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節見面
前方是一座林間小屋。在林間小屋前,有一小叢篝火,在黑暗格外醒目。
雖然夜色濃郁,但是艾修魯法特擁有不可思議的黑暗視覺。這座林間小屋應該是一座隱士的居所,或者曾經是隱士的居所。因為現在這棟建築已經有一半被雜草、灌木和爬牆藤給吞沒了。
他跳下戰馬。篝火是獨自燃燒的,邊上看不到人。不過,艾修魯法特相信這附近絕對有拜倫留好的伏兵了。
拜倫應該在房里面等著他了吧。
他大步向前,跨過那些礙事的灌木,一直來到門前。和他猜測的一樣,這棟房已經被廢棄頗長時間,因為連門已經沒有了。
很意外的,雖然沒有了遮風擋雨的門,但小屋里面卻出乎意料的干淨。
此時在小屋里面,四角都插著照明的火把,小屋正間有一張桌,兩張椅。距離艾修魯法特較近的那張椅空著,而另外一張上坐著一個他認識的人。除此之外,還有四個艾修魯法特不認識的人站在那個熟人的身後。
「艾修魯法特,你果然來了。」拜倫主動開口。
四根火把足以將房間照得亮堂,所以拜倫終于第一次正式的見到了艾修魯法特。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見過不止一次,但是這一次,拜倫才有機會正式打量這個男人。
這個叫做艾修魯法特的男人滿身甲冑,身後披著一條白色的披風,腰上戴著佩劍。不過他沒有攜帶盾牌,也沒有其他諸如手槍之類的武器——假如真的有,他也將這些武器藏得很好,讓人看不出來。
他的面容——雖然拜倫早就听人無數次形容過這個男人的長相,但是他必須承認,這個男人確實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此時氣氛的緣故)。他身材勻稱,手腳細長,但是卻自然給人一種剛勁有力的感覺。他的面上,最讓人矚目的是那道傷疤——傷疤正好位于鼻梁的間,十分明顯。能夠猜想當初這道傷如果再深入三分,這個男人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通常情況下,這種醒目的傷痕會造成「破相」的效果。不過這個男人的面目倒不顯得猙獰。相反,這道傷疤卻給他添加了一種穩重感。此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的嘴角浮現的那一絲似乎是嘲諷的笑容。
不過總體來說,拜倫也得承認這個艾修魯法特長得還算不錯。
「你都寫信邀請了,我當然會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居然能把信送到我手上,說實話,真的很了不起。」
「雕蟲小技罷了。」拜倫不以為忤,「比起你能夠讓小女王撐到現在的本事……這不算什麼。好吧,我們不是來抬杠的,來,坐,我們談談。」
「好,談談。」艾修魯法特毫不客氣的來到了桌前,在那張空椅上坐下來。「不過我相信,你這麼大戰之前還特意把我叫道這里來,不是想要找個人陪你聊天的,對不對?」
「其實聊聊天也沒有關系。」拜倫輕輕的一笑。「不管怎麼說,我們兩個也算得上是翁婿之親呢。雪莉那丫頭……好像快要嫁給你了。」
「呵呵,只是娶一個女奴作為侍妾而已。至于翁婿之親,如果雪莉在這里的話,她大概一定不會承認吧。怎麼說呢,一個父親會在女兒最危難的時刻放棄她的嗎?難道血親這種東西,是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用,不需要的時候就丟開不聞不問的嗎?你一定听說過一句老話,叫做種下什麼種,就會收獲什麼果實。」
拜倫明顯的皺了一下眉頭。
「好吧,我們還是不要扯這些遙遠的東西。說句實話,相信你一定知道我找你談的是什麼事情。」拜倫說道。「你是一個出色的人才,我不希望你跟著馬克雷米茲的王權一起殉葬。這一戰,你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
「只因為你有萬軍隊?」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三倍的兵力……我承認是一個很大的困難,但是還談不上絕望吧。」
