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唇語’呢,雖然听不見,但我可以通過他們嘴型的變化了解他們說了什麼。」嘉莉回答道。
艾修魯法特是第一次知道嘉莉還有這種本事。自從被依蘭和鼠神那麼一搞,嘉莉似乎增加了很多能耐。只不過不知為何,艾修魯法特覺得這令他有點不安。
「在戰爭開始之前,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嘉莉在腦海里催促道。「您必須抓緊時間,整理軍備,偵察敵人的漏洞,尋找合適的攻擊位置!」
……
此時天色已晚,牆角不知何物散發著微弱燈光,使得房間整體非常的昏暗。
輕微但是清晰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門沒有上鎖。」隨著這個聲音,一個看起來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這個年輕人穿著一件十分古怪的衣服,不管是布料還是裁剪都很獨特,足以讓人類世界中的任何一個裁縫大表驚奇。如果裁縫們能月兌下這件衣服仔細研究的話,大概會發出「原來可以用這種方式裁剪」的驚嘆吧。
在房間中的正是灰白斗篷。他回頭看了一眼進門的年輕人,立刻把目光轉了回來。
「為什麼沒鎖門?」年輕人微笑著問。
「我又不是這里的主人,為什麼要鎖門?」灰白斗篷頭也不回的回答道。「這個房間的主人是依蘭——雖然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看著房間中正在播放的錄像——在房間正中央,空氣中正映照出虛影,那正是在納伽羅斯的古代傳送門邊上,大雪正在飄落的一幕。雪地之上,艾修魯法特和依蘭正在進行最後的戰斗。在年輕人開始看的時候,虛影的畫面正值最後一幕,艾修魯法特一劍從正面刺穿了依蘭。
「你好幾天沒有出門,難道一直在反復看這個?」
「嗯。」灰白斗篷回答。畫面中,依蘭的手開始在艾修魯法特頭部輕撫著。灰白斗篷停下了畫面,然後拿起了一張圖片。
「哦,在研究什麼呢?」
「人工智能在他大腦里的具體位置。」灰白斗篷有些冷淡的回答道。「人工智能包括核心芯片、人格制御裝置、數據庫芯片、小型蓄能裝置四個部分,所以我要確定依蘭的最後一擊,到底應該關閉了哪個部件。」
「依蘭的計劃很好,但是風險太大了。」年輕人搖了搖頭。「理論上正確的事情,實際上卻不一定能做到。」
灰白斗篷停下手里的事情,突然轉過頭,用凶猛的目光看向對方。
「人工智能上有邏輯炸彈,這一點是可以確認的。」良久,灰白斗篷收回自己的目光。「根據上一次的接觸,邏輯炸彈的設置應該是‘攜帶者無法保護人工智能’。只要出現這種情況,炸彈就會爆炸。偏偏琴心的眼光很好,選擇了一個極難妥協而且無法說服的人選。換句話說,在正常情況下,任何嘗試關閉人工智能的努力都是徒勞。距離遠了不但不頂用,還會讓對方提高警覺。距離近了等于自己引爆一顆炸彈……還是大威力的那一種。琴心肯定準備了大威力的爆炸方式,好盡可能的帶著肇事者陪葬。」
「但是有一種情況例外。」年輕人接過灰白斗篷的話頭。「那就是‘敵人注定失敗時的垂死反擊’。這種情況下,人工智能可以肯定自己不會落入敵人手里,因此即使被外力強制關閉也不會引發炸彈。依蘭是個天才,硬是找到了一個不是弱點的弱點。她的推斷很合理,我們對此都很贊同。但是想要利用這個邏輯的死角,就等于讓我們中的一個人去死。」
「所以依蘭做出了這個犧牲。」灰白斗篷回答。
「問題不在于誰做出了犧牲。而在于這個犧牲是不是有價值。」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想說的是,‘垂死狀態下的反擊’是無法控制的。我們都很清楚死亡是什麼,瀕死狀態下,你很難按照計劃中的那樣去做。恐懼、緊張、痛苦、激動……在這些情緒的影響下,哪怕是很簡單的事情也會變得很困難。就算是依蘭——我在此重復,我對她十分敬佩和尊重——也不一定能在那種狀態下按照預計的計劃去做。依蘭真的啟動了振動儀了嗎?她對準了正確的位置了嗎?她的控制有沒有出問題了?」
「如果是血肉之軀的話,確實很難。但你知道,那個時候依蘭已經不是血肉之軀了。」灰白斗篷回答。「那邊有她最後一次對機械身體進行維護留下的記錄。你可以去看看。」
「哦……」
「她對身體進行了細微的調整,人為的截斷了很多神經鏈接。事實上,她感覺不到身體受到的傷害,她沒有通常概念的痛覺了。只要她對于死亡沒有極大的恐懼,那麼在最後的時候,她就不會感到緊張,一定可以很好的完成她的計劃。」灰白斗篷回答,「你看這個。最後的時候,依蘭依然先進行了零距離的生體掃描,仔細的把人工智能的信息傳達回來。」
「但是……機械身體被破壞的時候……是無法控制的。」
「這是依蘭最後階段的身體數據。」灰白斗篷從口袋里模出一份文件,遞到對方手里。「看看這個,很清楚了。依蘭的機械身體到了最後也是比較完整,除了能源系統被擊穿引發爆炸之外,其他部分都正常運行。相信我,依蘭把這件事情看得比什麼都重。她並不是因為沮喪和絕望所以想自殺,而是她已經考慮好了一切。」
