好個朗朗乾坤,老火麒,既是仙瓊,便莫辜負。」
兩大宗主舉杯暢飲,霎時,仙液入侯,如臥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