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4
「翻臉?哈!你徒弟事發了,我要拿他下獄,你待如何!」
地一聲,青年抄起美玉重重砸在桌面上。
他不通內力,不休體術,更非修行中人。
這一砸,只見紅木裂開,玉屑飛濺,足見用力之大,甚至青年五指間迸出了殷紅的血線。
廉韙深吸一氣,一腳踹翻了椅子,這一下用上真力,整張木椅被震成碎片。
「如何?我便斬了你這條鷹犬,帶我徒弟遠走高飛,等到日後他長成,我自去你墳前割頭謝罪!」
兩人先前還是客客氣氣,兄友弟恭,閑話家常。這說翻臉,立刻不認情面。
書房中的氛圍遽然沉寂了下來,連空氣都緊張的不敢動彈。
窗開著,屋外秋風颯爽,屋內某種氣息在滌蕩。
「君彥,我問你,不周山的事,果真和魚龍司有關?!」
也不知常磐把故事同廉韙說的何其詳細,僅憑只言片語,黑衣人嚴謹的行動,殘酷的行為,加上寥寥線索,他竟然聯想到了正主。
事實上,魚龍司這三個字,在柳毅這樣的旁听者耳中,和真正有所接觸之輩,完全是兩個概念。
面對著廉韙不加掩飾的殺意,座上君彥頹然靠著椅背,閉上了眼楮。
「是!」
一個字,讓廉韙心頭大震。那人接下來一番話,又令他在黑暗里看到了一線曙光。
「你徒弟,究竟是哪個。小胖子,還是小公子。」
從他的稱呼中,其實可以听出許多東西。看來,這個男人並不簡單,知道的要比尋常官員更清楚。
廉韙無心細思,徑自喝問。
「怎麼說!」
冷著聲,並著指,看來一言不合,立刻就是血濺五步。
這男人,做大俠,同惡人一樣殺伐果斷。
俠與魔相對,若一味矯揉造作,忍氣吞聲,早被滅得干淨。
「若你徒弟,是那個小胖子」
君彥指尖輕叩著桌面,血跡從指縫間滴下,涂滿指月復,在桌上按了一個又一個指印。
他先是若有所思,隨即不知想起了什麼,黯然搖了搖頭。
「晚了——」
廉韙面色勃然變化,若非見著那人不像在耍自己,早就一道劍氣了賬。
「晚了!呵,若是你兩天前來,我未必不能自作主張,留那胖子一命。如今我府邸里,除了管家,哪還有自己人。」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常磐的驚呼,而後便是雷火交錯的轟鳴!
君彥變了顏色,廉韙抽搐著嘴角,恨恨瞪了他一眼,整個人化成一柄氣劍,破屋而出!
且說柳毅方才回到主位面,立刻听到隔壁常磐傳來求救聲。
些許隔閡並不足磨滅昔年總角之情,柳毅幾乎想也未想,合身撞破牆壁!
兩間廂房連著,隔壁就是常磐居所。
這時他只見小胖以筷為劍,一套精妙但生疏的劍法左支右絀,堪堪抵擋著幾名僕役裝束武人的圍攻。
廉韙傳授功法果然不俗,雖然柳毅一再月復誹,不得不承認,堪堪築基,常磐的功候修為已然比尋常三流內家高手深厚的多!
憑著內力先天優勢,兼之體術尚可,他竟能勉強抵擋眾圍。
柳毅可不想等他自己爆發,一個疏忽舊友就要殞命。
仗著破牆而入的氣勢,煙塵之中,柳毅直接朝著某個背對著自己,愣神的僕役撲去!
十指一勾一並一扯,雷光大作。
那個猝不及防的男人,生生被撕成兩爿!
