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客刺出這一擊的時候,毯子突然飛了起來。但是刺客依然向前直刺,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刀鋒穿過了毯子,刺中了什麼東西。憑借無數鍛煉的手感經驗,他認為自己刺到了艾修魯法特的王子的腿或者手。
也許他應該立刻撤退。但是刺客作為殺戮的藝術家,在沒有確保自己的作品完成之前,是不應該撤退的。他向後退去,同時匕首亂舞,試圖遮擋對方的反擊。但艾修魯法特王子的攻擊卻來自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客被一記掃堂腿踢得失去平衡,在他意識到自己低估了對手的時候,艾修魯法特王子已經沖上來,並且扭住了他握著匕首的右手手腕。
但是刺客對這種場面至少有一百次經驗。在王子來不及進一步行動的時候,他的左手如變魔術一樣出現了另外一把匕首。利刃劃過空氣,王子側首避開了這一擊,同時手繼續扭著他的手腕。腕力大得讓刺客都有些驚訝。王子在試圖直接扭斷他的手腕。
但是一個黑暗精靈的刺客可不是靠蠻力就能壓倒的對手。事實上,在有志于此道的黑暗精靈踏入殺戮之道的試煉之中,他們經常會遇到一個經典的考題︰把一個信仰邪神的強壯野蠻人放在荒野之上,給他一把武器,然後讓一名刺客學徒使用一把匕首去追殺他,時間只有一個晚上。如果一個刺客不能以自己的敏捷和技巧壓制蠻力,那麼他的前途和他的生命就到此為止——絕大部分刺客導師都認為這個考題非常好,能夠迅速有效的淘汰掉那些缺乏天賦的學生,使得他們不必浪費時間教導一個笨蛋。
刺客巧妙的扭動著手腕。他的手如同一頭滑溜的魚一樣在對方掌中滑動,雖然他無法掙月兌,但是王子也找不到著力點。王子的腕力驚人,但這種情況下也沒有用武之地。與此同時,他左手的匕首一次次發動了攻擊,想要確切的刺中一點什麼。
讓刺客驚訝的時候,王子居然在這種條件下避開了他的每一擊。但是或許是無法持續下去了,王子收回了手,使得刺客右手掙月兌出來。刺客縮回略有麻木的右手,他突然之間意識到某些地方不對勁。
剛才對峙了這麼久,王子居然沒有呼救?還有這個毒……誠然由于體質因素,不同的人對于毒素的抵抗能力差別很大。但是王子居然一點也沒有出現……中毒的反應?
短暫的錯愕造成了致命的結果。王子從正面撲了過來,刺客雙刃出擊,而艾修魯法特王子居然以不可思議的敏捷準確的同時握住了他的雙手,兩人的身體撞在一起,王子以更為優勢的體重在正面沖擊中佔了上風,將他壓在地上。
一瞬間,雙方面對面貼身。刺客正想利用自己身體的技巧擺月兌這種不利,但是他眼楮看到的東西突然將他早已經忘卻——甚至他認為已經徹底消失——的恐懼喚回了他的內心。艾修魯法特王子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在笑。一對尖利的獠牙從王子的唇下伸了出來。
「初次見面就是訣別,真的很遺憾。」他听見這個絕對不是一個亞蘇爾的生物笑著低語。
「你……」刺客在恐懼中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掙扎,「你不是亞蘇爾」。他想這麼說,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曾以獵手的身份,以無數次的經驗,錘煉出自己的殺戮藝術,但是這一次他成了獵物。在他能夠喊出更多的聲音之前,他感覺到這個不知名的生物咬住了他的喉嚨,皮膚、肌肉、血管被獠牙狂暴的撕開。
然後他听見自己的鮮血不斷涌出身體的聲音。
「有刺客!」在距離王子帳篷不遠的地方,有人發出了一聲高喊。這是巡邏的哨兵發現了死去的衛兵。或者具體點說,他們發現了被丟在地上的長矛,然後順藤模瓜的找到了被藏起來的尸體。任何一個精靈看到這具尸體的時候,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領頭的那位隊長意識到情況不妙,他三步並做兩步沖向王子的起居帳篷,一把掀起門簾。然後他看到王子此刻正站在帳篷中央,身上血跡斑斑。而在旁邊的一個角落里,躺著一具穿著黑色潛行服的尸體。
「王子……」那位隊長愣了楞。
「杜魯齊們派來了一個刺客來殺我。」艾修魯法特王子看了一眼外面的隊長,很平靜的回答道。
剛才那一聲「有刺客」的高呼效果還在持續發酵,更多的人正在朝這邊跑過來。在那個隊長檢查著尸體的時候,艾修魯法特有些驚訝的看到凱伊居然從帳篷的簾門中沖進來,穿著盔甲。他記得凱伊應該在傷兵營那里的,而且她的傷勢還不能穿盔甲。
「王子,你沒事吧。」凱伊急切的問道。
「沒事。」艾修魯法特回答。在腦海里,他听見嘉莉用輕笑的聲音說道,「不但沒事,反而更好了呢。」
凱伊從地上撿起刺客遺落的匕首,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有毒!」她馬上下了結論,然後扭頭看向王子。「王子,你有被傷到嗎?」「一點也沒有。」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不過我的毯子玩完了。」他有些遺憾的看著那張被刺客的匕首弄出多個大窟窿的毯子。哪怕以人類的角度而言,這條毯子也不能用了。
