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神途 第九章 余生

作者 ︰ 楚仲

更新時間︰2012-09-19

修真?柳毅從未想過,甚至更早以前,他連听都沒听說過。

但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詞眼,夫子竟然卸下往日偽裝,**果流露出那種**——貪婪。

柳毅打心底里,對這個詞眼,感到反感。

柳毅稚齡隨夫子習文練武,讀的是陰謀權術之篇,習得殺伐屠戮之術。武道煆體、練氣、術術搏殺,這些離山民生活極其遙遠的東西,自幼便伴隨著他成長。

打熬體魄、與猛獸死斗,那些暫且不提,平日里夫子所傳練氣之術,柳毅卻早就有所懷疑。

當然,這不只因為腦海中總是翻騰,難辨真假的畫面。以及連夫子都不清楚,他天賦伴生敏銳靈識。

那從來不僅耳聰目明那麼簡單,還有一些更艱澀的東西,也許是察言觀色、洞徹人心,柳毅卻更喜歡把它稱為「洞察」,同樣是源自心靈深處某個莫名其妙蹦出的詞眼。

柳毅總是很容易捕捉到他人對己善惡態度,如同面對野獸時、目標無有邏輯意識的殺伐念頭,面對村人,對方總會或多或少流露敬畏、妒忌。

面對養育自己十年的男人,柳毅顯然還是敬慕的。但夫子身上偶爾透露出隱晦的殺意、怨憎、以及明顯針對他的貪婪。卻讓柳毅毫不猶豫,瞞下了本身神奇天賦。

他甚至、甚至不敢在夫子面前透漏半點異常。他甚至、甚至在直面夫子時,不得不格外沉默,不得不一次次催眠自己,選擇性遺忘警惕!

這些不該想起的東西,只有在遠離夫子的時候,才會從心湖最深處泛起。平日里,他只是那個,對于夫子百依百順的孝徒,賢生!

包括夫子傳授練氣之術,那種顯而易見的懷疑,也從不敢輕易劃過腦海!

傳聞武者氣功能大幅催生潛能,甚至讓身體基本素質倍增,更有種種妙用。

可是柳毅明顯比常磐更精深多的修為,卻和之前胖子感覺一樣,毫無用處。

柳毅不問,夫子也不曾解釋,他卻早就留了個心眼。

常磐只道柳毅私自教他夫子‘嫡傳心法’,那是天大的恩情。他又怎會明白,柳毅更多不過是在利用他!

常磐習練‘氣功’,這究竟能不能瞞過夫子,根本不在柳毅考慮範圍內。

倘若夫子果然察覺,而這亦是不傳之秘,那麼多半,他頂破天挨頓揍,至于常磐如何,就不是他能記掛的了。

倘若夫子並未察覺、或者發覺了視而不見,那麼

假如夫子果真帶著另一些目的,常磐是否能為他擋災?

就算擋不過去,至少也是一分機會,或者,拉個墊背也好——

這才是柳毅那時心聲!

他從來不是善男信女,怯懦順民。

這和夫子私底下教授,完全同聖人禮法背道的觀念契合。

夫子怎麼教,他就怎麼學,為了生活,也為了生存!

直到今天,常磐偶然得了天書,柳毅終于可以確定,所謂「氣功」根本就是幌子!只怕那心法,多半是用來修真築基!

無怪乎夫子對他體術要求嚴厲,修為精進,總不滿意。

但是關于練氣進度,哪怕他有意懈怠,亦不過多苛責,甚至甚少提點!

怕是,怕是這心法,連夫子本身,都未必熟解!

武道仙道,實難共融!

柳毅心頭泛起涼意,這些念頭繁瑣,但只是閃電掠過腦海,不曾駐留心湖,更不會表現出來。

伸手接過那卷帛書,霽顏,同時慶幸一直以來刻意壓制修為,著實明智之舉。

他煆體固然疲累,誠然夫子所言,後天欠缺。然而在修煉心法上,卻又是鐘靈毓秀之裔。一分努力,十分收獲,比起十分努力的常磐——

柳毅攤開帛書,目光閃爍。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修煉這套法訣以後,會否被夫子察覺,以致引起許多不可測變化、後果!

只于常磐身上,他先前並未察覺氣息異常,這還是兩人心法一脈相承,柳毅修為更深厚許多。

想來,要麼無名心法本身善于偽裝,要麼,這卷帛書記載法訣當真驚天動地,難被凡人揣測。

何況,既然夫子只教他「修真基礎」,而未有應用之法。那麼他偷學些應用法門,想來終歸,有備無患。

不拘哪種情況,對柳毅來說都是好事。

更重要,他能肯定,夫子對他,的確有著孺慕之情!緣何會生怨恨、乃至貪婪,這都是旁支,被夫子理智壓制的潛意識。

一起生活十年,就算是養條豬狗,都會有感情,何況師徒?

當然,自小受到近乎魔道式教育,存理智、滅人欲。

柳毅也不是沒想過,直接弄些毒藥把夫子鳩殺。

一來無此能力,再則更多,怕心中也不甚願意。

柳毅防備,但從未想過率先反擊,殊無余力,亦無必要。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細細審視帛書,紫色的背景仿佛一片紫意深邃汪洋,那種感覺,讓柳毅憶起,曾今在夫子暗地收藏的某卷志怪雜書里,記載關于神秘北冥修羅世界的描述!

