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相撞後一瞬間，兩人的眉毛齊齊動了一下，然後同時縮回手，咬牙悶哼，倔強忍痛的表情極為相似。
雙方一時對峙，場面出現了暫時的平靜。
「呼呼……你的手……骨折了吧！」蘇林瞪著弟弟，嘴角泛起一絲猙獰弧度，眼中卻閃過一絲微妙光芒。
「……你才是，手指……折斷了吧。」蘇杰回瞪之，冷聲道。
兩兄弟就這樣緊張瞪眼，良久，誰也沒有再沖上去。
原本充斥心中的火氣，在沉寂的場面中，漸漸沉澱隱去。
「哼……不玩了，簡直莫名其妙！」蘇林忽然喊道，一坐到地上，閉上眼楮，狠狠吐了一口氣。
蘇杰冷靜地觀察，做出判斷後，也慢慢坐了下來，垂頭無言。
方才還打得熱火朝天的兩人，此時歸于完全的默然。
蘇林臉色極為陰沉，但隨著時間過去，神情終于算是緩和了下來，于是睜開眼楮，平靜地看向對面。
正好遇上蘇杰抬起頭看他，兄弟目光恰好對上，頓時齊齊一愣，然後又齊齊哼了一聲，扭開頭去，動作幾乎一模一樣。
倔著脖子，昂著頭，臉龐略微漲紅……少年和男孩彼此無視著，擺出的表情卻又十分相像。
慢慢地，兩人緩緩偏頭，重新看向對方，正好第二次對上目光。
這次誰也沒有移開眼楮。
蘇林緊繃的臉龐，率先舒緩了一點，打破沉默道︰「喂……小杰，你真的……很厭惡我嗎？」
蘇杰面無表情。
「是啊，這還用說嗎？天底下不可能有喜歡哥哥的弟弟。」
「你……」蘇林深深皺眉，眼里閃過傷痛之色。
「但是……」蘇杰面無表情地，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天底下……也不可能有不看著哥哥背影的弟弟吧。」
蘇林聞言愣了。
蘇杰偏開目光。
「我本來不想管你，因為被女人甩了就落得那副樣子的蠢蛋，誰想理會？要死去死好了……可是，還是不對……想想就很不爽。」
「大哥可是一直走在我的前面，非要我拼命才能追趕……這樣的大哥，就因為別的某個人倒下了，覺得……很難接受。」
「所以就火大起來了，本來只是打算隨便刺激你一下，刺激不成就隨你怎樣了，但是真正看到了，果然還是很生氣……」
作為弟弟的男孩，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地說道。
原本，他是只是想要用一下激將法而已，可不知道怎麼，混雜了一些別的情緒進去，結果自己也弄不太清楚了。
但，想讓蘇林打起精神來的目的，是沒有變的。
無論是出于母親的囑托，還是自己的想法，都是一樣。過程其實也沒什麼偏差，會打起來也是預料之中，只是不小心過于投入，有點失控了。
蘇杰覺得自己很丟臉。
將不應該帶進去的情緒帶進去，控制不住自身的意志，不就跟真正的小孩子一樣？
可也正因為此，他看到了自己深藏的，一直都沒意識到的另一種感情。
「我一直都在看著大哥，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追趕著，想要超越……」
「不管出于什麼理由，復仇還是拯救，其實都一樣的……追著大哥的背影，就是我人生的意義。」蘇杰淡淡自嘲般想道，然後回轉目光，坦然看向對面。
只見蘇林在凝視著這邊，目光閃爍，似是驚訝，似是了然，似是感動。
「小杰……你……我……」他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
「我看總是走在我面前的大哥不爽，但是大哥要是倒下了，我更加不爽，就是這樣而已。」蘇杰平靜地做了總結。
之後，起身，轉身。
「剛才口出惡言，對不起了……玉兒姐和你分開，這件事我可能也有過錯吧，總之……抱歉……」盡可能保持平靜地說完後，蘇杰另一手按著骨折了的手臂，略微蹣跚地回屋。
蘇林看著矮小的身影蹣跚離去，心中五味雜陳，想要說什麼卻開不了口，眼楮有些酸澀。
直至蘇杰進入屋里，身影消失，他才難過地捂住了臉龐，絲絲淚水從指縫間滑出。
「嗚……要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小杰……我，太沒用了！」
……
凌蘭正在替傷痕累累的次子治療包扎中。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作為母親的婦人有些困惑，有些無奈。
「回過神來時，就已經開打了，對不起。」蘇杰老實地道歉。決定采用激將法時，他就做好了要挨罵的準備。
其實不用激將法還有別的方法，他不至于想不出來，然而他就是采用這最直接粗暴淒慘的法子，傷害了蘇林也傷害了自己，所以得道歉，也得挨訓。
然而，他沒有等來母親的責罵或說教。
「小杰是很聰明的，會這麼做，就是說只有這樣才能最快地讓小林打起精神吧。」凌蘭凝視著男孩，柔聲道，伸手輕輕撫模孩子的頭頂。
「雖然方法有點問題，但我相信小杰。」
「可能不會成功……」蘇杰低頭。
「不，一定會的，小杰這麼努力了，作為大哥……肯定要接受這份心意，堅強站起來才行。」凌蘭忽然看向蘇杰的背後，微笑了。
「是吧，小林？」她朝著無聲出現那邊的少年，問道。
身上傷勢比蘇杰輕得多，自己包扎好了的蘇林，面對母親的詢問，沉默無言。
凌蘭笑眯眯地看著大兒子。她能感覺到，大兒子的氣勢已經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精神十分平穩，再也沒有半點沮喪失落的樣子。
這是蘇杰的功勞。
凌蘭認定這一點，蘇林本身則清楚這一點。
他想要為此向蘇杰道謝，同時道歉，可是一旦站到了弟弟背後，就又無法開口了。他自己都有些怨恨這樣不干不脆的自己，也許靈玉將他甩掉，這就是重要原因之一吧。
凌蘭只是微笑地望著。
蘇杰背朝他坐著。
蘇林幾經掙扎，終于能夠開口了。
「小杰……」他一開口，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我會繼續向前的……」說出來的話語，跟他心里預備的完全不同。
「你就繼續追來吧，我絕對不會再倒下了……」
經過蘇杰身邊，他想要停下來，但腳步絲毫沒有緩慢，反而加快了，瞬間就從弟弟身邊越過。
「……在被你追上之前，不，絕對不會讓你追上的！我會永遠走在你前面，不管你再怎麼不爽甚至厭惡、憎恨，我都會在你前面，因為……」
不應該這麼說的啊，可惡。
蘇林心里怒罵著自己，但身體和臉面的表現仍然是完全相反。
「因為……因為我是你大哥！」
想要為弟弟的苦心鼓勵道謝，卻到頭來又在對方面前裝出一副臭屁樣子，到底有多無恥惡劣啊，這樣的哥哥！
會被青梅竹馬甩掉，從根本上就是活該。
但是……
這樣就好了，即使只是在拼命逞強，這，也是屬于他的堅強。
蘇林厭惡著自己，卻也認同著自己，就那樣越過蘇杰，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出去。
蘇杰看著蘇林的背影消失，眼神木然。
「大哥……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他語氣極為復雜地問母親。
「嗯，沒錯哦~」凌蘭以有點像蘇芸兒的風格般，愉快地答道。
「……我想離家出走，可以嗎？」
蘇杰徹底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