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3
留下了「若住不慣,去我那里便是。」這樣模稜兩可的話。
無瑕御劍離開。
很少有弟子需要親自管教雜役,那些神宗下屬的奴隸,每日都在被雜役堂的人教。
而雜役堂甚至沒有專門的堂口,不佔分殿。就權利而言,雜役堂堂主、某位長老,還不如三代嫡傳弟子。
由此可見雜役們身份如何低下,再高的武功,除非得到宗門認可,否則只是又一被人羞辱的理由。
無瑕之所以會留下讓柳毅無須顧忌之類廢話,卻是少年入門本就特殊,許多有心人盯著那張位置眼熱。
而且千影殿邪門得很,連續多次發生嫡傳弟子「意外身亡」的傳聞。
雜役們更不用說,屆時連坐的連坐,駭破膽的駭破膽,以至于千影殿的名頭,在雜役之流,甚至比在內門外門,還要可怖!
一入此殿、求死不能。
看著那一雙雙木然的眼神,柳毅只覺背後敞開的大殿中陰風陣陣,激起須發直立,卻又是冷笑連連。
邪魅?
開玩笑,神宗高手無數,一個個太上長老更是修為驚天。
什麼邪魅敢在神宗搞鬼,不怕下了刀山油鍋?!
他好歹也是開闢識海的修行者,背後非但有著一位太上長老闕月,更有系統、有零!
神罩著,教主是哥們,仙人做老師。
怕?怕個**!
「限爾等,一炷香的時間,將所有分屬千影殿的雜役,召集至此,拜見與我。」
柳毅伸手連點數人,無視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逾時未至者,死!爾等,一並處死!」
兩個死字出口,見那幾人根本沒有反應。
柳毅蹙眉,隨即笑聲更是陰冷。
「嘿嘿,我知道你們中有許多不怕死。但死,你道便是終點?」
這話說著遠不如方才鏗鏘有力,那幾人反而愕然抬頭張望他,目光中滿是驚慌。
柳毅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卻也不排斥,這比麻木不仁要好得多。
那幾人匆匆扔下掃把,朝著遠處跑去。
柳毅閉目等待著,精神領域張開。彼時所見,卻更令人心中發寒。
「該死!怎麼可能!這些年,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
怎樣的怨氣,才能讓千萬陰魂徘徊不散。
怎樣的凶煞,才能凝出天然的絕陣,令得好好一處殿堂,成了鬼蜮屠場!
恢宏的大殿,看似陰冷,實則比起地下,好上不知多少。
掛著匾額千影二字的主殿,根本就是整片宮鑾陽氣最盛的地方。
很難想象,何等手腕通天的人物,才能在通天峰這樣的天然絕地,開鑿出方圓里許的地下洞窟!
神宗大殿,大都是由前輩以大*法力栽入山地。
通天峰看著如松,挺拔不倒,自然堅韌。
那一山一石,宛若尋常,只是被凍得發青發白。
實際上,柳毅悄悄試過,當時的他,全力一腳,甚至踩不碎一塊浮冰!
天知道這地面有多硬實,天知道能在這片宮殿下開砸出這樣一個工事,究竟是何人有這般能力、魄力!
千影殿的秘密,必然在那精神領域只能掃出一片黑暗輪廓的地下密室。那麼這根本算不上秘密,一如精神領域在神宗算不得唯一。
密室並不如何深遠,就在這處主殿下,柳毅輕易便在寢殿找到了入口。
可是那種黑暗,那種只能掃描出輪廓的黑暗,柳毅只想離得遠遠。
倘若秘密浮于表面,倘若宗門默許了這個秘密,那麼
不知道,宗門對自己的安排,闕月清不清楚。
柳毅依舊站在殿前,收回了鋪灑開四面八方的精神領域。
經過兩年的琢磨,為了能確保傳送,他一直在竭力壓制著精神力上限。
刻意壓制、配合著碎空刀訣魂主淬魂的功法,便使韌性強橫了十倍!
如今,他能以精神力掃描的範圍,早非昔比。
十倍的韌性,擴散開來,輻射的距離,可不遠止激增十倍!
