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節判決
小丫頭在一小隊騎兵的陪同之下,縱馬走過敵人曾經的營地。
今天並沒有太陽,所以此時這片戰場上還有薄霧彌漫,遮掩了百步之外的視線。但是濃霧遮掩不住戰場的氣味——血腥的味道非常濃重,刺激得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嘔吐。少數受到致命重傷卻還沒死的人在那里發出臨死前的哽咽,不時打破這異常的寂靜。
這就是戰場。它不同于孩腦海里想象的那麼壯烈,這里只有死亡,痛苦和血,還有散亂的武器、盔甲以及零碎物品,在說明這里曾經發生的可怕事情。
如果不是胯下騎著這匹小母馬的話,小丫頭的雙腳也許連自己的身體都撐不住。不知道為何,她想起書上的東西。書上記載著加魯納斯和馬克雷米茲大王的一次又一次的勝利,有記錄,有詩歌,還有衍生出的各類故事。這些字可全部都是用崇拜、炫耀和贊美的口吻描寫這些偉大的軍事勝利,卻絲毫不曾提及這遍及戰場的尸首和鮮血。
她表面上似乎在巡視戰場,檢驗自己的勝利。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早就失去了方寸,實際上只是縱馬信步前行,完全沒有目的。她腦里現在只剩下一片混亂,還有一點無法形容的恐懼。
如果艾修魯法特在這里就好了。不,不行!不能這麼想,這一次只有她自己!
她看見一個傷員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走近之後她才看到對方的月復腔被人砍開,五髒腑流了一地。傷員略微轉過半個頭,無神的眼楮看著她——或許不是看著她,只是湊巧對著她的方向而已,發出一聲充滿了痛苦和悲傷的嘆息。
看著女王停下馬匹,身後的騎士們也停了下來。幾秒鐘後,他們就意識到女王停下馬來的原因。這些騎士全部都是經歷過沙場的老兵,很清楚這種情況下該怎麼做。一名騎士不需要額外的命令就縱馬向前,放低自己的長矛,一矛刺穿了傷員的喉嚨。
在看到長矛刺過來的時候,傷員沒有露出任何難過或者悲傷,反而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解月兌表情,閉上了眼楮。
「陛下,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去俘虜那邊看看。」一名跟在小丫頭身後,手捧著一本厚厚記錄本的騎士提議道。這位是記錄官——這是一種傳統,每位勝利者都樂意將自己取勝的過程和勝利記錄下來,形成完整的歷史記載。
前方的消息早就傳來了。現在,每個人都已經知道整個戰斗的過程——其實也不需要知道,猜也能猜得出來。女王把自己的所有騎兵——輕騎兵、火槍騎兵還有騎士投入到黎明的突襲之。這是一次堪稱經典,毫無瑕疵的突襲。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敵軍從戰斗一開始就陷入徹底的混亂,遭到了騎兵反復的踐踏砍殺,最終完全被擊潰。他們自相踐踏,被驅趕出毫無防御能力的營地,朝著前方敗逃。但是卻隨即遭到步兵和炮兵的攔截。喪失戰斗意志的敗兵很快就成群的向王軍投降。
此時此刻,拜倫苦心拼湊起來的萬大軍已經不復存在。
記錄官的話得到了女王的響應——實際上,小丫頭已經失去了主見,陷入一種茫然的狀態。她本能的調轉馬頭,朝著指引的方向前進。
這段路並不是很長。
時間已經是接近午,黎明的薄霧此時已經完全散去。在她面的,只有來回奔馳的王軍騎兵,還有成群放下武器,垂頭喪氣的俘虜。巴蘭卡此時正在這邊處理俘虜的事情,看到女王的小隊伍,立刻上前問候。
「陛下,我已經將他們的軍官都初步篩選出來了。」巴蘭卡說道。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如此復雜的事情,可謂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假如巴蘭卡試圖用這一點引起小丫頭的關注,那麼他就要大失所望了。因為小女王只是略微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都在那邊,陛下要見見他們嗎?」巴蘭卡不死心的問道。小丫頭再次點點頭。
「那麼請跟我來。」
一小段時間之後,小丫頭來到了這些篩選出來的俘虜前面。這群人數量不是特別多,大概只有一兩百個人,有些人還穿著甲冑,有些人只是穿著軍服甚至便服。所有人都空著手,和其他俘虜一樣,一個個都垂頭喪氣。
不,用垂頭喪氣來形容他們是不合適的。他們的狀態要比小丫頭剛才看到的那些普通士兵俘虜嚴重得多,他們不是因為戰敗而情緒低落,他們之彌漫著很明顯的恐懼不安。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場內戰,所以普通士兵投降之後,他們至少不用擔心自己的生死問題——這是顯而易見的,女王可能會進行一場審判,但是成不會殺掉他們(就算殺,也是針對個人,而不是群體)。如果真的要遭到審判,那麼士兵們至少還能解釋自己並不是有意反叛,而是受到上司的脅迫或蒙騙,在迫不得已下為之。他們最糟糕的下場,哪怕是被判決有罪,也就是苦役。