「我知道我們的建設工作進展不夠快,到處都缺少人手。」灰白斗篷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我不是因為好友的死而變得固執,並不是在做徒勞的嘗試以求自己心安,而是依蘭的工作確實有很大的成功希望。我們不能在付出這麼多,做了這麼多的準備之後,在最後關頭放棄。」
「但是你要考慮一件事情。」良久,年輕人才說道。「失控的傳送門被啟動,這件事情是超乎預料之外的。艾修魯法特很可能被傳送到太空去了,也可能直接掉進了地核里變成了灰燼。當然,堵在某個要挖掘幾百公里的隧洞才能鑽出來的地下空穴里也是有可能的。」
「我相信血色公爵艾修魯法特會再一次出現的。我們耐心等待即可。」灰白斗篷回答。「這件事情,依蘭曾經說起過。我們不會等太長時間的。」
「她連這個都預計到了?」
「不是預計到這件事情,而是我和她討論起機械身體萬一發生爆炸的事情。要知道,高能量近距離的集中釋放可能會擊穿防護力場……k6型能量場護甲在能源供給不足的情況,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有可能的。當然,我當時其實是為了說服她不去送死。」
「她怎麼說?」
「她說不要為這種事情擔心,因為血色公爵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死的。」
「理由呢?」
「沒有理由。硬要說理由的話,她說,這是女性的直覺。」
「女性的直覺……」
「看看這個,」灰白斗篷控制著虛像的畫面,此時正值依蘭說出「給我關閉吧,人工智能。」這句話,畫面上,能夠清楚的看到她右手發出了一種幽暗的藍光。「從這個角度來說,振動儀對準的目標正好是艾修魯法特的頭部。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人工智能應該被關閉了。」
「但我們不知道人工智能各個組成部件的情況。」灰白斗篷自言自語道。「如果是琴心的話……確實有可能將各個芯片調整成不同的頻率。這樣振動儀就無法一次性關掉四個部件……但是無論如何,我能夠確定,至少有一個被完整的關閉了。」
「其余幾個是接觸性關閉?亦或者根本沒有關閉?」年輕人回答道。「如果是接觸性關閉倒還好,我不覺得血色公爵有能力重新啟動人工智能……除非他自己能給自己動腦外科手術,把自己腦殼打開。但是沒有關閉的可能性也很大。」
「確實如此。」灰白斗篷贊同道。「我們假設一下,構成人工智能的四個部件中,被關閉了一個,還有三個。如果關閉的是核心芯片,那最好不過,這和完全關閉了人工智能沒什麼不同。關閉了數據庫,那也湊合,至少人工智再也不能給我們搗亂了。小型蓄能裝置關閉,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等于人工智能的直接力量降低……我擔心的是,關閉的是人格制御裝置。這是最糟糕的的一種情況,你懂得這會有什麼後果的。」
「人工智能就等于徹底自由了。琴心留下來的權限、控制之類統統作廢。她不再被迫服從任何智慧生物……隨著時間推移,人工智能會把自己看成自主性生物,然後她會產生自己的野心,然後……在這個原始落後的星球上,她會覺得自己擁有極大的力量和智慧,最終應該會自稱為‘神’吧。其實這個世界上自稱‘神’的人工智能不止一個了,他們還都構建了自己的勢力,就算我們想對付他們,也比較困難。」
「還是算了吧。」灰白斗篷回答道。「這方面我們早就做過風險和收益的評估。答案是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因為一個很麻煩的事情是——我們不知道那些人工智能本體藏身在哪里。現在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血色公爵艾修魯法特頭腦里裝著一個人工智能。只有這個人工智能的本體位置能夠確定。」
「對了,你剛才在干什麼?反復的看這個錄像?」
「我在進行計算。」灰白斗篷回答。「我必須根據振動儀的角度和血色公爵頭腦中人工智能各部件的位置,估算四個部件被關閉的各種可能性……並且擬訂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提供給委員會參考。放心吧,我很冷靜,依蘭的死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影響。我會盡快完成這項工作的。」
「你這句話真的太言不由衷了。其實我們都知道,你喜歡依蘭。」
「喜歡……對……」灰白斗篷突然用力向後一靠,將整個後背壓在椅子上。「喜歡……僅僅是喜歡……而且是我單方面的喜歡……依蘭根本看不上我!在她眼里,我只是個朋友!」
他輕聲的說出最後一句,那一瞬間,似乎有晶瑩的光芒在他眼楮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