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4
葉一哲緩緩轉身。
一個個子不高且消瘦的老者站在他的身後,一臉笑意的看著他,身上圍著一個圍裙,手里還端著兩盤應該是剛出爐的餅干,見到他忘了過來,立刻說道︰「你就是葉一哲吧?來來來,嘗嘗我剛做的餅干,趕了那麼久的飛機想必你也餓了,先來弄點吃的。」
將盤子放在了桌上,一盤推到了葉一哲面前,另一盤給到了安泰來那里說道︰「泰來,你也辛苦了,我老人家就是受不得這種苦,如果不是你的話光是這段路估計就能顛簸掉我半條命了。」
安泰來恭敬的說道︰「老爺言重了,能夠給您做事是我的福分。」
雖然這麼多年來眼前這個老人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擺過什麼架子,反而把自己放的很低,但是安泰來自己一直很注意,他時刻都提醒著自己,他只是個下人而已,並沒有太多去唧唧歪歪的權力,所作所為只有兩個字而已。
服從。
他是一個軍人出身,這兩個字已經刻在他的骨子里了,從來不曾丟棄過,就算現在的他已經處于人上人的位置,對于眼前這個他這一輩子唯一敬佩的人,他將自己放的很低很低,無論他在外人面前怎麼樣,在他的面前他一直是這一個樣。
面不改色,並沒有因為他安慰自己而生出什麼滿足感,這樣的情形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
但是葉一哲卻是第一次遇到。
葉一哲很清楚眼前這個老者的身份,他怔在了那里,是因為他實在無法將這個人與那個叱 風雲的人物關聯在一起,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慈祥的沒有任何地位的老人而已,和他平時在公園鍛煉的時候踫到的那些老人,對他露出笑容的那些晨練的老人們,沒有任何的區別。
如果真的硬要從感覺上給點區別的話,那也是那雙眼神更炯炯有神了點,光從眼楮上來看的話是不足以斷定他是一個老人的,看的出來他的身體狀況很好,眼楮是心靈的門戶,但是同樣也是身體的一個門戶。
看著他遞過來的餅干,葉一哲傻傻的看著他,手不自覺的從盤子里拿了一塊放在了嘴里,咀嚼著。
很普通的農家味道,不帶城市的煙火,溫馨卻充滿甜蜜,葉一哲就這樣痴痴的看著老者呢喃著︰「好吃……真好吃……」
看著他這個樣子,老者看了看安泰來,哈哈大笑道︰「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
安泰來則是沒有任何意外的笑道︰「老爺你這個樣子不嚇壞他才意外呢,除了當年的那個人,還有誰看到你這個樣子不會驚訝,就算止水和劍兒他們過來,真的看到這樣恐怕都會嚇掉了下巴。」
葉一哲听了他們的笑聲,瞬間醒了過來,連嘴里的餅干都沒有繼續咀嚼,帶著點口吃的說道︰「您是……」
「我是。」老者含笑的點點頭,長嘆了一口氣坐在了葉一哲身前道,「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外人了,沒想到第一個見的竟然是你,孩子,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我就是你要尋找的公孫鏡岩。」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但是葉一哲還是帶著不可思議的說道︰「可是,你怎麼……」
話沒有說完,公孫鏡岩已經知道了他想說些什麼,反問道︰「那麼在你看來,我應該是什麼樣子呢?」
葉一哲當場就要月兌口而出,那還用問麼,威嚴,霸氣,光憑一個眼神就足以在他的內心深處引起波動,就算因為老了,淡定了,沒有那麼大的侵略性了,但是那份感覺不會消失,怎麼都不會是現在這樣,就像一個鄉村長大的老頭一樣,尤其是那一身圍裙,上面沾滿了油污,應該是在做餅干的時候同時也在做菜,進來的時候葉一哲就听到了廚房傳來的洗鍋的聲音,並不難猜測這一點,衣服褲子雖然很干淨,但是也是很普通的地攤上隨處買到的老人穿的衣服,尤其就是葉一哲一開始想象的眼神。
從接到他的電話到這里為止,他腦海里一直出現一個不怒自威的形象,生活在一個別墅里,富麗堂皇,一個眼神就給人人上人的感覺,但是卻同樣也因為身處巔峰有著一絲寂寥。
如果不是因為寂寥,怎麼會喊他過來呢。
這個是葉一哲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但是無論葉一哲想的有多少種可能,獨獨沒有想到的就是這個老者會是眼前的這個樣子,不要說寂寥了,那蔓延著的滿足感,幸福感,根本不是一個大家族的老人應該有的,這種安詳的感覺,就算是城市里的普通百姓都已經很少了,放在大街上的話,絕對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能夠很明顯看的出來年輕時候的帥氣,其他的就是一副農民工進城的樣貌。