若算上初如刀意凜冽,凝而不散,只怕龐大的範圍更讓人驚駭。
暗自決定,再次見到闕月前,絕不入寢殿半步。
天知道周圍那些鬼魅,力量孱弱,如何敢對他張牙舞爪。
假如他們的底氣就是那處黑暗的源泉,宗門又默認了一切。
那麼——
柳毅不是傻子,所幸極早擁有真境高手才具備的精神領域,能夠坎破表象,更不會去犯傻。
默默思量著,不動聲色,只在最後精神收攏時,如刀的鋒芒將十丈內徘徊在自己身邊的陰魂戮殺一空,頓覺身體一暖。
柳毅冷然,睜開眼開,看到是昏黃的天空
「出關了?還被分配到千影殿?哈,倒省了許多手段。」
一座小山,一池環溪,幾株紫蘭,一位道人。
這是一處被陣法改造過的場景,並無鳥語花香,卻分外顯露寧靜。
和整個神宗寒意蕭索的基調不同,這里頗有幾分四季常春的味道,只是不如青竹園那般徹底、浩大。
一名年輕道人盤坐山頭,另一人看不清身影,匍匐在山下溪邊,朦朧煙霧之中。
「嘿嘿,不錯,主上說的正是。想來定如傳言,那人自大,得罪了掌門,才有此劫。」
山頭上,面如冠玉的青年道人頷首,而後又若有所思,搖了搖頭。
「他雖然只是個小角色,橫空出世,也不好大意。」
「無瑕此人,似忠實詐,態度也是不明。」
「而且,那個人,才最讓我忌憚。」
「宗內誰人不知,無瑕之所以能佔著三代第一的虛名這許多年,一是會偽裝、懂得做人。二來那人一心修行,只求仙門,才遂了那廝心意。」
「不過這一次,我倒想看看,這混賬還怎麼裝君子。」
「你且下去,囑咐白岩長老,若那位真傳弟子想要雜役,一概推托不允。至于外門,我倒不好冒然插手,料想那人入門時短,也收服不到什麼助力。」
「既然他已經被人打死,我也不得不去踩上兩腳,省得日後蹦起來詐尸。」
道人語氣溫和,說著的卻都是陰謀詭譎之言。
山下那人連連叩首稱善,顯是見著了自家主子面上得色。
幾丈高的山,還不至于模糊了眼楮。
「主人算計,自然天衣無縫。我宗宗主之位,只能由主人這樣的神子才可繼任。什麼無瑕、什麼有缺、什麼首席弟子,和主人比起來,都是浮雲。」
年輕道人听著溜須拍馬之言,滿意的大點其頭。
「善,翌日我為宗主,汝便是長老。」
「行了,退下吧。記得查清楚,太上長老闕月收此人為徒,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我不想再听到,據說二字!」
青年言辭忽而凌厲,「 」地一聲,平靜的溪面炸起一朵碩大的浪花。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那人連連磕頭,溪水並著汗水一起在額間滑落,打濕了鬢發。
青年道士這才揮了揮手,示意退下。
直到人影消失在迷霧深處,山頂上的道士,才自背後拔出法劍,摩挲著森冷的劍脊。
「星君?嘿!扯談的星君,什麼狗屁。」
「星君?柳毅?好小子,千萬莫讓我失望,也別讓無瑕失望。」
人前的狂妄,究竟學了幾分真髓。
整個神宗,除了真正有資格去狂妄的寥寥幾人,誰敢真的畢露狂態。
一次次瘋狂的舉動,又有多少是隨性的不拘,多少是早已揣摩千百遍的劇本,誰知道呢
悉悉索索,一百三十二人,有男有女,分列兩旁。
人數顯少,這般大的宮殿,少說也要千把人才能看出些人氣。
十萬雜役,一如無瑕所言,畢竟不是實數,寓指人多,用之不竭。
雜役在神宗是沒有地位的,每天不知死上多少,被捉回來多少,宗內高層根本懶得統計。
江湖太大,每天都有新的派系崛起,又有舊的家族滅門,每天都有大量失蹤人口。
作為道界最強大的幾個宗派之一,神宗的綜合戰力,比起那些武道聖地,還要強橫。
這樣一個門派,還怕沒有僕人?