橫飛的血肉,略帶焦糊,伴著碎石濺射。
柳毅早非昔比,連番奇遇雖未讓本體受益最大,怎也不是昔日山村少年。
常磐略滯,立刻就被一柄橫里劃來的刀片擦傷。
清晰的疼痛感令他清醒過來,游走的劍光蕩開了另外幾名比他更快反應過來的敵人。
冷刀主人,亦是幾人中調動者,愕然看著自己越來越遠的身子,咕嚕嚕滾到屋外。
柳毅下手極狠,仗著精神領域巧妙,實力亦較這些嘍更強。
徒手為兵,紫雷鍍彩,雷鳴不絕于耳。
幾乎每個彈指,都有一人被他分尸而亡。
一爪掐斷最後一人喉嚨,生生把那人慘嚎堵在胸膛。
一如當日常家村,柳毅扯上常磐便朝著里屋窗子撞去,也不走正門。
他本待思忖是否該將胖子帶回半位面,這時手上忽然傳來一股拒力,心中便是一沉。
顯然常磐並不是當年那個呆呆傻傻毫無反抗的少年,他是堂堂廉相卿大俠的弟子,常少俠。
柳毅念頭急轉,眸子清冷了幾分,停子。
「你若想做累贅,留下來便是。」
這句話,果然比強扭有用的多,常磐雖然掙開了柳毅的手掌,卻是一言不發跟在他的身後。
柳毅也打消了帶這人去半位面的想法,那是他最大最後最隱秘的基地,是他敢于肆無忌憚以身犯險的底氣。
他覺得自己和常磐間那條隔閡更深了,他並不覺這是常磐的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當然,當他做出那樣的選擇,勢必要為選擇負責。所以,他已經不具備同他分享底牌的資格。
究竟是從何時起,兩人間有了分歧?山上?車中?
躍出府衙,搶來一柄長刀,肆意揮砍。不少試圖圍攻二人又顯得投鼠忌器的兵卒,被他斬翻在地!
破爛柴刀早被留在半位面,那是寶物,不合放在身邊,他現在還做不到即取即用。
所幸寶物認主前,未必比得上手頭兵器趁手。
至于斯巴達劇情世界獲得戰神的禮物,那把刀太長太大也過于沉重,奧斯托勒夫用著合手,在他這具身體就顯得累贅。
柳毅心分數用,常磐只是緊跟身後,信手出劍彈開刺向自己的槍刃,這群士兵怕是接到了什麼令人為難的命令,根本不敢對兩人朝死里招呼。
小胖子不肯殺生,柳毅可是辣手的很。
眼見著街上擠滿了郡兵,密密麻麻,不知盡頭。
一道劍光長虹忽然從郡守府遁出,只把二小一裹,沖天便是遠走。
郡守府前,被君彥定義為「自己人」的大管家,正站在一隊弩兵前,叱喝著正要下令的軍官。
「人死了!你的命可不夠填!」
冷冷一句話,心懷不滿的軍官猛地打了個寒戰。
那中年管家回望著郡府,最終搖頭步入混亂的大街。
弩手們愕然瞪大了眼楮,眼睜睜看著管家如煙淡去!
他們一直以為這個男人,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軍官心頭寒意更甚,他記著上峰的交待,曉得管家其實是朝廷派來監視郡守的御用密探,
自己人。
可是上峰在交待保護好這個諜子的時候,同樣滿臉輕蔑的嘲諷,說此人不過一廢物。
一個由于行動需要暴露了身份的諜子,又非武道強者,不是廢物是什麼。
可正是這樣一個人人以為的「自己人」,人人以為的廢物,卻在眾目睽睽下,憑白消失在眼前!
這人,又究竟是什麼來歷!
人心,果真最是叵測!
大唐軍方的效率,往往高得令人恐怖。
毫無頭緒時,也許他們會忙的團團轉,一旦目標鎖定,無數信鷹信鴿飛起,立刻就是漁網收攏時!
滿世界找尋的目標竟然自投羅網,這事情太過稀奇,甚至會讓上位者聞到陰謀的氣息。
兵卒們可沒那許多念頭,收到命令,按著去做,便是本分。
京畿某位高人自損壽元窺測天機得來的圖鑒,終于起到了應有的效果,不致讓良機錯失。
也許那位高人並不清楚,早在十幾年前,在某位比他更高許多的高人逝世前,已留下更多更詳細關于未來的預測。
未來實不可測,但那關于主角的零星畫面,總能窺到一些奧秘。
秘密對于小兵確不重要,但對于主導小兵行為的決策人,又很重要。
于是,當廉韙慶幸著未曾遇上箭雨,帶著二小如長虹般落至城外。迎接他的,是一支支從四面八方圍來,轟鳴海潮似的鐵騎!
