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李清清和李特悄悄地離開了藍心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夜晚的藍城依舊燈火通明,街上的大小夜市出人意料地紅火,許多百姓在其中出入。
四個月前,李清清自認為行動已經十分隱秘,卻依舊被藍家發現了行跡,否則也不會有現在這麼復雜的情況出現,因此,倆人這次格外小心地隱匿了行蹤。
倆人從北門出了藍城,進入了城池北面的丘陵地帶,隨即各自展開身法,加速向北面而去。
生生造化草所在之地在藍城以北大約五十里的地方,並不算深入,以李特和李清清的修為無需多久就可以抵達。
當晚的夜空多雲,不見星光,大部分時候連月亮都被雲層阻擋。丘陵地帶中,連綿的小山在黑夜中形成大片的陰影,黑壓壓的。許多夜行的動物和昆蟲紛紛出沒,它們大多有著靈敏的感知能力,這關乎到是否能生存得更久,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兩道急速行進的身影,哪怕這兩道身影常常和它們只有咫尺之距。
李特一身黑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閑庭信步般地在林間穿行,如黑夜中的幽靈,沒有發出絲毫聲息。李清清與他並肩而行,絲毫沒有被甩開。她余光掃過李特急速閃動行進的身影,眼中不時有異彩閃動。
「差不多要到了。」李清清突然低聲道。
倆人立即減慢了速度,更加小心地隱藏在茂密的灌木樹林之中,向著目的地而去。片刻後,李清清停住了腳步,抬手攔住了李特,隨後向前方一指。
李特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透過林間樹葉的間隙,可以看到不遠處坐落著一座小山。說它是小山不甚準確,因為它不過五十丈高下,看上去就像一個土包。山上生著大片的密林,沿山體而下,延伸到小山周圍。在這月黑風不高的夜晚,大片樹木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小山山腳下,正對著倆人所在之處,有一個山洞。洞口前的樹林遠比其他地方都要稀疏,不少大樹被攔腰截斷,只剩下一個矮扁的木頭樁子,樹干東倒西歪地橫了一地。看得出,這里曾經發生過劇烈的打斗,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場。
洞口大致呈圓形,有近兩丈高。從洞口往里面看去,一片黑漆漆的,以李特的眼力都看不清楚。據李清清所說,生生造化草就生長在這山洞中,而三只白猿原本生活在丘陵地帶的更深處,因為發現了這株生生造化草,才一直守在洞中,等待它生長至完全成熟。
李特向李清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兩耳微微一動,瞬間將听覺提升到極致,隱約听到洞中有三道呼吸聲,一粗重渾厚、一悠長平和、一若有若無。
「嗯……三只白猿現在應該都在洞中。」李特的聲音凝聚成線,直接傳入李清清的耳中,並沒有絲毫外泄。
「哦?你看得見?」李清清同樣以傳音入密問道。來到藍城的途中,她已經見識過李特的五感強大,但還是有些不相信對方能在這種光線條件下看清洞中的情況。
李特笑著搖了搖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听到的。」
李清清點點頭道︰「現在怎麼辦?那三只通臂白猿實力很強,都有著脈輪境第二重修為,雖然還未至脈輪境第二重巔峰,卻也差得不遠了。而且通臂白猿天生肉身強悍,因此它們都有和一般的脈輪境第二重修士硬拼的戰力。哪怕以你我的實力對上其中一只,想要取勝都不容易。」
「這麼說,就算你我聯手也未必是這三只白猿的對手?」
李清清點頭。
李特目光掃過小山上以及小山周圍成片的密林,沉吟了一下,道︰「我會一種秘術,有著極好的隱匿能力,不如我先借助這里的環境,隱匿好身形,接近洞口,再伺機奪取生生造化草。」
李特道︰「我不需要一直隱匿身形進入山洞,只要進入一定的距離範圍之內,以我的身法速度可以瞬間接近生生造化草,那樣盡管會打破自身的隱匿狀態,但還是極有可能拿到生生造化草的。」
「嗯……好吧,生生造化草就生長在山洞里,四個月前應該已經成熟了九成,現在恐怕離完全成熟也不遠了,你直接摘取就行,無需多慮。」李清清想了想,也覺得可行,隨後再次確認道︰「你那隱匿秘術足夠可靠嗎?」
「足夠了。」李特自信道,似乎怕李清清不相信,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全力隱匿下,不是連你都沒有察覺到嗎?」
李清清愣了愣,才想起倆人初遇時,自己被撞破寬衣沐浴的事情。她臉色漲得通紅,有一種當場拔劍劈了眼前這可惡男子的沖動。
李特模了模鼻子,輕笑了一聲道︰「我去了……若沒能成功,你再出手不遲,以長嘯為號。」話音未落,人已飄然向洞口掠去。
李清清望著李特漸漸隱沒消失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心中狠狠道︰「咱們走著瞧!」
李特小心地隱匿好身形,向洞口靠近。他的身子完全融入了周圍的環境。身後的李清清還是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行跡,心中更加郁悶了幾分。
越靠近洞口處,樹木越是稀疏,各種斷裂的樹干、粉碎的樹枝和早已枯黃的樹葉散落一地,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之前在這里的大戰之激烈。
