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記 第二百五十章 啞巴老者

作者 ︰ 林中燕

()更新時間︰2012-08-04

漫修的眼前濕潤了,祁天晴用盡力氣給他打開了手上的一個鎖鏈後,便對著他微微一笑,手指輕輕劃過漫修血衣外露著的那朵罌粟花,笑容似綻放的更加艷麗。可隨即,便是身體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

望著一動不動的祁天晴,漫修的淚水如涌泉而出,雖然,他此刻還不能確定祁天晴是暈倒了,還是永遠的離去了,他,寧可相信前者。哪怕他用余下的一生,都來補償祁天晴。

鑰匙拿到了,漫修打開了束縛在自己身上的鎖鏈。雙腿早已被打折,根本無法站立行走。漫修爬了幾步,便感覺到了渾身非人的疼痛。可這,一點也不及他心中的痛。

漫修輕輕的扶起天晴,在觸模到祁天晴那時有時無的鼻息時,終究還是燃起了一絲的希望。可是,以自己現在的狀況,救她出去找大夫,仿佛天方夜譚一般。可是,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漫修不敢耽誤一刻,先給自己正了腿骨,可是,沒有可以固定的東西,就算是強忍著也無法像常人那般正常行走,更不用說還帶個將死之人了。當下,只能一手抱著天晴,一手支撐著地,幸好被風熙夢打斷又重新接上的是左手,依靠右手的支撐力量,雖然辛苦,卻還是一步步爬向了門口。

路過,先生的尸體,原來真沒有什麼神人一說,任他懂得再多,到最後還是地上冰冷的一具尸體而已。

又路過,暈厥過去的沈韓。此時殺他,可謂大好的機會,只可惜,漫修不想再浪費一點時間了,他多浪費一刻,便是要祁天晴多死一時。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到了門口。漫修剛要強撐起身子,尋找開啟石壁的方法,卻听到外面一陣瑣碎的腳步聲。

糟糕!

漫修趕忙撤回了身子,把祁天晴也藏到了自己的身後。而隨即,他似想起了什麼,往祁天晴袖口腰間一模,果然有不少毒針暗器。漫修迅速的把幾支暗器藏于自己袖口之下,手中,則緊緊的捏住幾根毒針。

寧靜……等待石壁一開,便是爆發之時。

果然,腳步聲變得越來越清晰。听來,倒像是一個人的,腳步聲似也有些重,並不像是武功高強之人……這下就更好說了!

漫修握住毒針的手又緊了幾分,只見那石壁慢慢的開始轉動,就在石壁停止轉動,有個身形剛要進入的時候,漫修猛地出擊,一手掐住對方的脖頸,另一手的毒針則僅逼對方穴位。

「是你?」

漫修看清來者時,卻是一愣。原來進來的是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者。漫修認得,自他昨日進這地下密室以來,都是由這老者負責給他送水送飯的。

對于周可的手下人,尤其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密室听命的手下人,漫修是不屑一顧的,可是獨對這老者,漫修有種說不出的特別感受。

從昨日傍晚進來,自己就被逼供打的昏死過去多次,昨夜里更是被吊了整整一夜,整個人都像被抽空了一般。可迷迷糊糊中,漫修似听到了有人在說話,說什麼「你放心,你兒子現在很好,只要你遵守承諾,自會相安無事」之類的話,說話人的聲音太過陰冷,怎麼听都感覺是沈韓呢?可是,漫修根本無力再睜開眼楮了,很快,便又陷入了昏迷狀態。

再次睜開眼楮時,見到的便是這老者,他不僅十分耐心的給自己喂水,擦拭傷口,更重要的,是對方眼中似還掛著淚。漫修不知自己是否被打昏了頭,看走了眼,可再看時,還是確定對方臉上的是淚水無疑。

似感覺到了漫修的清醒,老者趕忙假裝抬手遞水,順便把淚水擦拭了個干淨。可這並不代表淚痕不再留,他,為什麼會哭?是在哭自己嗎?迷糊中听到的有關「兒子」的對話又是否就是沖這老者說的呢?

老者絲毫沒有要與他交流的意思,但他也感覺的出,老者對他是極好的。喂水時會把水罐抬到適當的高度,漫修喝起來不會感覺累,更不會嗆到。擦拭傷口時也是,很是輕柔,一點也不像是對待被囚禁的犯人,倒更像是對待自己的家人。

但自沈韓出現,漫修便能感覺到停留在自己面部的老者的手輕輕一抖,本來給漫修擦拭的動作也立刻停止了下來。之後,這片刻的停滯便變成了收拾東西,離開密室。

自始至終,老者一句話都沒有對漫修說過,面部也沒有任何的表情,除了,那不知為誰而流過的淚痕。

今日中午時分,漫修又見到這老者一回,看他眼楮紅腫,應是自那回去便大哭了一場吧。是什麼,讓他如此傷心?兒子,難道他的兒子現在成為對方的把柄?可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老者(確切的說,漫修近距離看他時,倒覺得叫他聲叔叔更為合適些,滿頭的花白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不少),能對周家造成什麼威脅?為何,為何會淪落至此呢?