超一流高手也是人,看似平凡實則非凡的超一流高手還是人,內修只要未達先天,再強的續戰力也有極限。
廉韙稍一猶豫,正待決定棄了柳毅,低頭看見徒弟懇求的目光,終是長嘆,提氣化虹裹住二人,兀自橫空!
一隊隊鐵騎並未解下手弩,反而領軍者放出了一只只信鴿。
撞破氣浪,廉韙無奈的發現,後頭緊緊跟著幾只鐵尾翼鳥。
朝廷善于駕馭妖獸,雖然真正的大妖控制不來,一些未月兌形的猛禽凶獸,倒是豢養了不少。
譬如京畿虎豹營的坐騎,譬如名聞天下的雪鷹,又譬如鐵尾翼鳥,無不令人忌憚。
劍光一按,轟鳴著落上一座土丘。
遠遠眺去,荒草矛豎,一片片黑色的浪頭自遠處壓來!
廉韙恨恨的瞪了柳毅一眼,將愛徒拉到身後,喝問道︰
「你師究竟何人,如何惹上了魚龍司,這些軍士又為何要拿你!說,說清楚,否則我廉某人也不是冤大頭,轉身便走。」
廉韙終究不清楚二小來歷,只知道徒弟的老家喚作常家村,坐落在不周山上,前些日子遭了罹難,被群匪人屠了村。
既然已經知曉常家村有個外來的夫子,又從故交處得知真相,哪里還推不出因果。
惹上魚龍司,已經是夠讓人頭大的事,但廉韙光棍一條,並不如何畏懼。
可現在情況明顯又自不同,魚龍司似乎沒有調動軍隊的權利,並且老友態度分明有些怪異,那種無奈無力,可不像只是被上官壓迫!
若僅僅魚龍司,如何能將一郡郡守架空。
若僅僅魚龍司,如何能列下這等陣勢!
之前線索太少,廉韙顯得寡知,被蒙在鼓里,並不稀奇。
可現在事實已然擺在眼前!
這年紀輕輕,修為不差的少年,身上分明藏著驚天的秘密!
「轟隆!轟隆!轟隆!」
一支支騎兵整整齊齊圍攏在土丘下,馬鳴蕭蕭,風聲鶴唳。
遠處又有車架行來,一名身材魁梧的將軍,身披皇族金甲,傲然四顧。
廉韙老友君彥,一地封疆大吏,正和孫子一樣陪在那人身邊。
啪!
整齊的解弩上弦聲,意味著他三人已經被十幾萬柄強弩瞄準。
廉韙只覺身上寒毛炸起,緊緊把常磐護在懷里,再不敢留在身後!
背後,分明也是同樣的場景!
在這孤丘,他落地不過十幾個呼吸,竟是四面楚歌,十方埋伏!
恨恨瞪了眼柳毅,廉韙心頭哀呼,天要亡我。
那輛最奢華的戰車靠近,除了最耀眼的金甲戰將,他最熟悉的君彥,分明還站著四五個護衛。
那幾名護衛,周身無一不流轉著渾厚氣罡,個個不遜色于他!
甚至其中與君彥相對,伴在金甲戰將身側的老者,修為連他都看不透!
「先天!」
凝視停在五百步外的戰車,廉韙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來。
如此,他連帶著常磐遠走高飛的念頭都絕了。
柳毅倒是坦然,腦海中並未出現令人絕望的預兆畫面。這只說明,這種場合,根本不足矣威脅到他。
連七階至強者都弄不死他,何況這群武夫?
假如沒有半位面,他現在除了絕望,只能絕望。
假如沒有半位面,他現在除了祈求,只能祈求。
假如沒有半位面,也許他要抵死一搏,終生再無報仇的希望。
敵人很強,強大到令他都為之訝然,似乎原本夫子為他留下的仇恨,竟然牽引著令他同整個皇朝對上!
究竟是他的身份有問題,不止皇族棄子那麼簡單,還是——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一切,現在須得由自己來背負。
重要的是,一如許多人惋惜,唯一能夠自*慰的,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
假設美好,聊以慰藉,不過自欺。
他現在,恰恰相反!
