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飛奔,穿過人聲鼎沸的街道,很快,停在了侯府前,已經從楊璟口中得知賜婚的蕭慕春飛快地從馬車上躍下,大步上前將門給敲了開。
這等喜事,蕭慕春本想扯著嗓子在府中叫喚出來,但回首見到楊璟焦急的模樣,當即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下去,憨憨的笑了笑,駕著馬車到後院馬廄喂草去了。
偌大的侯府有些清冷,多虧了柴清雲從郡主府調來了些丫鬟與下人,否則整個府邸就楊璟他們三四人,說個話,都能听見回音,更不用說做事諸多不便。
飛步在走廊行過,這個時候,羅氏女沒有去宮中,那必定是在後花園中研究草藥,而閑來無事的柴清雲也必定在這里相陪,正好可以將好消息一道告知二女。
後花園中,繁花錦簇,紅綠相擁間的水榭涼亭里,白衫襦群的羅氏女與柴清雲低首說著話兒,不時撥弄著身前石桌上擺著的草藥之物,繼而細長秀美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遇著了些想不通的事情。
「清兒,竹兒。」
楊璟笑著走了過去,坐在桌邊,自顧自的倒了杯花茶,一口氣喝完,「怎麼未瞧見魚兒?」
「魚兒得知柴姐姐稍後要進宮,便去熬藥了,好讓柴姐姐給靖南王給帶上。」
羅氏女笑吟吟的為楊璟添上茶水,一旁,柴清雲亦是杏目含笑,盯著楊璟仔細打量了片刻,「今日這般的高興,六郎莫非有什麼喜事不成?」
「當然是喜事,還是個天大的喜事。」
見二女都很是好奇的朝他看來,楊璟故意賣了關子,不與她們說道。
「當真不說?」
柴清雲依舊是眉間帶笑,滿目風情,可是一雙芊芊玉手已經伸向了楊璟腰間,做著捏動之勢。
這招一出,楊璟當即是冷汗溢出,瞬間是投了降,「官家給我賜婚了,待恩科之後,我便能迎娶你們兩位美嬌娘。」
柴清雲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臉上盡是不可思議之色,而羅氏女更是手中莫名的一陣慌亂,將桌上的青瓷壺給打翻在地。
「嘩!」
瓷片亂舞,茶水四散。
羅氏女趕忙要蹲下收拾,卻被楊璟給拉了住,「莫去管它,清兒,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不覺得歡喜麼?」
這時,柴清雲也算是回過了神,臉頰上帶著絲許的紅暈之色,見羅氏女這異常之舉,不禁出聲道,「是啊,清兒妹妹,官家賜婚你我與六郎,當是喜事一件,怎麼變得心神不寧了?」
再三追問之下,羅氏女目光躲閃的輕聲道,「奴家出身卑微,而六郎是大宋的侯爺,六郎若是一道娶了奴家與柴姐姐,豈不是要丟了你們的顏面。」
這傻丫頭,竟然是在擔心這些。
自然,楊璟免不了佯裝厲聲訓斥?訓斥了羅氏女幾句,隨即將趙德昭有意令祁國公收她為義女說了出來,並又是道出打算接羅氏女親生父親來汴梁,這才逐漸使得羅氏女喜笑顏開起來。
畢竟這一天,她也期盼了許久。
「清兒妹妹,你我情同姐妹,日後共侍一夫,若是六郎有薄情寡義之時,我們可絕不能輕饒了他。」
柴清雲故作恨色的與楊璟斜了斜眼,話語雖有寒意,美目中卻是化不開的迷離風情。
楊璟裝作不敢縮了縮脖子,連連求饒,接著卻是嘴角浮出一絲壞笑,「既然竹兒你也說了,你與清兒情同姐妹,既然都要服侍我這個夫君,倒不如我們大被同眠可好?」
說未說完,柴清雲繡拳已經打在了他的身上,而羅氏女則是白皙的臉上頓時染了朝霞,紅艷欲滴,看得楊璟心神蕩漾。
與二女嬉鬧了一番,熬好藥的八妹來到後花園,待得知官家賜婚,免不了要好生開心的搖著楊璟的胳膊,說著開心的話來。
這一日,楊璟就在府中陪著三女,柴清雲本想多逗留些時辰,但奈不住八妹的催促,只得起了身,往宮中行去,當然,她少不得打趣了八妹幾句,惹得後者小臉通紅,羞澀可人。
見到這一幕,楊璟不禁心中暗自慶幸保住了趙元佐,待局勢穩定,讓他與八妹將親事給辦了。
翌日,天色還是漆黑一片,要早朝的楊璟已經出了府邸,不為官,不知為官之苦,世人都欽羨入殿為臣,瞧見那朝臣的風光顯赫,卻未曾明白每日四更天不到便要進宮上朝的辛苦。
坐在馬車上,習武的楊璟自然沒有哈欠連天的勞累模樣,晨曦未至,風中帶著些許涼意,也許是時間尚早,蕭慕春駕駛的馬車有些穩慢,車輪粼粼,壓過青磚石道。
掀開車簾,楊璟再度打量起四周之景,此時此刻汴梁城內褪去了白日里的繁華喧鬧,放眼望去,一片寂靜,宛若嫻靜的處子靜坐在夜色之下,讓人心神俱怡。
