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隆隆」的巨響從門外傳來,沈擒龍從屋子里面一步跳出來,正要跑到院門那兒去看個究竟,從大街上又傳來了幾聲槍聲。
沈擒龍馬上分辨出,那是三八大蓋的聲音。
他略停了一下,放慢腳步,來到了院門後,小心地把院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從門縫向外面看去。
大街上,日軍的坦克正在列隊通過,這是在向中國人示威。
盡管從1936年夏季開始,日軍就在北平城郊搞軍事演習,他們的步、騎、炮、工、通以及坦克、裝甲兵等各兵種,從通縣出發,要經過北平市向演習地點開進,但是那種情況和現在完全不同。
當時,日軍穿城而過,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可是,當時無論是那些日軍還是旁觀的中國老百姓,心里都極其清楚地知道他們經過的是中國的土地。
在北平的日本駐屯軍這樣做,目的是制造事端,為進一步侵華制造借口。
他們派出便衣特務,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北平市公安局門口大便,到北平警備司令部門口打鳥。
兩機關的警衛人員和過路群眾,人人怒目而視,義憤填膺,但是南京政府一再強調要睦鄰友好,忍辱退讓,大家只好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
可是,今天,無論是那些日軍還是躲藏在街道兩邊的房子里邊的中國老百姓,心里都極其清楚地知道,他們經過的再也不是中國的土地了。
因為,從這一天開始,北平淪陷了。
沈擒龍的心里好象在滴血,他極度悔恨,昨天晚上自己怎麼听了媽媽的話,沒有到前線去和29軍在一起。
如果昨天晚上他是和29軍在一起,就算是讓日本鬼子把他打死了,也不用象現在這樣當亡國奴了。
沈擒龍听著坦克的「隆隆」聲越來越遠,他又呆了半天,才又回到屋子里去。
沈擒龍的媽媽是一個非常精明干練的婦女,是一個十分有主意,辦事十分利索的人。她正在屋子里邊忙活,看到沈擒龍呆呆地發愣的樣子,不以為然地問︰「鬼子走啦?」
「嗯。」
「29軍不是說誓死守土嗎?怎麼說跑就跑了?」
沈擒龍沒好氣地說︰「那誰知道!」
他剛要坐下,忽然看到他媽媽收拾收拾衣服,挎上菜籃子,要出門。
沈擒龍嚇了一跳︰「媽,你上那兒去?」
「去買菜唄!」
「鬼子都進城了,你還要去買菜?!」
沈擒龍的媽媽冷笑著說︰「哼!你們這些小孩兒懂什麼呀!咱們老北京人什麼沒見過!小鬼子呆不長。什麼辮子軍,段歪鼻子,張大帥,那些不是吹得天都要塌了,全都跟走馬燈似的換,結果都完了,這是北平!就那些混蛋東西,能佔得了咱們的北平?放心,小鬼子呆不幾天也得走!日子還是照樣過!」
沈擒龍的媽媽是標準的老北京人,見慣了中國歷史上的風風雨雨,根本不把什麼政治勢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她相信,日本鬼子雖然可惡,可是用不了幾天,他們也得象在北京歷史上鬧騰過的其他勢力一樣,乖乖地滾出北京。
沈擒龍被媽媽的樂觀情緒感染,也輕松了好多,他經常到29軍去慰問,相信29軍的軍官們經常說的速勝論。
所有人都認為,我國的軍隊在內戰中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又是在國內打仗,天時、地利、人和,皆對我軍有利。日軍勞師遠侵,補給困難,語言不通,情報不靈,困難重重,用不了一兩年時間就會被拖垮。
他們還談道,中國這麼大,把日本全部軍隊都擺到中國來,一個縣能有幾個日軍?日軍佔領的地方越多,他們背的包袱就越重,遲早會被收拾掉。
中日戰爭遲早要打起來,早打比晚打強。
北平淪陷引起的不快很快消失,沈擒龍又恢復了被媽媽寵壞了的小孩兒心理,他問︰「媽,中午咱們吃什麼?」
「我再弄點糧食來,中午給你做窩頭吃。」
「嘿嘿,多加點豆面。」
加了豆面的窩頭很甜,沒有苞米面的苦澀味。
沈擒龍的媽媽一笑︰「知道啦,還能少加嗎?」
沈擒龍又問︰「你現在就出去呀?鬼子剛進城。」
「怕什麼,我一個半老婆子,鬼子能把我怎麼樣!鬼子佔了中國,還能不讓老百姓活了?」
說著,她已經快步走過了院子,拉開院門,上大街去了。
沈擒龍回到屋子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發愣。
這幾個月,他都是在29軍或者在支援軍隊的抗敵後援會忙活,今天突然不去那些地方了,反而不知道應該干點什麼好了。
沒過一會兒,院門一響,沈擒龍來到門口一看,他媽媽突然從外面跑進來,接著急忙關死了大門。
沈擒龍趕緊迎上去︰「出什麼事了?」