拜倫這一次是笑了一下。因為對他來說,這才是他期待的談判。就像類似購買貨物一樣,在雙方有著共同意向的前提下,討價還價。
「我知道,你想重復一次史帕格丘陵之戰。但是問題是我不是提比略人……你能夠和加魯納斯一樣冒險,但是我沒有理由和提比略人一樣上當啊。你選擇了有利的地形,但是這不等于我一定要去你選擇好的戰場和我交戰。」
「看來你真的對軍事……知曉不多。」艾修魯法特說道。「史帕格丘陵之戰一戰,加魯納斯並沒有冒任何風險。雖然很多人都覺得這一戰加魯納斯兩線作戰,形勢異常險惡︰北邊面對盟軍,南線以寡敵眾,面對提比略的大軍。但是實際上,加魯納斯沒有哪怕一丁點的風險。提比略人的選擇無非是進攻或者相持。他們如果選擇進攻……歷史已經給了我們正確答案。哪怕沒有馬克雷米茲的奇襲,戰斗的結果依然是不分勝負。如果他們選擇相持——加魯納斯的軍隊主力可放在北邊呢,聯軍那邊肯定打不過來的——戰爭就會變成一場持久消耗戰。加魯納斯只用維持一萬七千人的補給供應,而且補給線短。提比略人則需要維持五人的後勤……而且路線還長。拖下去誰有利可謂一目了然。這也是為什麼提比略人不得不主動進攻的理由。可惜很多人無法洞悉這些細節內容,把事情歸結到提比略人輕敵貪功之上。」
「很好的觀點,」拜倫臉上有點尷尬。「不過這些歷史問題我們不必追究。現在問題是,我能保持這種對峙的狀態……長時間的持續下去,而你卻撐不下去了,對不對?」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哈哈哈哈……你肯來這里,本身就說明了很多事情。」拜倫笑了起來。「稍微用邏輯分析一下就能知道了。如果你有把握打敗我……哪怕只有一半的把握,你就不會來這里見我了。你自己也知道你沒有任何機會,至少是機會渺茫。」
拜倫收起笑容,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我也不廢話了,如果你肯帶著近衛軍團歸順,那麼,我可以給你……很大的一筆錢,足夠你過一輩奢侈的生活。」他伸出三個手指,「這個數字,怎麼樣?三百萬。」他又接著微笑了一下。「當然,這只是一個選項。我知道你私人很有錢。如果你想要更大的權力,我可以給你公爵的爵位,而且把布拉西安……不,把阿卡內亞省所有的王室土地都賜予你,作為你的封地。」
這是非常慷慨的條件了。拜倫笑著,看著艾修魯法特的臉。他知道,只要艾修魯法特有這個心思,這個條件應該能讓他滿足——至少也是差不多。不管怎麼說,艾修魯法特畢竟只是一個新封的貴族——之前在小女王的麾下,他只是一個沒有封地的伯爵罷了。他應該沒那麼大的胃口,應該如此。
「哈哈……」艾修魯法特也微微一笑。「果然很像是你這種人會提出來的條件。不妨你來听听我的條件如何?」他說道。「讓你的部隊放下武器投降,我會說服女王陛下饒恕你和你的家族,當然還有其他那些叛黨。當然,你的爵位、領地和財產必須沒收,但是卻能留下性命。啊,我不是苛刻的人,如果你們隨身帶走一些金銀細軟的話,我可以假裝沒看到。」
「放肆!」這一次,說話的不是拜倫,而是他身邊的一個隨從。
「哼,看來你沒有談判的誠意啊。」拜倫做了一個手勢,阻止了部下。「雖然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有信心。但是在我看來,你的這番虛張聲勢實在很可笑。」
「對,我是虛張聲勢,而你……」艾修魯法特說道。「因為你在這里設下了埋伏,所以你覺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了,不是嗎?」
「哈……你也看出來了。」拜倫回答道。「不過看出來也沒用。說句實話,我知道你是一個人來的,所以虛張聲勢什麼的,對我是行不通的。你也許知道了什麼,但是我再提醒一下,太過于貪婪也是一種錯誤,而且是年輕人經常犯的錯誤。」
「我知道的東西,比你想的多得多。」
「哦,比如?」
「比如,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會在開戰之前找我談談,所以我特定的安排了一切。現在的近衛軍團,確實是被女王統帥著,而我這個指揮官暫時是被架空了。換句話說,不管在這里發生什麼,都不會對軍隊造成影響哦。」
