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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梁山山匪蓋叫天在這一日日上三桿還在蒙頭大睡，根本就沒有起來的意思，但好夢在這一刻就被一個自己手下最是親厚的頭目打斷。
「當家的，當家的快醒醒，別睡了，過點啦，天塌啦。」順手把蒙在他頭上的被子掀開。
蓋叫天迷迷瞪瞪的抬起腦袋，抹了把留到枕頭上的哈喇子沒好氣的罵道；「他媽的，一大早的叫喪呢？還是死了你親娘老子？」
「看大當家說的，我的親娘老子早死的不能再死了，不過是大當家的要快快起來，不然大當家的可就要死的不能再死了。」那親厚兄弟笑嘻嘻的打趣道。
「去你個狗嘴。」蓋叫天順手抄起一個枕頭丟向那個小頭目，但也睡不著了就迷瞪瞪地坐起來，眯著眼楮撓著肚皮說道；「去，給哥哥倒碗水來，他媽的，我還沒睡夠呢。」
「別喝水了，現在都火燎了，我看該拿水給你澆醒了。」
「怎麼啦，不是哪個小子反水了吧。」蓋叫天一副沒心沒肺的慵懶的樣子嘟囔著道。
「那倒不是，但大當家的，你可知道今天事什麼日子啊？」
「什麼日子？」蓋叫天還是沒睡醒的樣子，順口問道。
「十一月初一啊。」
「啊，是十一月初一啊。」蓋叫天這才張開眼楮，而後又晃晃頭，沉吟了下道；「十一月初一就是和插翅虎那小白臉約定起兵的日子啊。真他媽的快啊，好像就一晃的事情。」
「你知道還不早點起來，快快穿衣服，外面還等你招呼呢。」那個親厚的小頭目急得在地上團團轉。
蓋叫天卻不著急，反倒是把破被披在身上了，砸著牙花子道；「兄弟，你說這插翅虎小白臉這次能成事不？」經他這麼一問，那小頭目倒是一愣，其實這個兄弟心中早有算計，但更知道這次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結局，所以也就不再操心。
蓋叫天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就這事一月前就嚷嚷的滿世界里都知道了，那官府老爺還不把個套子準備的妥妥的等著咱們兄弟往里鑽？就是那富縣兵少，但府里兵多啊，更有那九邊邊兵，那可都是能征慣戰的，雖然現在不比神宗爺爺時候驍勇，但那也是打了老鼻子仗的，根本就不是咱們這些流民們的個啊，別咱們兄弟去了肉沒吃著，倒是讓人家當了槍使喚，沒了下場。」
那親厚的小頭目一愣，沒想到自己這位看似粗魯的哥哥卻也想到了這層，當下把腿盤起，坐道了炕上，對著蓋叫天道︰「哥哥說的是，我看著這事情也玄，但是當初哥哥是答應那小白臉的了，大丈夫吐吐沫是丁，現在就是刀山也要去了。」
蓋叫天一拍這個兄弟道；「我就喜歡你這個一言九鼎的性子，但那要對自家兄弟，對外人還是算了吧。」
那兄弟哈哈一笑然後鄭重道︰「哥哥，多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們若是現在不去，那轉眼就是禍事，頭幾天不是那插翅虎滅了不听話的一只虎嗎？」
提起插翅虎滅一只虎那一仗哥兩個就不由得笑出聲來。
笑了一會，那蓋叫天沉思了下道；「兄弟說的是，這插翅虎還真是個曹操啊，明里暗里的好手段，不去恐怕萬萬不行。」
「哥哥要不這樣。」那小頭目想了下道；「我們去是一定要去的，一是不要那插翅虎有了直接火並了咱們的口實，二來萬一事成也不錯過了就食過冬的機會，還有第三——」
「怎麼說？」蓋叫天倒是來了興致。自己這個兄弟本就是聰明，只是老愛裝些糊涂，現在應該是給自己出些主意了。
那兄弟這次不再裝糊涂了，認真的道︰「其實這事，我倒是早就想出了個辦法，那就是咱們把山寨上的老少兄弟一分為二，哥哥若信的過我，兄弟我就帶著一半的人代表哥哥去會盟上陣廝殺，哥哥帶著另一半留寨，事成折罷，事不成哥哥也好帶著山寨里的人活命。」
「嗯—是個法子。」蓋叫天一听蹭的下子跳起來抓起衣服穿上；「不過你還是要留下，這會盟還得要我去，如果我不去那小白臉定是不依。」
「哥哥，還是我去，那小白臉若是問起，就說哥哥身染重病不能起來就是了，反正我也就一個人，只要哥哥照顧好我那年幼的弟弟就成。」提起那年幼的弟弟那小頭目不覺眼楮一熱，但馬上就揚起頭「哥哥看護山寨要緊，好萬一不測帶著老小過下去。」
「說哪里話來？」這蓋叫天把手一揮。「你還有個弟弟，我卻是光棍一根，再者你說是上陣廝殺容易還是帶著大家在亂世里活下去容易？哈哈哈哈，我這個人沒有什麼腦子，還是選容易的干吧，你小子有頭腦，還年輕，這山寨以後就看你的了。」
「哥哥說哪里話來？還是－－－－」那兄弟急迫的還要爭辯。
「打住，咱們哥兩個好像是生離死別似的，事情也許不會這麼糟糕，再說了我馬上功夫比你強，力氣比你大，萬一不好我也可以殺出重圍逃回來的。哈哈哈，你要對哥哥有信心啊。」言罷也不等那兄弟多說，緊緊腰帶大步走到外面，站在門前扯開大嗓門吆喝起來；「呔。山寨上的三老四少都起來了，大家都到我這里來，我有話說。」