看了好一會,楊璟放下了手中的簾布,一路行來,馬車軟轎越發的多了,免不得要與人打聲招呼,而多數為些平日里不相熟之人,見風使舵,危則落進下石,榮則笑臉而來,遂眼不見心不煩,權當做沒瞧見,省得跟這些人打交道。
手伸進寬大的衣袖中,模了模那里藏著的一個小瓷瓶,這是羅氏女親手配置的假死藥,只要服下去,半個時辰內,必定是口吐白沫而亡。
藥效持續三個時辰,因而,楊璟必須在這時間內將王繼恩的‘尸首’接下,要不然被人發現,假死就變成了真死。
這招暗度陳倉能否成功,楊璟也沒有把握,如今也只有盡人事,听天命了,一切都看王繼恩的造化,若是命硬,便能借此逃過一劫。
很快,下了馬車,楊璟面中帶笑,且不說真心與否,對著身邊的同僚一一作了問候,繼而在宣德門打開之後,一行人收了言笑,自覺有序的朝著皇城內走去。
「侯爺,听說官家給你賜婚了,恭喜了。」
人群前方,李昉輕聲道了句,平常不喜行于色的他竟是眼中帶著絲許的笑意。行在他身後的楊璟忙出言想謝,李昉這句話讓他有些意外,先前在翰林院,二人也有過接觸,但前者大抵是公事公辦,未與他表露出過多的親好之意。
而如今,在趙普的力薦之下,李昉已經位居中書門下平章事,行宰相之權,現在這句道喜卻顯然有著友善之意。
莫不成只是因為楊璟從那不入流的翰林小官變成了文武侯?
當然,楊璟是不願做這些猜測,在他心里,李昉有著先賢風雅,身懷讀書人的高風亮節,或許他這句話,只不過是對後生晚輩的尋常關懷罷了。
李昉話音落下,其余朝官當即紛紛與楊璟道賀,趙德芳也似乎忘記了昨日的不快,面做笑意,時不時的與楊璟打趣兩句,一時間,竟是氣氛頗為熱鬧,看得那巡視的禁軍兵卒已經路過的宮女內侍無不是面面相覷,弄不清發生了何事,竟使得百官個個歡快異常,想要止步偷听一二,又怕驚擾了諸位大人,只得帶著滿月復的好奇,一邊放慢腳步,一邊將耳朵給豎起。
因與眾人一道,楊璟月兌不了身去尋找王繼恩,此事也急不得,索性還是等早朝之後,再做打算。
四更天後,文武百官齊聚在紫宸殿,燈火通明中,有序排列,待彭雁那一聲‘官家到’尖銳的之音下,眾人皆是下意識的理了理朝服與長翅帽,躬身頷首,等著趙德昭登上寶座。
這時,楊璟才發現,直到此時,身前本該王溥的位置還空著。
或許是老大人身體不適,所以才未來上朝,心中暗自思量著,楊璟與其他朝臣一道彎身行禮,口中呼著萬歲。
趙德昭坐穩之後,與往常一樣,開口詢問了些朝事,這才輕咳了一聲,道出了句讓楊璟震驚的話。
「諸位愛卿,祁國公年事已高,昨日與朕請辭,朕不應允,可耐不住王師的委實身體每況越下……」
話里帶著惋惜與無奈,朝臣之內也有低低的驚訝之音,而楊璟則是低下了頭,不露痕跡的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來了。
王溥幾經多朝,威望頗高,更何況手里還握著‘羅網’這神秘的組織,楊璟明白,趙德昭還是下手了。
不知為何,心里竟生出了戚戚的傷感與一絲的不安。
今日,帝王可與你執手說笑;明日,說不定便要取了你的性命,伴君確實如伴虎,生死富貴,全憑君王的一句話而已。
思緒有著亂,楊璟安靜的立在那里,沒有去參加惠王趙德芳提議的給王溥賜封賞之類的話。
「楊璟,你怎麼看?」
沒想到,趙德昭朝著他問了起來。
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楊璟出列行了一禮,其實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將剛才趙德芳所說之事再度提出,「回官家,國公大人為官清貧,此番回歸故里,當不能太過清寒才是,理應讓地方給予照拂。」
趙德昭點了點頭,「楊愛卿與惠王所說有理,王師為我大宋操勞諸多,朕若是不好好善待,豈不是要被世人說詬?」
道了這句後,趙德昭猶豫了片刻,「王師不喜錢財,倒不如送他宮中珍藏的字畫,並傳令平州,以朕之恩師禮好生照顧王師。」
「官家聖明。」
楊璟行禮退了回去,可還未入列,耳邊又是傳來了趙德昭的聲音,卻又是一件讓他吃驚之事。
「諸位愛卿,太祖立朝之時,為了能讓我大宋軍中兒郎不泯殺敵雄心壯志,定下了軍隊換防的祖策,以便各個營隊能有機會在沙場廝殺,從而保住我大宋兒郎性子中的血性。」
此言一出,楊璟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趙德昭是要動禁軍了,看來,這些‘羅網’與‘流沙’不除,這大宋官家是寢食難安了。
這才是真正的暗度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