柳毅不是自小長在神宗,尚不習慣把人當畜生使喚。
他雖草菅人命,也不覺得自己的命,定然比別人高貴。
都只是為了活著,活的更好,無所不用其極,哪來的貴賤之分。
這時他也不會暴露這種心態,一如無瑕,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
「哪個管事,出來答話。」
柳毅低喝,約莫三成雜役輕顫,柳毅記下了這些人,還懂敬畏之心,就是有救。
他先前釋放精神掃描,泰半已經明白了這根本不該出現在神宗的鬼蜮,有多恐怖。
他本人尚覺如此,何況根本不具備他這種天賦,又不得不生活在其中的尋常武夫?
一名膘肥體健的黃臉漢子,斜披著褂子,這時眼角瞥了瞥天空,滿臉不屑。
周圍十幾人都在用眼楮看他,有幾個更是連動眼色示意,顯然這人就是正主。
黃臉?
柳毅想起了廉韙,心底一陣不爽。
雖然這人和廉韙半點不像,除了那張黃臉,整個就一灘爛泥,廉韙至少頗有風骨。
柳毅也不問第二遍,這種人,在這樣的鬼地方,還敢作威作福,不知天高地厚,顯然沒得救。
他只把手一抬,倏忽就是一條紫色電蛇竄出。
那人修為拓脈,躋身一流,卻是吭都沒吭,化了灰。
修者戰力往往難以計算,神宗修士更是如此,何況雙修頂級功法,體術同樣不俗的柳毅!
若有人只把看不透他的深淺當做少年故弄玄虛,若有人欺他年少,欺他入門時間過短。
連刀都不出,只把手一抬,什麼桀驁都成了飛煙。
這一番舉動,近半人面無表情,余下近半驚慌失措,少半驚怒異常,還有少半,卻是隱現快意。
這些雜役間的壓迫被壓迫之類,柳毅根本無心計較。
他只朝著那人身邊,適才使眼色,如今面有慍色那幾位,揮手一抹!
虛無中幾道刀光遁出,須臾沿著那幾人脖子一繞。
骨碌碌。
幾顆頭顱落下。
幾條勉強算得二流的雜魚,還能翻了天?
撲通撲通。
那些尚懂得敬畏的,跪下連連磕頭,滿面祈求,許多女子淚水滾滾,卻是不敢出聲聒噪。
神宗弟子,凡有權利使喚雜役的,也不是個個冷酷無情。
但凡遇上心狠手辣,類似柳毅這樣瞪眼殺人,雜役們早有一套應對手段,便是立即做磕頭蟲。
柳毅蹙眉看著近半仍是無甚反應,如同行尸走肉的僕役。
其中除了聊聊兩三個,的確被不干淨的東西付了身,多半明明很正常。
他只是心底冷哼,隨即朝著五十來個磕頭求饒的人道︰
「我這不禁聲!」
只是一句話,底下立刻響起了隱約的嗚咽,這倒不是他暗示什麼,實在無瑕囑咐,宗內大半弟子長老喜歡清靜,若不直言,這些雜役怕要一直裝啞巴。
柳毅鐵石心腸,又非真個絕情絕義。
他蹙眉搖頭,喝止了那些雜役的啼哭。尤其這些人大半女性,其中最年幼的還不如他大,讓人頗動惻隱之心。
「你,去把那些家伙,領到雜役堂去,我這里不養尸體。你們幾個,將廣場清理一下,其他人,且散了吧。」
隨意點了幾人,看著還算年輕力壯,留下的「老弱病殘」很讓人頭痛。
未曾放手大殺,雖然把那些人退回去,基本宣判了他們的死刑。
只看那六十幾人中倒有不少面露幸色,顯然把這當成一種解月兌。
柳毅本不是什麼聖人,也沒心情感傷。
囑咐剩下那些收拾鋪蓋,搬到主殿附近。
也不理那些人滿眼的絕望,只把精神擴散,化成刀意,絞殺著肉眼看不見的無盡鬼魅。
半餉,終究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惡鬼有些伏在檐角,有些躲在樹梢,殺之不盡。
碎空刀訣再怎麼擅長殺伐,一顆刀心配合刀種,能守住十丈不失便算不錯。
其實這些惡鬼對他這種修士,基本無害。