這一嗓子就讓整個小小的山寨哄亂起來，紛紛鑽出窩鋪窯洞來，好一陣山寨上的上千流民老少都來到屋子前面，等著大當家的說話。
蓋叫天見大家到齊了，就朝著大家一拱手壓住吵嚷的人群道；「老少爺們請了，今天讓大家來一不是去綁票，二不是搶地主豪強，今天要和大家商量個大事，月初時候那山那邊的插翅虎的桿子頭想出了個餿主意，要在今天會盟在那富縣城下，要奪了縣城里的秋糧賦稅過冬。」
下面一陣嗡嗡聲，所有的人都熱切的望著蓋叫天，等著大當家的決斷。
「但這個事情我覺得不靠譜，不說那已經嚷嚷的盡人皆知，就我們這老老少少的去攻打縣城就沒個結果，但不去是不成的，因為那插翅虎也絕對不讓，前天就滅了一個不從的一只虎桿子，所以我和我的兄弟想來個辦法，就是把山寨里的人手分成兩半，一半跟著我去會盟，一半留下來看護山寨，不管事情如何也要大家活下去。」
看著底下嗡嗡的議論開來，蓋叫天又喊起來；「老少爺們先別說話，等我把話說完。這次出征我看不過是兩個結果，一個是攻打縣城時候被早有準備的官軍滅了，二就是萬一事成也被那插翅虎小白臉給火並了，然後在下次搶掠中被趕上戰場當槍使喚，第一個戰死，所以此次去是十死無生的活計，但為了山寨剩下的老少爺們能活下去還就不去不行，所以，這次出征要懷著必死之心，因此我決定，家里有娃有兄弟的去一個，你畢竟不斷了香火，有父母的別去，你還要把父母養老送終。光棍一個的和我去，現在開始站隊，去的站在東面，不去的站在西面，開始。」言罷也不在說話，轉身回到屋內， 的關上屋門。
外面一陣大亂，不時的有哭泣嚎啕之聲傳進屋子里，但蓋叫天和那個兄弟都忍住不去看，就那麼默默的對桌坐著，直到一個時辰的樣子，外面開始慢慢安靜下來，只剩下一陣陣不緊不慢的風聲拍打窗紙。
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道；「哥哥（兄弟）我們出去吧。」
兩人拉開房門走到院子里，但只見站在東面的八成是老人女人，站在西面的大都是青壯和孩子以及年輕的女人。
蓋叫天見了，點點頭道；「很好很好。」
這時候一個年輕人拿著把樸刀走向東面那伙人，哭著拉一個老人的手臂要與他換過，但那老人卻一個嘴巴過去，大罵道；「混蛋，難道你要斷了我苗家香火不成？你個不孝子啊。」
那苗姓青年突然跪下抱著爹爹大腿痛哭不已，連連磕頭直到血流。
蓋叫天上前一把拉起那青年，語帶顫音道；「怪的誰來？不怪我這個當家的無能，也不怪你爹爹狠心，要怪就怪這狗娘養的世道不讓人活，但是剩下的一定要掙扎活命才成，才能對得起我們這些去死的人。」
轉回身站到門前大聲喊道，「好了，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了，我們先一步的去享受了，留下你們受苦吧，哈哈哈哈。」
東面的人都一起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就好像真的是去享受去了。也許在這個亂世時候真的死去才是享福吧。
「好了，兄弟。」蓋叫天回過身來低聲的對著那兄弟道；「哥哥走了，不論如何你都要帶著剩下的兄弟姐妹守好山寨，我想就五天，五天後必有結果，萬一哥哥不能回來，你就或自立或他投，但一定要帶著大家活下去。」
那兄弟含著淚狠狠的點頭；「放心吧哥哥，就是我死了也要在天上看護著這剩下的一班老小。」
「好，不過我還有一句，如果這次那黑虎寨沒有傷損，你就帶著大家投奔他去吧，我知道那黑虎星豪俠義氣，新來的軍師悲天憫人，定不會虧待了兄弟。」
「哥哥，若那樣我定當把大家帶過去，然後追隨哥哥去享福。」言罷流下淚來。
「你若是敢半路丟下這剩下的兄弟姐妹，我們這一幫死去的人做鬼也不放過你，听到沒？」那兄弟哽咽跪倒，倒讓那蓋叫天一腳踹翻。「男子漢要有擔當，給我起來。」那兄弟忙站起哽咽無言。
「好了，大家注意，我們走啦。」言罷也不騎馬，把大刀往肩上一橫大步朝寨門走去，東面的人便滿臉決然地緊跟同行。
「哥哥帶些糧草。」
「不必，那小白臉既要做盟主，那就要管老子們吃喝，帶糧草作甚？我們吃他娘的去。」蓋叫天頭也不回，只是在空中揮揮手作罷。
「對，吃他娘的去。」一行人都大聲喊著，頭也不回的走下山去，慢慢消失在眾人眼里。
突然一陣信天游的蒼涼悲愴之聲聲在山谷里高亢響起
「羊肚肚手巾保不住頭啊，
這苦苦的日子沒個盼頭啦。’’
眾聲一起唱和「沒個盼頭啦」
「這黑壓壓的雲啊壓了頂啊，
卻無力把這天捅個窟窿啊。」
眾人一起唱和「捅個窟窿啊。」
歌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群山之間。
那兄弟帶著剩下的所有人突然跪下長嚎；「哥哥，父老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