「你的兒子,也在周家?」

漫修明顯感覺老者的手又是一抖,看來是猜中了。

「他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見過。」

老者的眼楮睜得很大,定定的對上漫修那好看的眸子。那眼神,明顯充滿了希望。

「我是這周家的奴隸,在這周家許久了。」漫修自嘲的一笑,卻再也忍不住咳嗽的沖動,連血,一起。

老者上前給他擦了擦嘴邊的血,又拿過了水袋,喂漫修喝了些水。

渾身是血,雙腿盡斷的眼前人讓老者再次淚水模糊了眼楮,可是老者似不願讓漫修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趕忙回身拭去了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是昨夜的傷苦還沒有撫平?亦或是,真為自己在哭泣呢?

「你不想告訴我?」

老者垂下了眼皮,仍未發一言。

「你不會說話?你是啞巴?……還是,你不信任我,不想告訴我你兒子的名字?又或是,根本不信我會有命出這地下密室?」

對方依舊沒有反應,只不過,比剛才好些的是,他的眼神中似流露出些許擔心和悲傷,他,這個才見過兩次面的老者,是在為他面露憂色嗎?

「你認得我?」

對方沒有回答。可,沒有認識的可能性。除非,他這周府的奴隸實在是太出名了。

「咳咳……」漫修又吐出了點血,老者又趕忙上前給他擦拭。

「謝謝,謝謝……你是對的,我,還不知有沒有命出這地下密室呢……咳咳,不過,周府,我來對了,否則……咳咳……怎能見識如此多的密道密室呢?簡直……就是個……人間地獄!」

漫修咳的更厲害了,卻仍捕捉到了對方眼神中的那抹不忍與矛盾。他在同情自己嗎?可同情又怎樣?

「你在這里多久了?」

就在漫修以為對方還會以沉默應答他的問話時,卻見對方用手向他比劃了兩個數字。二十。

「你在這里二十載了,是這個意思嗎?」

老者點點頭。原來如此。

「二十載,你一直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里生活?」

老者再次點點頭。

「因為他們扣押了你的兒子做人質?你是誰!」

老者神情一緊張,可最終還是只慢慢的點下了頭。

二十載,人生有幾個二十載!一個老父親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竟然生活了二十載……他是在等待他的兒子來尋他嗎?不,不是的,縱然有過一絲的希望,但也只是希望而已。他等待的,恐怕只是一條兒子平安的消息吧。

這個傻父親,要是對方有壞心,早就殺了你的兒子,再用那個莫須有的存在禁錮你了!你怎會如此深信,你的兒子還活在這個世上,並甘願為此付出二十載不見天日的代價呢?

看到他,漫修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袁叔叔,為了他,父親只身對敵,落得身首異處,為了他,袁叔叔冒險相救,落入陷阱,現在生死不明。

有時,漫修都很懊悔自己生于這個世上,他的存在好似在傷害他愛的人。這種感覺,比傷害他自己都更為難過幾百倍。

「我若有朝一日出的去,定也帶你出去,到時,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尋找你的兒子。身為人子,能在有生之年與自己的父親重逢,想必是件再激動不過的事情了吧。」漫修面帶微笑的說道,在這種情況,說這話,雖然沒有人會相信,卻能給人希望。看,老者臉上的悲傷,現在不就被希望和憧憬所替代了嗎?

自己,還是做了件好事的。

二十,老者再次比劃出了這個數字,漫修倒有些不解了。不過看老者手指的方向竟是自己,不禁有些詫異的問道,「二十?你是在問我今年的年齡嗎?不,我二十一歲了。怎麼,你的兒子今年二十歲嗎?」

老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迅速搖了搖頭。看來,跟一個很矛盾是否要表達自己心意的啞巴對話,還真有些難度呢。

二十六。老者再次比劃出一個數字。

「他今年二十六歲?」

老者點頭,又用手指指漫修身上的鞭痕,比量了一指長的一段,平移到了漫修的右肩後側。

「他右肩的後側有一條疤痕?」

老者再次興奮的點頭。看來,他們之間是越來越有默契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金簪記最新章節 | 金簪記全文閱讀 | 金簪記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