隨著越來越靠近洞口,洞中傳來的呼吸聲也漸漸清晰起來,唯有那道之前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依舊听不真切,換了和黑岩一戰時的李特,恐怕還听不到這道呼吸聲,會誤以為洞中只有兩只白猿。
洞中突然傳來談話的聲音。
李特並未有絲毫驚訝,妖獸在脈輪境第二重的時候就會漸漸口吐人言了。談話聲清晰而自然,若非那聲音和正常人類的聲音大有區別,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人在說話。
李特心中不由得一凜,能夠如此清晰流利地開口說話,恐怕已經站在脈輪境第二重那道坎上了,看來李清清對三只白猿的實力估計還稍微偏低了些。
脈輪境第二重之前,妖獸受到獸身、靈智的限制,修練的難度遠大于同境界的人類修士,修練速度也慢得多。然而一旦破入脈輪境第二重,就可以化開體內的妖核(也被稱為妖丹),將妖核內的精華散布全身,重新凝聚肉身,化為人形,是為「化形」。
這也是「脈輪境第二重」這一稱謂的由來——「能夠化為人形之境界」。
當然,妖獸化為人形之後,依舊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隨時恢復成本體。也有一部分妖獸不會選擇化為人形,而是繼續以獸形修練。
「我說,猿青老頭!生生造化草還要多久才能徹底成熟啊?四個月前你就說快了快了,結果到今天還是說快了,現在還沒有成熟嗎?」一個聲音響起,那聲音粗糙沉悶之極,而且語速極快,仿佛一尊劣質的重鼓被急速擂動著。
一個蒼老的聲音以極慢的語速答道︰「四個月前,這株生生造化草其實已經基本成熟,現在已成熟了九成五以上。不過老朽大限將至,想要在有生之年破入脈輪境第二重可是全靠這株生生造化草了,不容有失!所以還是想等它徹底成熟再采摘。」
沉悶的聲音嘟噥著︰「九成五?九成五是什麼?」
洞內沉默的片刻,那蒼老的聲音才答道︰「九成五就是……就是……一百個桃子,吃掉了九十五個,還剩五個的時候。將一百個桃子全部吃完之時,就是生生造化草成熟之日。」
「你不早說?!!」沉悶的聲音大吼起來,似乎已經明白了這個解釋,道︰「早知道我就采他七八百個桃子,一口氣吃掉,保證生生造化草半個時辰內熟個五六次!」
李特一個趔趄,差點被這句「威力十足」的問話破掉了隱匿秘法。
「五六次……」蒼老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解釋「七八百除以一百,應該是七八次,而不是五六次」的沖動,話鋒一轉,道︰「兩位幫老朽守護這株生生造化草,老朽萬分感激。估計就在這幾天,它就該完全成熟了,我們再堅持幾日就好,還請耐心等待。」
沉悶的聲音嗡聲嗡氣道︰「哈哈哈,不用客氣!誰讓我們拿了你的好處呢?對吧,猿楮?」它似乎立刻就忘記了吃桃子可以催熟生生造化草的事,令李特暗嘆它到底是怎麼修練到如今的境界的。
「嗯。」第三個聲音響起,簡單地「嗯」了一聲,就算是回答了。那聲音低沉而溫和,竟是出奇地好听。李特心中一動,有些驚訝,這聲音應該就是那個呼吸聲極難察覺的白猿發出的。
「‘嗯’算什麼意思?我問的是‘對吧?’,所以你應該回答‘對’或是‘不對’!嘿,我問你話呢!」沉悶的聲音開始較真。
「猿錘……」溫和好听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辭,片刻後才道︰「你還是少說點話,好好休息,恢復體力,無論是四個月前的那個女人,還是前些日子的那兩波人,都不是好對付的。他們想要生生造化草,早晚會再回來,也許明天就來,也許……馬上就來。」
「啊?」沉悶的聲音似乎一下有了緊迫感,隨即問道︰「那到底是‘明天來’,還是‘馬上來’?」
溫和好听的聲音和蒼老的聲音同時選擇了沉默。
沉悶的聲音又問了幾遍,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嘟噥了半天,也不再言語了。
「看來想要得到生生造化草的話,必須在這幾天內得手,否則等它徹底成熟,這三只猿猴回到丘陵地帶的深處,再想得到就麻煩了。」李特心道︰「那只老猴子可真夠貪心的……成熟了九成五啊,以生生造化草的藥力來說,完全足夠它化形了,非要等到完全成熟……」
他小心地繼續靠近,只要進入五十丈的範圍內,以他的速度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沖入洞內,有極大幾率得到生生造化草,頂多就是受些傷罷了,月兌身應該完全不成問題。
關鍵是在五十丈的距離不被發現!
八十丈、六十丈……
五十五丈、五十三丈、五十一丈……
李特小心翼翼地收斂著心跳、脈搏、呼吸、氣息,終于——進入了五十丈的範圍內。再往前的話,他也沒有把握不被發現了。
李特停住了腳步,站定身形,微微定了定神,隨後運足了目力,向洞中看去。視線中,山洞深處有一點微弱的熒光,映出了山洞中三個模糊的身影。
李特靜立原地,開始調整狀態。他的身體、衣袍以及披散在背後的黑發全都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片刻後,他已經將狀態調整至巔峰,就要施展出絕世步法,全力出手。
然而,就在這時,他神色卻驟然一動,隨即抬頭,向小山上看去。
——一個如幽靈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小山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