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節偽裝
諸位大臣散去。整個會議室里空空如也之後，小丫頭才用力的拍了拍胸口，做了一個深呼吸。她臉上的那份近乎冷酷的冷靜隨著這個動作消失，露出了她這個年紀原本應該有的表情。
會議室邊上的小門打開，羅蒂雅從里面走了出來。
「做得很好，陛下。」羅蒂雅此時穿戴著一套侍女的衣服。所以就算被人發現，也只會被理解為侍女。「比我想的還好呢！哈哈，那幫家伙都嚇得一聲不吭了。」
當然了，一次正常的議事會議上，一位同僚的小小私心被揭穿了——不是那種直截了當的揭穿。而是先從一個小問題開始，慢慢的延伸。商務大臣一開始試圖蒙混過去，但是正如一句哲言所說的，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掩蓋，永無休止。就這樣，一個跟著一個的謊言被小女王漫不經心的拆穿，商務大臣的抵抗事後看起來是如此的愚蠢和狼狽，甚至有人會以為這位大臣直接要上絞刑架了。
「真的好累。」小丫頭有點難過的搖了搖頭。這就是君王之道？從頭到尾都是表演？她表演出一個和真正的她完全不同的女王。難道一切都是用謊言編織出來的？
「累也好，不累也好，難道你不喜歡所有的部下都戰戰兢兢地樣嗎？」羅蒂雅不以為意的笑道。「當一個首領，就必須要讓部下感到敬畏。特別是你這樣的少主駕馭老臣，更應該虛虛實實。至于表演，不是有一句老話說了嗎？世間為舞台，冠笄皆伶人。」
「為什麼一個女王會是這樣的啊？」小丫頭問道。
「任何一個國王都是這樣的。」羅蒂雅聳了聳肩。「你以為哪個人是天生英明神武的麼？還不都是偽裝出來的？有的時候是騙自己，有的時候是騙別人。到最後偽裝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小丫頭輕輕的應了一聲，然後喝了一口水。
羅蒂雅早已經向她說明了「表演」的必要性。她這樣的一個女孩在外表上完全不會給人威嚴的感覺，只有通過實際的各種事情，才能一點一點的讓人感到畏懼。小丫頭完全不知道羅蒂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理論和實踐經驗，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羅蒂雅說的似乎都是對的。
「對了，對于今天提議的首相人選，有什麼想法沒有？」羅蒂雅問道。今天會議羅蒂雅全程旁听，所以大小事務都很清楚。小女王當時用「我再考慮一下」這樣百試百靈的話暫時對付了過去，但是這確實是未來的一件相對重要的事情。
必須要說，羅蒂雅是一個不錯的老師，因為她總是留給學生思考的空間。
「首相的職務相當重要哦。」羅蒂雅說道。「從邏輯上來說，這就是一個‘老大的代理’，是國王不在的時候最高統治者。如果將他比作普通幫派的話，那就是‘副首領’的位置。」
相處了一個多月，小丫頭已經習慣羅蒂雅的這種比方了。
「挑選這個位置的人選，有很多講究。」羅蒂雅說道。「第一就是要麼資格老，要麼短期內作出了矚目成績。兩者各有千秋，都有危險。」
「為什麼有危險？」
「資格老的人，通常都有很多黨羽，就有策劃陰謀，將你取而代之的危險。比如我們那位拜倫就是如此。成績矚目的人，通常都有野心。在副首領的位置上，他就能更加容易的網羅黨羽。這兩者合二為一的情況下是更加危險的……這是基本思路。」羅蒂雅回答道。
「那麼，應該怎麼辦呢？」
「理想情況下，必須尋找那些資格老卻沒有黨羽，成績矚目卻沒有網羅部下的人。」
「按照你的說法，應該是重點去尋找那些沒有野心的人才對吧。」
「哈哈……有句老話，就野心就像雜草，條件適合就是孽生出來。哪怕是對那些野心家自身來講，野心的出現也總是悄悄的，不知不覺的。不止如此，野心可以被隱藏，甚至被隱藏的很好，潛藏個三五十年都不被人發現。」羅蒂雅回答道。「有很多人愚蠢的以為現在沒有野心就是永遠沒有野心……你要記住，野心不是天生的，而是要各種因素配合的。平民絕對沒有顛覆王朝的計劃，小職員也不會妄想直接替代商會會長。」
她沖著小丫頭笑了一下。
「一個乞丐，哪怕他天天喊著要造反，國王也絕對不會浪費一秒鐘理會他。但是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哪怕天天喊著忠君愛國，國王也會小心提防。不要以為人員任用的事情是一勞永逸的，因為每個人都在變。先王在世的時候，拜倫好像也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大臣，旅行自己的義務也很積極的。」
「羅蒂雅，那麼艾修魯法特……」小丫頭猶豫了半天，終于問道。「他會改變嗎？」
「你在問他啊。」羅蒂雅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說句實話，真的看不透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覺得那個男人很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啦？」小丫頭好奇的問。她記得和艾修魯法特的第一次見面，當時的艾修魯法特確實沒給她留下什麼好印象。後來是怎麼了呢？不知不覺的，就慢慢的……改變觀點了？