「啊……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是向提比略的貝勒爾將軍寫了信,向他征求意見吧。貝勒爾給了你兩個提議,一個提議就是利用女王的軍事壓力,迫使那些大貴族向你效忠。另外一個提議就是開出大價格來收買我……也就是眼下你找我來的目的。當然,貝勒爾也說清楚了,最好能收買,如果不行就干掉。所以我很肯定,你一定安排了周全的陷阱……至少在你看來是周全的陷阱。」
艾修魯法特的目光轉到拜倫身後的四個人身上,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
「據我所知,因為教會拒絕協助任何一方的緣故,所以你的軍隊現在只有兩個魔法師,這也沒辦法,大部分野法師也和教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教會那邊發出嚴令,所以你有錢也雇佣不到魔法師。于是問題就來了,如果只有兩個魔法師,那麼要怎麼安排呢?毫無疑問,唯一的選擇就是福諾羅斯城里留下一個,你身邊跟一個,好維持魔法通訊……反正女王也沒有魔法師,我說的對不對?其實接收魔法通訊對魔法師的水平要求不高,但是……怎麼說,不是正牌的魔法師就無法安心……這也算是一種偏見吧。」
艾修魯法特說話的口吻很平靜,甚至有幾分戲謔。拜倫雖然不懂對方想說什麼,但是卻本能的感覺到一種不安,他攥緊了拳頭。
「不過,那位珍貴的魔法師,現在應該在你身邊……也許是埋伏在附近某個地方,等著你發出暗號。」艾修魯法特繼續說道。「暗號一起,他就會使用破魔卷軸。短時間內魔法就再也無法使用……于是你的其他部下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把我干掉。很好的設置呢!難怪別人說你是個優秀的政治家。陷阱也布得巧妙。這附近,你應該安排了不少于一百個人吧。在我們聊天的時候,他們乘機慢慢靠近,形成包圍。」
拜倫沒有回答,但是他的臉色就很清楚的說明艾修魯法特猜的很正確。
「可惜,你歸根結底只是一個政治家而已。」艾修魯法特說道。「政客的對手,總是一些立的人,沒有敵意的人,至少也是無法表現出敵意的人。在面對這種敵人的時候,你很強大,很優秀,也許是無敵的也說不定。但你真的不適合當一個將軍。因為一個將軍要面對,都是那些已經**luo的表現出敵意的敵人。」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拜倫變得鐵青的臉色。「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將軍,就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決戰之前試圖收買敵人將軍的事情來。至少也要等到自己取得初步勝利之後吧。」
「你……想說什麼!」拜倫終于按捺不足,喝問出聲。
「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一件簡單的事情,」艾修魯法特依然微笑著,用手指了指小屋的門外。「看看外面,黎明已經不遠了呢。現在我們的女王陛下,應該已經率軍佔據了有利的位置,當天邊露出第一抹光線的時候,」他說道。「她將率軍向你的軍隊發動突襲。」
拜倫的面孔變得不像是人的面孔,而是一塊青石雕琢而成的。
「我猜猜看,你為了布置這個陷阱對付我,應該是在黃昏之前就離開營寨的,對不對?你完全沒有考慮到敵人偷襲,而你原本打算要修建堅固的壁壘,所以現在整個營地……到處是漏洞。最糟糕的是,最高指揮官居然不在軍營里。」
「艾修魯法特看著拜倫的臉,繼續說道。「其實書上說的沒錯,如果戰力沒有本質差別,兵力差別三倍,取勝就變得幾乎不可能了。但是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主將陣亡!其實不需要陣亡,只要離開戰場,無法指揮就行了?軍隊一旦失去控制,那麼……哪怕佔著三倍的兵力,也不是不可戰勝的了……拜倫,你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