凱伊走過去,翻過刺客的尸體。刺客的致命傷是在喉嚨之上,被什麼東西扯開喉嚨。這不是利刃的效果,因為有些部分是切開,有些部分是被暴力撕扯開,看起來就像被一頭不小的野獸給咬中了喉嚨一樣。凱伊覺得造成這種傷口的武器應該是一塊不大不小的扁平石頭,邊緣鋒利而形狀不規則。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雖然是很嚴重的傷勢,但是血流出來的似乎不是很多。
艾修魯法特王子的臉上、胸襟上,也沾染了少量的血。結合刺客尸體的狀態,能夠想象雙方進行了一場貼身扭打。
更多的士兵趕來了。不過實際上正如這個局面一樣,他們已經沒什麼好做的了。凱伊下令把刺客的尸體帶去給陰影戰士們辨認,因為陰影戰士和黑暗精靈的刺客之間有著很深的了解——也有很深的仇恨——或許他們會知道這個刺客名字是誰,來自何方。
這個動亂終于平息下去了。很快,艾修魯法特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嘉莉……我不是必須喝人血的嗎?」艾修魯法特在腦海里悄聲的問。剛才他的這種做法,與其說是蓄意為之,不如說是出自一股難以遏制的沖動。他只是下意識的這麼做了。
「這個,主人,好像我說過,您對鮮血的渴望是出自心理因素。」嘉莉回答道。「只要您內心認同了,那麼就沒問題了。也就是說,任何一個種族,只要您的內心中將其視作和人類本質沒啥區別,那麼您就可以飲用他們的鮮血得到心理的滿足。」
「你的意思是……」
「沒錯,主人,我的意思是,您要是打算喝點牲畜的血滿足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其他種族的血確實可以滿足您,但是必須是您自己內心也認同的,和人類沒有本質區別的智慧生物。您是不可能欺騙自己的內心的。如果您想要殺一只家畜,或者捕獵一只野獸,試圖飲用它們的血,那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艾修魯法特平靜的回答。
「最好的方式呢,是緋之前的做法。如果您有一個完整的後宮,十幾名左右的妻子,就可以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過得很好了。」
「兩個就已經很麻煩了。」艾修魯法特在心里回答。他在旅途之中听過很多此類三妻四妾的貴族風流故事,其中包括諸多的外遇、嫉妒、爭寵、詭計之類。這些事情當做故事听听那是很不錯的,要是發生自己身上就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了。艾修魯法特並沒有和這麼多女性共處的信心。
「您低估了您的魅力,」嘉莉的聲音怎麼听都是在笑。「其實事情沒那麼糟糕。其實在卡萊安的時候,琴心大人可是一直不缺乏追求者的哦。話說回來,您注意到凱伊了嗎?」
「凱伊?」
「至今為止,好像每一次凱伊都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呢。除了第一次之外,她一直穿著盔甲。」
「這有什麼奇怪的?」艾修魯法特反問。「在軍隊里,穿盔甲不是很正常的嗎?至于嚴實不嚴實……她是個女性。」最後,她剛才出現的時候穿著盔甲……這應該理解為她身為戰士的自尊和驕傲吧。
「不對的,主人。哎,您對女性實在太溫柔,也太寬容了。這是您優點,但是也是一個缺點。不過目前我們情報不足,我並不能確定什麼。」
……
女巫清楚的注意到了軍營內部的騷動。在原本平靜的軍營里,火光突然開始多起來,而且迅速的朝一個位置聚集過去。看起來是刺客的失誤導致了這場騷動。
一場順利的刺殺是不會產生任何多余的動靜的。對于將殺戮視為藝術的刺客們而言,一場真正的完美刺殺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士兵才會發現他們的統帥遲遲沒有起身,然後在他們試圖叫醒他的時候,才發現後者已經永遠不會動了。這才是一種藝術,一種刺客所向往的至高境界。事實上,在女巫們的眼里,刺客們都是怪胎。他們放棄了對亞蘇爾的仇恨,反而去追求什麼「藝術」之類的虛無縹緲的玩意。
女巫也听說過一些刺客的教導。例如什麼「要平靜,心頭不可有任何波瀾」「拋開仇恨,你的焦躁會出賣你的」之類的。簡直狗屁不通。每個女巫都知道,仇恨之中才有至高的力量。要不是刺客的「藝術」對于黑暗精靈而言確實有其可取之處,或許不需要其他人動手,女巫們就會把刺客連根拔起。
如果那個白痴沒有死,那他也應該回來了。女巫琢磨著。軍營里的騷動停止了,一切重新恢復原狀……亞蘇爾們沒有進行搜捕,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個牛皮大王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