「快進屋去,鬼子見學生就殺!」
「什麼?!」[[[cp|w:553|h:351|a:l|u:/chapters/20108/4/]]]沈擒龍的媽媽喘了幾口氣,這才把話說連貫了︰「我到了街上,人家就告訴我,鬼子正在街上開槍殺人。我還不相信,後邊過來的人說,鬼子看見穿學生服的就殺。我就看見三胖讓鬼子打死到前面街上了!」
沈擒龍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那個三胖?」
「還有那個,就是老來找你那個!」
沈擒龍的胸口象是堵上了東西,一時呼吸困難起來。
他媽媽也愣了一陣,又連忙說︰「快把衣服月兌了,千萬別讓鬼子看見。上後面小倉房去躲一會兒,萬一鬼子要進家里來搜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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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沒有進家里來搜人,但是街上槍聲一直不斷。
幾天後,槍聲停了,沈擒龍試著上了街,街上總算平靜下來了。
沈擒龍到了三胖的家,沒錯,自己的朋友死了。
晚上,沈擒龍悄悄來到街上,順著街道朝前走。
到了離家不遠的胡同口,一個人影一閃,鑽進路邊的黑影里邊去了。
沈擒龍冷笑起來︰「出來吧,早就看見你了!」
一個人走了出來︰「你真看見我了?」
這是沈擒龍的小學同學,叫郭雲,兩個人相當熟悉。沈擒龍的眼楮特別好使,雖然路口的路燈不特別亮,可是他一看那個背影就看出是郭雲來了。
本來沈擒龍也有點緊張,這麼一來,沈擒龍有點忘了他要干的事,得意地說︰「當然了,我這眼楮你還不知道?干什麼呢?鬼鬼祟祟的?」
「我睡不著,出來散散步。」
「你大爺的,散步帶著剪花的大剪子干嘛?」
郭雲低頭一看,自己的肚皮那兒支起來一個大包,一個剪子把從衣服里邊支出來。
他知道藏不住了,只好說︰「我爺爺病了,我出來看看。」
郭雲的爺爺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花匠,手藝高,人品好,在這一帶相當有名。
沈擒龍和郭雲的爺爺也相當熟了,連忙問道︰「爺爺病了?重嗎?」
郭雲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就是氣的,我要是給他出了這口氣,大概就能好了。」
沈擒龍這才想起郭雲話里邊的問題︰「爺爺病了,你不在家照顧他,跑出來干嘛來了?你拿著他的大剪子干嘛?」
郭雲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好朋友要問,他干脆直接說了出來。
原來,日本鬼子進來之後,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或者干脆就是變態,在每個路口都派了一個人,從路口過的人都要向他鞠躬。
郭雲的爺爺活了那麼大年紀,從來都是別人給他行禮,這次讓他給那個一臉橫肉的小鬼子鞠躬,還說的是他听不懂的日本話,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沒想到這個鬼子不由分說,上前左右開弓就是一頓大嘴巴。
老頭兒臉漲得通紅,下巴上的長長的白胡子不停顫抖,當場就昏了過去,讓路過的人抬回了家,一直到晚上都沒有起來。
沈擒龍也幾乎哆嗦起來,他深深吸了幾口氣,極力控制住情緒,問郭雲︰「那你這麼晚出來要干嘛?是要找那個鬼子算帳吧?」
郭雲把大剪子狠狠摔在路口的桌子上︰「出來得太晚了,這個小鬼子回家了!」
沈擒龍又有點得意︰「就算他在這兒,你能報仇嗎?你看看你拿的那叫什麼家伙,剪子管什麼呀?」
郭雲也有點明白過來︰「你半夜出來干嘛來了?」
沈擒龍得意地從身後模出了家里劈柴的斧子,重重地剁在桌子上︰「看見沒有,這才是有用的兵器!」
郭雲連連點頭,剛興奮了一點,又泄氣了︰「鬼子都回家了,有這個不還是白忙活?」
沈擒龍說︰「本來我一個人還有點不敢,既然你也是這個意思,干脆咱們來個大的好了,我看過了,鬼子有一個巡邏隊,每天晚上從前邊過,咱們兩個去把這幾個鬼子弄死,順便弄幾支槍,怎麼樣!」
「咱們兩個打鬼子的巡邏隊啊?」
「統共就三個人,咱們再找一個人,三個對三個,咱們從後面偷偷地上,鬼子還沒發覺,就把他們干了!」
「三個對三個?鬼子可都有槍啊!」
「怎麼,不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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