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雪睜開眼，目光有些迷離，茫然的看著河圖，一剎那，前塵往事回歸腦海，一晃眼，竟已過了這麼多年。
「徒兒，我回來了……」那疲憊的聲音，直跨過千年。
河圖淚如雨下，卻無論如何不舍的眨眼，不舍得少看那麼一眼。
嬴雪顫顫巍巍的站直身子，伸出蒼白冰冷的手，無力的擦掉他臉上的淚珠︰「傻孩子，哭什麼。」
河圖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是下一刻，就看眼前這美麗的愛人，像是生機突然被剝離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變老，原本水女敕柔軟的皮膚，變得褶皺橫生，滿臉皺紋，淡紫色飄逸的青絲，迅速褪為白色，柔弱的身姿變得佝僂，三千年的生命流逝，壓縮在這一刻，完全抽離。
眨眼間，歷經了三千年的時光，她已然老去，可是他，卻依然意氣風發。
「老師……」他淚眼迷蒙，顫抖的撫模著她已然老去的面容，緊緊的擁在懷中。
既然完全被他們二人所感染，心中充滿了憂傷難過。慕靈修輕輕的抱過一旁早已經淚流滿面的蘇青兒，揉著她的秀發，輕輕安撫。
「嗚哇哇~~~」蘇青兒緊緊的抱著慕靈修，越哭越洶涌，染濕了他整個肩膀。
「老師……」河圖緊緊的抱著她，體會這最後的相擁。
「傻孩子，不要難過……」
「老師……我愛你……」
嬴雪的身體在他懷中，緩緩的消散，化作漫天淡紫色的光點，升上虛空。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等我……」
半空中，嬴雪的聲音飄渺的縈繞，漸漸的化作虛無，空留下了滿世界看不見的相思。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哈！哈哈！」河圖狂笑著，雙目疏離痴狂，看著漫天的鮮紅，嘴角帶笑，仰身向地面跌落。
那麼多前塵往事，那麼多追隨尋找的日子，終究只剩下我一個人。
從此，生命，也不再有意義……
然而那漫天的紫芒，緩緩的升空，在空中形成嬴雪年輕時，虛幻的樣子，她微笑的看著向後仰去河圖，轉過身，毅然決然的奔著天空之上的浮城而上。
半神族戴天逸閉關的密室中，戴天逸緩緩的睜開雙眼，看著那熟悉的面容，眼角瞬間濕潤，張了張嘴，片刻，才道︰「你來了啊。」
那平和的語氣，全然沒有半神族族長那與生俱來的煞氣。明明兩人相識已久，彼此那般熟悉，那般了解，也明明他們都不再是當初的彼此，卻都有一種如初見的錯覺，好像她還是當年那桃花深處那嫣然一笑的女子，他還是長亭古道外飲酒賦詩的翩翩公子。
「嗯。」嬴雪的聲音有些飄渺︰「我回來找你。這些年，過得好麼？」
戴天逸點點頭︰「這三千年，雖然你的愛把我封印住，可是有你陪我，不孤單。」
嬴雪淡淡笑了笑，輕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夠將她吹散。
「天逸，記得麼？我們曾經打過一個賭。我說，你若是背叛人類，欲毀滅天地，我就會離開你。」
戴天逸的神色黯淡了一瞬，隨即有笑了起來，細語輕聲︰「我記得。」
「所以，我贏了。」嬴雪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愛意。然而，這抹愛意卻已然被戴天逸盡收眼底。
「是他嗎？」戴天逸輕輕笑了笑，面對這個自己最愛的女子，他除了笑，再沒有別的表情。
嬴雪點點頭︰「你說過，我若是贏了，你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記得，我會答應，你說吧。」
「我希望，你保他周全。」
戴天逸在也笑不出來來了，痛苦的皺著眉頭，狠狠的抓著心髒的位置，良久，才緩過勁來，一頭的冷汗︰「我以為，你要我答應你放棄對人類的報復，當年，那就是以這個為目的，才用自己的感情與我打賭的，不是麼？」
「天逸，這麼多年，我們早就已經回不去了。我也想通了，其實什麼天下，什麼民生，都沒有他一人重要。」
「可是當年，你那麼愛著我，你為什麼會忍心用你的感情，來威脅我？」戴天逸的聲音顫抖，痛苦的無以復加︰「為什麼？你能放棄天下保全他，卻要這樣對待我？」
「對不起。」嬴雪虛幻的伸出手，試圖去擦他臉上的眼淚，可是虛幻的手指卻根本就無法與他接觸。
「哈！」戴天逸像是听見了什麼最可笑的笑話︰「若是當年，你也能夠這樣，不要天下安寧，只要我，我們又怎麼會這麼痛苦……」
「若是當年，沒有你那麼執著，你又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嬴雪靜靜的听著，不言不語。