「所幸,這世上,沒有如果!」
柳毅低聲自語,笑了,颯然。
隨即朝著廉韙聳了聳肩,在對方眼珠都快嗔破的表情中,大步朝著黃金戰車走去。
這世上,沒有如果。如果的慶幸,和如果的不幸,都一樣!
所幸,他已然歷了一次輪回!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但是無人喝斥,皇室面前,說敢造次!
風呼呼吹著,土丘上,一大一小兀自飛揚著長發。
土丘下,原本飄飛著的青絲盡數垂腰,十萬強兵林立,勁風難入。
走到戰車前五十步左右,柳毅方才立定。
他一人面對眾敵,颯然望著那許多比他或高大、或強大、或尊貴的同性,略微翹起唇角,露出一絲嘲意。
萬馬齊喑,天听震怒。
五十步,並非他不敢更前,只是再靠前,抬頭亦不能看清那人全貌!
那人年輕、俊朗、但不是草包、外功頗有火候。
這樣一個人,讓劉毅聯想到了奧斯托勒夫。不過那個男人,可遠沒有這等派頭。
「尊駕?」
昂著頭,仿佛並不是在仰視,而是表達出自己無理且無理由的驕傲。
柳毅的表現,讓那人身旁老者分外不滿,怒哼一聲,氣機牽引,屬于先天強者的威勢勃然壓至。
那人先不制止,見著柳毅面色坦然,半點變化也無,不禁微異,適才勸下了惱羞成怒的老者施暴。
「你似乎並不怕我?」
不答反問,足見自恃之高。
柳毅竭力控制著傳送通道光暈游走在皮下,不至于露出痕跡。
這種技巧,全是零先前私授,自如掌控,倒是不比旁觀輕松。
「廢話,難道你很**?」
柳毅的態度可稱不上恭敬,就連遠觀的廉韙,都不得不承認這小子自有股子倔強。
至于周圍其他人,多半只當他是瘋子。
「哈哈?這話倒是有趣。雖然不很明白‘**’的意思,難道是你在山里頭學來的方言?不過按你所言,本王的確很**!」
本王二字,已經道明了來歷。
蒼茫炎州之主,皇室正統血脈,混了一輩子,才封上王。
這人年紀輕輕就敢自稱為王,身份當然顯赫。
柳毅乍見本家親戚,卻是沒什麼歡喜。
他認真點了點頭,笑道︰「不對,你沒懂‘**’的意思。你不是很**,你就是個**!」
這次,那人不笑了,謙遜的風度成了酷烈的風暴。
如果到現在還听不出柳毅在調侃他,那他真個白活了。
「我的確不是很明白,你的信心究竟來自哪里。」
那年輕人抬起頭來,也不看柳毅,彷如對他根本不屑一顧。
「也許,這就是所謂人之將死,其狀也瘋。」
「一如當年,那個賤人被縊死前,竟然還叫囂著父皇一定會後悔。」
「賤人就是賤人,不干不淨,也想入宮。生個野種,還想篡位,實在可笑。」
「我倒是很想看看,她究竟如何讓父皇後悔,憑她那光跑路的姘頭,還是那個暴尸族滅強出頭的凱子,又或者你這在山里殘喘了十幾年的雜種!」
年輕人聲音不大,卻充滿刻薄、刻毒。甚至有些皇室秘聞,根本不該外傳。他這樣行事,已然逾矩。
身旁老者不禁蹙了蹙眉,有心提醒,聯想這位在宮內受寵程度,不由閉緊了嘴。
柳毅听著倒是挑起了眉頭,這里面藏著不少有用的訊息。
他對那些舊事沒許多感慨,畢竟那時年紀小,哪里有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恨。
可是,這廝一口一個野種,柳毅笑著,拽緊了雷珠,琢磨著機會。
「你這張嘴,真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
柳毅笑道,仿佛絲毫不在意那人先前所言。這表現,就像他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侯,極有涵養。而戰車上那位,不過罵街潑婦,披著金縷的糞土。
配合那副訕笑的表情,譏諷的目光,以及對于千軍萬馬的無視。
柳毅此刻灑月兌的形象深深刺痛了青年的心,也不知他的嫉恨從何而來,只見抽搐著嘴臉,怒然朝著土丘指去。
「顧老!替本王殺了那兩個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