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前，原本我們可以越過伏爾加河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去的，可是媽媽說我們家離河邊很近，情況不對的時候隨時可以離開，所以我們留了下來。拉牛牛我知道媽媽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家。但是後來戰場情況糟糕了起來，我們的部隊一直在潰散，等我們想離開的時候，已經走不掉了。有個大官下了死命令，不允許士兵們後退一步。平民也是一樣。很多鄰居和我們家一樣，被困在這里走不了啦！…」
少校扔掉煙，垂著眼皮說道︰「滯留在斯大林格勒市的至少有成千上萬名婦女和兒童，把廢墟中的地下室、下水道和陡峭河岸上的洞穴當做了臨時的棲身之所。在炮火連天的時候，甚至還有很多驚恐萬狀的平民躲在馬馬耶夫崗的彈坑之中。可想而知，他們中的很多都死掉了。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感覺，但我第一次來到斯大林格勒的時候被這個場景震驚了！當我們從橋上跨過橫穿城市的溪谷時，眼前的場景令我終生難忘。這條左右延伸開去的溪谷，就像一座布滿洞穴的蟻山，到處是一片生機勃勃的場景。在溪谷的兩側，是開鑿完整的街道，洞穴的出口處蓋著焦黑的木板或者是原木。能用的東西都被女人們充分地利用了起來…我只能說，慶幸的是，這種地獄般的場景沒有出現在德國的本土。」
楊波和張增趕緊低下頭回避少校的目光。因為他們知道，這種場景很快就會在德國的土地上重現。
「那麼沙夏，能跟我們說說你又是如何生存下來的，你是如何認識瓦西里的？」張增柔聲的安慰沙夏
「…我們雖然還有地方住，這就已經比很多人要好多了。但是我們的糧食和水都沒有啦。為了生活下去，我只能等每次空襲過後，從地洞里面爬出來，如果遇上一匹被炸死的馬，那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刻了，因為我們晚上就能吃上肉了。但大多數時候很難，因為搶東西的人實在太多了。有時候我們的士兵也會扔一塊發霉的面包給我，但我知道他們自己也很饑餓，一條黑面包都得十個士兵分。有幾次我們實在沒有東西可吃了，我只好趁著晚上偷偷跑到察里津河南岸德軍佔領的地方找東西吃。一般他們不會開槍，但是我的很多朋友試圖去偷德國士兵的罐頭被打死了，他們毫不猶豫的朝我們開槍。後來我們知道了，替他們做事能夠換到一點食物。有時候幫他們去河里取水，有時候替他們把德軍士兵的尸體拖回到他們的陣地，這些工作或許能夠換到一小片面包。我知道那樣做不對，可是一片面包可以讓我和媽媽多活三四天！我沒選擇。但是後來做這個事情的人多了起來，我們軍隊的大官發怒了，他發布了一道命令－－－堅決消滅任何幫助敵人的平民，即便是被迫行事也要被槍斃。我們的士兵開槍射殺了很多替德軍取水和拖尸體的人，看到很多人死了，我就不敢再去了。比較幸運的是，正在我們發愁的時候，那晚丹尼洛夫政委借宿在我們家里，他看中了我的擦鞋手藝，給我安排了一個工作。這樣，我們就再也沒有為食物發愁了。見到瓦西里是我最開心的一件事了，那天他們來到我家，準備天亮後去潛伏。那時他已經是我們的英雄了，他擊斃了大約四十多個敵人。他還給我看了他的槍，他很和藹。我們的報紙上整版都是他的英雄事跡…他……！」
「夠了！」
楊波揮手打斷了沙夏的囈語對著少校說道︰「我可不是來听瓦西里同志的光輝事跡的，少校，讓我們回到正題吧，你們之間的對決怎麼樣了？」
少校對于楊波的粗魯不以為意，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說道哪里了？」
「說到了你在化工廠潛伏的事」楊波回憶到
「是啊，化工廠！那是瓦西里最接近死神的一次，可惜，幸運再一次降臨了他…」
「不！少校，那天是您的幸運日，因為瓦西里事後告訴我，他埋伏在了你去化工廠的必經之路上，可惜他有些勞累，微微睡了一會，等他醒的時候，你已經到達了埋伏的位置…」沙夏突然搶著說道
少校明顯一愣︰「是嗎？讓我想想，啊！他埋伏的位置的確是鎖定了我進入化工廠廢棄廠房的入口。但命運是公平的，瓦西里比我更加幸運，他披著狙擊披風潛伏在一堆尸體中，但是由于瞄準鏡的反光暴露了他的位置！那一刻我的心快提到了喉嚨，我們之間的對決結束了，我手指緩緩的扣動扳機，就在子彈激發的那一剎那，一個身影擋在我的瞄準鏡里！一個發死人財的兵痞出現了！這家伙胡亂翻動著尸體，把他們身上的戒指手表等等貴重東西放進自己的背包里，其中也包括了我們瓦西里同志的證件！我當時恨不得一槍打死這個蠢貨！雖然他很快就被隨後而來的憲兵打傷並帶走了。可是等我再次尋找的時候？由于尸體和瞄準鏡被翻動得一片狼藉，我再也找不到他的位置了！…」少校輕輕的嘆息一聲，閉著眼楮身體朝後仰去
「後來的事的你們都知道了，所有的人都以為他被擊斃了！德國這邊大肆宣傳著，而俄國人則沉默不語，這更讓我們的人確認這一點，但是只有我知道，他還沒死！…」
「你們知道，我向來獨來獨往，沒有人知道我的行蹤。可是後面的幾次交手中，瓦西里總是恰到好處的出現在我的面前。這讓我產生了疑惑，事情沒有可能這麼巧！我把目光投向了我們的小沙夏，只有他了解我的動向，小沙夏，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對你產生了懷疑！于是我想了一個辦法來測試我的這位小朋友的忠誠，我告訴他，我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地點。我第二天會潛伏在火車站出口處的水塔里等他來。沙夏！我們之間曾經約定過，是不是？…」少校有些神色沮喪
「我給了你兩個選擇，第一，不要泄露這個秘密。第二，你要呆在家里。可惜！第二天瓦西里再次的出現了，我知道，沙夏出賣了我！我們一直對峙到天黑，才撤出了戰場。回到家，沙夏離開了！沙夏，你知道嗎？即使你泄露了我的秘密，但你如果選擇留下來承但你的責任，我會原諒你，不會想到殺你。但是你出賣了我而且離開了，那麼我們之間就是敵人了，你做出了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不是嗎？現在你們依然確定你們的想法嗎？」少校轉過頭，眼楮盯著沉默不語的楊波和張增。
「是的，我堅持！」張增突然抬起頭，毫不猶豫的和少校對視著。
「時間不早了，我們準備出發吧？小沙夏將會被當做戰俘送到後方的集中營！在我們回來之前我會把他綁起來！不管怎麼說，這是對你最大的寬容了！」楊波掏出一卷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好的麻繩朝沙夏走去，張增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自顧摔門而去。
少校站起身來，冷冷的掃了一眼還在掙扎的沙夏，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