就算有些成就的武者,其實也可不懼,只要不遇上其中特別厲害的。
柳毅頭痛,只為雜役不都是修行有成的武者,還有普通人,有懂點功夫的門外漢。
他又喚來余下數十人里修為最高的一個年輕女子,令得持己銘牌去器物殿取些闢邪凝神的小法器。
那些東西,固然對他無用,分發給下人,總抵些用嘗。
游魂野鬼罷了,還要借助專門法器?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柳毅顧不得這些,他實在無人可用,總不能讓這些雜役都瘋了,傻了。
也是少年不知雜役命賤,法器物貴。
那名面有菜色的女子,听著柳毅報出一些瑣物,先是一愣,隨即大為震動。
終歸是神宗的雜役,多少對于修行有些常識。
那些對柳毅這樣的「大修行者」根本無用的道具,顯然不是自取。
感動還不如震驚來的強烈,那女子只覺渾渾噩噩,貼著少年賜下的神行符,就被趕了出去。
柳毅自然不清楚他那塊代表身份的銘牌,究竟有多少分量。尋常連外門弟子,不是親信都模不到,別說雜役。
不提那女人滿臉稀里嘩啦,柳毅根本沒心情做什麼救世主,這時只想找到闕月,或者無瑕,問個清楚。
麻煩比他想象更大,一殿之主,沒有屬下肯定不行。
這種鬼地方,誰願意來?
若他自己一個,當然隨便找個山頭窩著修行便是!
可他想著首席弟子的身份,想著無瑕最後那句話,想著初時連雜役都敢漠視自己的眼神,頓時生出股子邪火!
邪火和欲*火交織,破邪短刀在輕吟,無盡的刀意糅合在吞吐不定的精神力中,復將周圍鬼魅橫掃一空。
凱旋而歸的刀意正待收攏,絲絲縷縷的精神念頭上忽而生出股吸力,將那些被斬死鬼魅殘留下能量吞噬的一干二淨!
鬼魅,從本質來看,依舊是精神體。
越強大的鬼物,精神越是純粹。
這些滿殿都是的孤魂野鬼,當然不是什麼高級貨色,嚇嚇慫包罷了。
小補亦是有補,柳毅還不及吞噬淬煉這股能量,其中大半倒是消失在破邪短刀之中,而後刀內竟然響起了零的聲音。
「別驚訝,盡管殺。你這把刀很有點意思,多殺點,對它有好處。」
柳毅無語,而後月復誹。
「只怕對你好處更大吧。」
究竟是什麼時候,零竟然能借著他、借著破邪,將手伸的這麼遠。
柳毅心頭微警,念頭不停,刀意于無聲處肆意絞殺。
凡人眼里的午後,這處偏殿很是陰沉,連滿山的寒風都被這股陰森擋在外頭。
真人眼中,這片原本平靜的鬼蜮,分明在小範圍內掀起一場場風暴。
這許多年,也不知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孤魂野鬼殺不勝殺。
天知道這處大殿積了多少年的怨氣,天知道神宗高層怎會容許這樣一座殿堂存在。
柳毅一時沉入殺心,身子未動,標槍一樣插在殿前,念頭卻馭著神刀,在零的指引下,穿梭于次元界,斬得猛鬼哭泣、惡鬼嚎啕。
柳毅其實很清楚,若這殿真像傳聞那般恐怖,令得宗內弟子趨避,一如無瑕所言,真傳弟子都隕落過好幾位。
那麼,他相信,必然還有更恐怖的東西,在暗中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無瑕所言當然和傳說不盡相同,也不知哪個是真,對于柳毅,都算不上好事。
假如闕月未反對宗派這種安排,這必然是一場出師考驗,或者磨練。
假如闕月反對過,或者並不知情——
他倒寧願她是支持的!
那紅淒艷,那痕動魄,那個女人,匆匆來了,匆匆又走。
她如岩漿,燙到了他。
心防堅冰破開些許,久違的溫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