但是這些軍官,情況就不一樣了。他們主要有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拜倫自己的封臣——作為格魯尼的大領主,曾經的王族後裔,有一大群貴族向他個人效忠。第二部分是被拜倫拉攏過來或者干脆上門效勞的,第三種則是其他那些被女王宣布為叛賊的貴族領主的家臣,甚至就是領主自身。
從法理上來講,每個人都明白拜倫的所作所為是一場叛亂——這一點大家嘴上不說,肚里卻也明白。這是一場政治上的賭博,成功了,那自然是改朝換代的從龍之臣,榮華富貴不在話下,但失敗了就是萬劫不復。而且不止是自身,還會殃及家人。
隨便翻翻歷史書,就會很容易的知道一個國王對公開舉兵叛亂的叛徒會有什麼做法。株連族絕不是一句空話。事實上,正如大家知道的,將叛亂者家屬貶為奴隸就算得上是仁慈的做法了。如果他們是一個大家族的,那麼其他的家族成員就會用最快的速度跳出來,宣布和他們劃清界限,順帶吞掉那些女王沒有注意到或者不屑一顧的財產和不動產。
大部分人都在靜靜的,充滿不安和恐懼等待著他們的命運。但是在人群的邊緣,有人在那里大哭大喊。
大哭大喊的是一個年輕人,在他的面前,另外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正躺在地上。這個人的胸口上有一個明顯的彈傷口,一圈衣服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彈造成的傷害經常會有這種效果,那就是很難估算出真正的傷害情況。常常能看見一個彈的士兵在戰場上依然能繼續拼殺,但是戰斗結束之後不久,他就可能就停止呼吸。眼下的情況也是如此,躺在地上的那一位的瞳孔已經擴散,放大。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會知道他死定了。
如果能仔細觀察兩個人的外貌長相,就能很容易看出兩個人之間存在很近的血緣關系。他們應該是一對兄弟。
小丫頭策馬走近,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關注。不管是俘虜還是看守都注意到這一隊人馬。在戰場上,這麼一個披戴著著甲冑的小女孩可不是常見的事情,所以只需要稍微用點腦想想,大家就能猜出小丫頭的真實身份。
看守們還好,俘虜們之卻明顯引起了一陣騷動。
小丫頭策馬走近。巴蘭卡在她身邊向她做一些基本介紹。「可惜拜倫不在,」他有些感慨的說。戰爭勝利卻沒有逮住敵人主帥,這也算是一種遺憾。「說真的,我差點以為這是個謊言,但是最後才發現確實如此。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得他們完全組織不起抵抗。」
在介紹這些消息的時候,巴蘭卡不斷的注意著小丫頭的表情。他現在能夠肯定,這個小女王肯定知道些什麼——因為在他說出拜倫不在軍這個重大消息的時候,小丫頭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動容,哪怕連稍微一點點的詫異也沒有。
這一次凌晨發動的奇襲,到底是瞎貓踫上死耗的偶然為之,還是精心策劃的結果?巴蘭卡在心思考著這個問題,卻發現自己居然看不穿答案。小丫頭的表情與其說是將自己真實想法隱藏起來,不如說是戴上了一張面具。就算是自覺見多識廣的巴蘭卡也看不穿小丫頭到底在想什麼。
但是實際上,小丫頭什麼都沒有想。她只是像夢游一樣,本能的跟著別人的指引前進罷了。
邊上突然響起了一聲怒吼。小丫頭本能的朝著聲音來源看去,卻正好看到那個死了兄弟的年輕貴族撿起了一塊石頭,正作勢朝她丟過來。
幸好他身邊正好有兩個同伴。這兩個人一下抱住他,將石頭從他手奪下來。這種舉止可以理解為為他好(傻瓜也曉得對著女王丟出石頭是什麼下場),也可以理解為他們向女王獻媚示好。
小丫頭尚未有任何表示,巴蘭卡立刻怒氣沖沖的下了命令。兩個全副武裝的看守立刻就將那個年輕人反剪雙手,拉到了小丫頭的馬前。
不過,這一位明顯因為親兄弟之死而喪失了理智。在他被帶到夠近的距離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對著小丫頭的臉吐出一口濃痰,正好吐在小丫頭的胸口的位置。
「你這個女魔頭!願你的靈魂永遠在地獄之火燃燒!」年輕人發出了詛咒。
我該怎麼辦?小丫頭的心沒有從之前那種恍惚的狀態恢復。她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迷惑。好像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種情況下要怎麼辦?要怎麼辦?對了,我是女王!艾修魯法特說過,要勇敢,不需要軟弱和慈悲。戰場上這兩種東西是絕對不允許的。
兩個士兵已經被俘虜的所作所為嚇到了。他們立刻做了這種情況下能做的事情,用手的武器柄對著俘虜一陣亂打,將其打得撲倒在地。然後他們抬起頭,等待著女王的判決。
「絞死他!」小丫頭平靜的說道,至少她希望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比較平靜,而不是微微顫抖著下達這種命令。「因為他膽敢反抗他合法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