紫的天、紫的地、紫色的湖泊中、一只只八臂牛首修羅夜叉駕馭九頭怪蛇,緩緩浮出水面

它們、它們似乎在嘶吼著、咆哮著——

帛書上記載金色文字,除了卷首八字,始終不動如山。

其他明明應當繡在卷面字跡,竟是如同水蛇般扭曲起來。

一條條金色線段,時而如同蚯蚓,時而又變成蝌蚪。時而在紫色平靜的海面遨游,時而又倏忽消失,甚至偶爾躍起,穿梭到柳毅心湖

微風吹來,常磐挪了挪僵硬的身子,抬頭眺望,發現已經日上中天。

這時,估模著夫子早就開始講課。可柳毅卻還拿著那卷帛書在發呆!

常磐暗自有些懊惱,他怎麼就忘了,昨夜也是閱讀這卷神秘帛書,不知不覺天就亮了,身體中「氣」的軌跡也發生了改變,才有他能夠駕馭電弧那一幕。

初時常磐只道奇事,未曾多想。現在,回憶起昨晚,分明是被這邪魅帛書攝走了心神!

他不僅暗暗焦急、擔心起來。

夫子雖然和氣,也不是沒有威嚴一面。旦凡敢有翹課者,一律逐出門戶。

當然,比起夫子的懲罰,常磐更擔心柳毅此時狀態。他不知自己昨晚究竟怎樣,可現在,觀察柳毅愈見蒼白、呆木的神色,他又是心焦、又是自責。

常磐不敢動彈,生怕打擾柳毅,又引起糟糕的變化。

這時,某只旁窺的野兔,卻是「嗖」的竄了出來,一頭撞在柳毅身上!

噗!

臉色蒼白的柳毅猛的噴了口血,遽然撲倒。

他雙手俯撐地面,劇烈咳嗽喘息,零星血沫落下!

這樣子,仿佛方才那兔兒迎頭一樁,不啻天雷殛頂!

常磐大驚、大恐、大怒!

「不好!毅哥兒!」

低聲驚呼,他抬手便是一道比方才粗多的藍色電弧打出,轟的一聲,直接把那搖頭晃腦的兔兒擊飛出去,拋入草叢。

也不看結果,他急忙蹲下,隨即扶住柳毅,慌慌張張,落手無措。

不停拍打柳毅背脊,猶若他被噎住時母親所做一樣,常磐甚至急的眼淚都快溢出。

柳毅被他沒輕沒重一陣打,差點連心肺都咳出來,只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幾乎是匍匐著挪到溪畔,柳毅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瓶,掰開塞子,倒出一粒黑不溜秋的藥丸,就著清洌的涼水,一口吞下。

常磐一時陪著他挪動,雙膝跪地拖走,弄得和叫花子要飯、潑皮抱大腿耍無賴一般,失了常態。

二人現在俱都滾了滿身泥巴塵埃,先前整潔風度,自是蕩然無存。

至于那卷落下的帛書,此刻更無人問津。而它卷面游走的金字,似乎也安靜了下來。

柳毅低頭,看著清溪里倒映出稚女敕而俊秀的臉龐,幾滴血珠混合著溪水自嘴角臉頰滾落,隨即在清溪化開數瓣紅暈,又很快被上游暗流涌走。

他心底驚懼,驚魂甫定!

他不知方才究竟何故把他驚醒,卻曉得自個兒果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方才,若是再晚半刻——

眯著眼楮,抬起頭來,享受著溫暖日光。

不知怎的,劫後余生,他忽然感覺心扉一下開闊,種種煩惱都被拋去。

一旁常磐前刻尚驚慌猶若熱鍋中螞蟻,這時看到柳毅狼狽卻坦然,那種仿佛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錯覺,一時受到感染,靜下心神,有些呆愣。

「毅、毅哥兒」

柳毅先前嘔血的樣子,當真是把他驚懾住了,搞得比前年村里劉瘸子病死時更加慘烈。

這時縱然見著似乎已經無礙,吐息亦是平穩,仍是止不住擔心。

陽光下,風起了。

那孤零零的帛書被卷動,如有靈性,直接飄到兩人身旁。

其上金色文字,耀眼奪目,輝光煌煌,不停提醒著主人、自己存在。

只是常胖子現在哪還有心神管什麼帛書,恨不得把它直接撕爛,或者一把火燒掉。

柳毅倒是沒那許多憤恨,原本就是他想竊取天機——

「天恩浩蕩,神威莫測。」

莫名其妙說了這樣八個字,常磐覺得柳毅有些變了,至于究竟哪里改變,他亦分說不清。

「毅、毅哥兒,這東西分明就是害人的物什,都怪我不分青紅皂白,險些戕害了你——」

常磐內疚自責,一把拾起帛書,作勢欲撕。

柳毅急忙將他止住,雖然明知這種神物不可能被凡力破壞,態度終歸要表現。

他按下滿臉憤懣的常磐,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指著那卷帛書,笑道︰「教我。」

常磐聞言詫然盯著柳毅,仿佛不曾听清對方所言。

柳毅又是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看日頭,也不知是否忘了夫子還在授課。

他身上,氣息空靈詭譎,多變而不缺泰山之磐,溫潤威嚴下,仿佛滌去某些過去刻意做作的姿態,而後點頭表示肯定。

「你現在,就教,我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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