戴天逸陷入回憶中，說了那麼多若是當年，忽而反應過來，神色期待卻又恐懼的看著她︰「若是當初，你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你還會不會跟我打這個賭。」
嬴雪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從小便黏她的小徒弟，一天一天的成長，努力修煉，到現在那玉樹臨風，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男子，堅定的點點頭︰「我會！」
這三千年，她雖然沒有自主意識，不會分辨，但是她卻有自己的記憶，如今清醒過來，三千年的過往都存在腦海中，她才明白，她真正的愛……
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答案，戴天逸嘴角的苦笑更加深沉︰「果然啊……」看著她的眼神，逐漸變得迷蒙︰「我早應該猜到，當初放你走，你就再也回不來了……」頓了頓︰「不過我一點都不後悔，既然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上最開始那微笑︰「現在的你，要去哪里？」
「我去輪回，以我自我犧牲封印了你三千年，拖延了你要毀滅大陸的時間，這等功德，足夠我投入天道。這樣就可以化成成人盡快的修煉成神，我就可以去找他……」
嬴雪的身體越來越虛幻，她看著自己的身體，喃喃︰「就快消散了麼？」
「再見……」
那虛幻的身體，化作紫色的星芒，徹底的消散。
「啊——」戴天逸坐在床上，看著她消失，終于再也抑制不住，歇斯底里絕望的大叫，他可以接受愛人死去，可是卻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愛的人，不再愛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擦了擦臉上的血淚，喃喃︰「我答應你的條件，我一定會做到。」一邊說著，手中突然浮現出一張透明的紙，他用手指，在上面寫著什麼。
「我把對你的承諾刻在靈魂上，這樣就算是忘記了，也不會違背……」
將那張紙收回身體，他絕望的看著自己的右手，緩緩的抬到眼前︰「既然你不再愛我，那麼我便用我的心葬你。」
白皙修長的手掌頓時化作利爪，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心髒中，緩緩抽出，將那顆流著金色血液的、還在跳動的心髒放在眼前，狠狠的捏碎。
那顆心髒化作淡金色的光芒，緩緩的消散，竟然真的像是追隨那紫色光芒而去一樣。
戴天逸臉色蒼白，如置身深淵般的無助︰「從此，我便無心，便再也無法心痛，嬴雪，嬴雪……」他輕聲的呢喃著，陷入昏迷。
幽冥地獄，冥王青陽看著眼前那個被鬼差領過來的靈魂，久久無語。
倒是那個靈魂沖兩側的鬼差揮了揮手，笑道︰「你們也未免太過盡忠職守了，我在這里呆了三千年，這里的路比你們熟悉得很，如今死去了，卻把我當外人了是不是？」
看著鬼差們一個個咧著嘴笑著下去，嬴雪走到冥王眼前︰「看什麼呢，我回來了，你也不認識我了？」
冥王微笑著點了點頭，細細的打量她片刻︰「真有些不認識了呢，好久沒見你這樣笑了。」
「那你不要陪經綸嫂子了，跟我走吧，我天天這樣笑給你看。」
冥王寵溺的揉了揉她淡紫色的秀發，柔聲道︰「你這個羅剎王，當真不稱職，這次死亡，你回來麼？」
嬴雪搖搖頭︰「不了，羅剎王什麼的，你找別人吧，或者直接歸攏在冥界中我也沒有意見。」頓了頓︰「我要轉世，我答應了一個人，會回去找他，他在等我……」
冥王點點頭︰「當年你看那三頭巨犬流冰，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不惜付出生命。明明那麼痛苦，你卻偏偏向往。這麼痛苦的經歷，你可曾後悔過當初離開？」
「為什麼要後悔？」她輕輕笑了笑︰「至少我找到了那個屬于我的人，找到了我的世界，而不是永無天日的在冥界空虛度日，就好像你，明明知道你和經綸嫂子不能在一起，可是卻還是去愛她，若不是遇上主宰，他大發慈悲，你早就變成紅蓮業火下的烤冥王了。」
冥王不語，眼中卻滿是幸福。
嬴雪嫣然一笑︰「我要走了，他還在等我呢，早日投胎，就等早日見他，我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呢……」
這一次，沒有錯過，只有永生，只有相守……
九幽玄曲:
335︰天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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