只不過听了他這樣一問,葉一哲反而鎮定了過來。
那些不過是他想象的樣子而已,真正的樣子他根本不知道,他不過是從其他家族那里推測過來的,例如慕衡水,例如蕭霆,最真實的樣子就是眼前的樣子,就像哲楊一樣,對世間的一切因果都已經看透,根本不是年輕人那樣裝出來的灑月兌,而是一種真實的幸福。
「也只有在這里,我才能根本不用去偽裝,只要露出最原始的樣子就可以了,所以我才一直呆在這里,這樣不累,家族的那些事情我都交給他們了,那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都不如自己幸福重要啊,他們都想不明白,實際上年輕時候的我也想不明白,這一點你比他們豁達。」
看葉一哲慢慢露出了笑容,公孫鏡岩知道他已經想通了,便是繼續說著,「從生下來,就操心到死的時候,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在這個時刻,公孫鏡岩的形象,竟然在葉一哲的腦海中與哲楊重疊了起來,月兌口而出道︰「你認識哲楊師傅麼?」
說完了他才覺得後悔,但是話已經說出去,只能靜靜的看著他,想要看看他是什麼態度。
這個時候安泰來已經代替公孫鏡岩走入了廚房,听著乒乓的聲音,葉一哲現在還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一個一手創立華夏商盟的人,一個可以說是整個華夏商界大多數人的偶像級別的人物,一個至今還是跺一跺腳可以讓華夏經濟倒退至少好幾年的重量級選手,竟然會有這樣尋常百姓的生活,如同海子那首詩里說著的那樣。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在一個最不可能做到的人身上,卻就這樣做到了。
公孫鏡岩並沒有露出什麼情緒,在他這個年紀,很少有什麼話語能夠讓他震驚了,現在的他,如果在武俠的那個世界,已經是返璞歸真的掃地僧那個境界,無論外面蕭峰他們怎麼打鬧,在他眼里終究是小打小鬧,根本不會被他放在心上,公孫止水他們對他都已經完全的不了解了,月兌離那個世界那麼多年,看著眼前這個老友叮囑過他要照顧的人,卻是額外的開心。
雖然還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心態,但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今天的開心感,比以前要多很多很多。
「哲楊師傅也是我尊敬的一個人了,只是很可惜一直沒有緣得見,年輕的時候听說他的名字並不想听那樣的教導,等到後來,大概是十年前吧,她去世了之後,我突發奇想的想去山上轉轉,去了那些村莊里的人向往不已的寺廟,听著山上的那些和尚啊說著一些自己並不懂的道理,竟然慢慢的感覺這個以前自己並不認為有用的東西經常能夠振聾發聵,就再也不敢小瞧那些佛學大師了,再去拜會哲楊師傅的時候,他已經不在白-瑪寺了,幾次前往都沒有能夠拜會到。听說你是他的弟子,以後有機會的話,還希望麻煩你能夠幫我引薦一下,能夠見下這個在我心中能夠稱得上傳說的人物的話,這輩子也值得了。」
葉一哲知道他口中的她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女子了,一個無怨無悔從沈家門跟著公孫鏡岩前往江州並且跟隨了他一生的女子。能夠讓一個雄心壯志只想成為商人巔峰的公孫鏡岩慢慢放下塵世的留戀,他對這個女子的留戀並不難想象。
葉一哲同樣也知道,他怎麼可能找到師傅呢,十年前,正是哲楊因為他的原因將一切的世俗都放下,帶著他還有康卓從白-瑪寺離開去了那個沒有人知道的山上,從那時候起他再也沒有下過山,而知道他行蹤的人兩只手都數得過來,公孫鏡岩自然打听不到。
葉一哲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過錯造成,如果不是他在白-瑪寺犯下的那些年少輕狂,怎麼可能讓一個高原省人人敬仰的佛學大師離開了他付出了一生的聖地呢?雖然師傅從來沒有怪罪過自己,一直都是將自己看的最為重要,就像他那不見了的兒子一樣,但是听到此刻公孫鏡岩對他的推崇,葉一哲還是忍不住的帶著哽咽的不住的點頭道︰「會的,會有機會的,一定會的,師傅肯定也想見你的……他一定想的……他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