「嗯，那個時候就感覺︰那個男人似乎不是普通人呢，擦肩而過之間也自然透露出一種高傲。被隱藏起來的高傲。」羅蒂雅回答道。
「高傲？」
「哈，只是一種感覺罷了。大概是我見識的人多了，慢慢的也就有了一些經驗。」羅蒂雅笑著說道。「我們還是回到最初的話題來吧。對于首相的人選，有什麼看法？」
「最好選一個老人。」小丫頭很認真的回答。「那種年紀雖然大，資歷雖然高，但是卻沒有很強大勢力的老人。」
「嗯，老人。很好，有自己**的看法。確實，老人產生野心的機會不大，如果他現在沒有足夠的勢力，未來也幾乎不可能籠絡到足夠的黨羽。但是老人的問題是——他可能沒有足夠的精力來處理各種事情。特別是危機時刻更是如此。」羅蒂雅回答道。「不過，能這麼想也不錯，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想法就不錯了。」
「艾修魯法特不合適……擔任這個職務嗎？」
「他？他當然合適，如果他有興趣的話。不過，他恐怕不想要這個職務，如果他想要的話，他現在就是了，不是嗎？你會反對？」
小丫頭搖了搖頭。
「所以說就是這樣啦。你這樣喜歡他，他的任何要求你都會答應。所以如果他沒有提出要求，就等于他不想也要……」
「我哪里有……」小丫頭滿臉通紅的跳起來，「喜歡他啦！」
「哦？」羅蒂雅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聲音，而且用一種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驚嘆的表情看著小丫頭。
羅蒂雅的目光在小丫頭的臉上上下移動著，這目光宛如一道陽光，讓小丫頭的勇氣和偽裝如冰雪一樣轉瞬融化。小丫頭覺得自己臉上熱的簡直能燒開水，不自覺的低下頭去，以避開羅蒂雅的目光。
「喜歡那個男人會很辛苦的。」羅蒂雅回答道。「他不是一個一般人。」
「為……為什麼這麼說？」小丫頭情不自禁的問道。說句實話，這個問題簡直就是欲蓋彌彰，完全暴露了她之前的謊言。當然了，對羅蒂雅這樣的人而言，小丫頭的偽裝簡直和不存在一樣。
「因為競爭會很激烈。」羅蒂雅回答道。「說句實話，我也曾經……不，應該說我現在還在迷著他。他符合一個女人心所有的期待……強壯，聰明，溫柔，富有……看起來無所不能有而且對任何女人都沒有偏見。」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最後一點是最難得的。」
「什……什麼……」小丫頭是第一次從羅蒂雅的嘴里听到這樣的話，不禁大驚失色。「你……你也……」
「哈哈……當然是騙你啦。」羅蒂雅哈哈一笑，將這個話題給移過去。「話說回來，首相的職位，艾修魯法特肯定是不會要的。你有其他什麼人選沒有？」
小丫頭想說話，但是羅蒂雅用手輕輕的貼在小丫頭的嘴唇上，阻止了她說下去。
「這個就作為你的作業吧。好好想想，然後想清楚自己選擇的理由，優點，還有缺點。」羅蒂雅說道。「說起來，艾修魯法特好像近期就要回來了呢。」
這不是難猜的事情。真正難猜的事情是艾修魯法特為什麼以財政大臣的身份，在這個敏感時分，莫名其妙的出去出使什麼的。這一點，哪怕小丫頭也不知道背後的真正理由。有人甚至預言，這是因為艾修魯法特不願意看到小女王因為債務垮台的悲慘結局。
不過幸好，艾修魯法特在走之前就交代好了各種瑣事，他出去這兩個月沒發生任何意外。債務問題壓根不是小女王在乎的內容。事實上，現在連小丫頭自己，也不知道債務的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艾修魯法特只是告訴她必須要變賣國庫內的所有財富。但是艾修魯法特究竟賣掉了些什麼，或者說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籌到錢應付這些債務的，小丫頭也不知道。但是她不擔心這個，因為艾修魯法特向她承諾過會解決這個麻煩。她是如此相信他，所以從頭到腳就不曾考慮過這件事情原本是不可能的。
艾修魯法特向她要求全部的信任，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好了，今天我這個家庭教師的的教學到此結束。」羅蒂雅拍了拍手。「下面該去吃午飯了。」她說道。
「羅蒂雅，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小丫頭突然問道。
「哦，當然可以。」
「為什麼，艾修魯法特會讓你來當我的教師呢？」小丫頭問道。
「啊，這個，」羅蒂雅突然之間笑了一下。「其實很簡單呢，因為第一，這可以讓他多欠我一個人情。第二呢，別看我現在這個樣，我可是……差一點就當上女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