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楊璟索性稱病,連早朝都不去了,朝堂中的事情,有張謙與他說道,也能知曉個清楚。
每天,楊璟大多是在書房度過,與季常談論著火炮改進之事,更時有秉燭夜談,酣暢痛快,全然不覺得困乏。
羅氏女與魚兒明白楊璟所做之事不能被打擾,因而也沒去過問,每日做好吃食後,二女就研究草藥之物,並為趙元佐熬些湯藥,交由柴清雲送往宮中去,過得清閑倒也安逸。
暖軟的晨曦從半開的紙窗間灑進了屋子,楊璟揉了揉腫脹的雙眼,將桌案前的油燈給吹滅。
放下炭塊,看著宣紙上畫著的火筒結構圖,這就是他幾天來與季常商討的結果,微微的伸了個懶腰,將腳下數個廢棄的紙團丟進紙簍內,楊璟見不遠處季常正俯身在桌上歇息,不禁心生出愧疚之意。
無論是火炮還是火銃,楊璟不過是提出一個想法,其中大多是由季常的心血,也不得不說,季常在這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
只是當初許他進樞密院,這才使得季常甘願放下功名,潛身在深山野林中研制火炮。眼下火炮已初步成型,想來用不了多久,火銃也會問世,這些都是跨時代的發明,但是季常卻是無人知曉。
或許,當初不拉攏季常,他極有可能正在埋頭苦讀,為了數日後的恩科用盡心思。
亦或許,能榮登皇榜,繼而一朝成名天下知,風光無限。想到這里,楊璟更顯自責,不經意間,嘆了口氣。
細微的響聲下,睡眠甚淺的季常聞聲而起,面色有些憔悴,與楊璟訕訕的笑了笑,「侯爺。」
「不必拘禮,平成,這些天,你受累了,在書房待了一夜,有些悶得慌了,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書房外,一口銅盆盛著泠泠清水,邊上擺著兩幅牙具,幾日住在侯府,季常倒也習慣了這與眾不同卻又很是新奇的方式。
接觸越久,季常發現他對文武侯了解的越少,看來,以後還有著更多的別樣經歷。
想一想,都覺得別樣滋味。
笑著搖了搖頭,季常頗為熟悉的在牙刷上抹了些鹽膏,與楊璟立在一道,來回的刷起牙來。
洗漱完後,楊璟與季常朝著外走去,侯府內,花草幽香,轉過幾道清幽,彎彎細水處,八妹與蕭慕春在做著晨練,蕭慕春拳走柔綿,正是練著從楊璟處學來的太極;八妹則是細手粘槍,‘朝雲’金光閃閃,行雲流水間,撥開道道朝霞。
沒有打擾二人,楊璟與季常繞道走往一邊,輕煙裊裊之下,晨風吹來了陣陣香氣,正走著,見羅氏女端著早點從炤房處走來。
見到楊璟,羅氏女溫婉的笑了笑,「六郎,醒來了?趕緊來吃些早點,?點,今個可是做了你最喜歡的麻油酥餅。」
聞言,楊璟伸手在羅氏女端著的紅木飛花托盤中拿了個黃酥餅,「清兒,你與魚兒他們吃吧,我和平成出去走走。」
說著,楊璟咬了一口酥餅,繼而與季常道,「平成,這麻油酥餅很是可口,你也來嘗一嘗。」
看著楊璟三兩下吃完手中酥餅,又是從羅氏女處取了一塊,開始往外走去,季常不禁咧嘴笑了。
聖人有約,食不語,寢不言,這被士林視為聖賢轉世的侯爺竟是邊走邊吃,這般隨心而為。
不過倒也是合了季常的性子,若是整日拘謹,活著可是痛楚的很,此刻,他不禁慶幸當初沒有猶豫,跟著那馬車之後來到了侯府。
笑著與羅氏女道了聲謝,季常也取了塊酥餅,一邊吃著,一邊跟在楊璟身後,朝著侯府大門而去。
門房老僕是柴清雲從郡主府派來的,也許是習慣了戰戰兢兢,因而無論楊璟與他如何溫和的打招呼,他總是畏畏縮縮的行禮,亦如現在,慌張的行禮後,忙將朱門給打了開。
府外,沒有兵丁把守,而侯府又在非富即貴之地,因而此刻放眼望去,寬闊的青磚道上,並無行人,反而有些清冷。
晨風迎面吹來,帶著些許暖意,楊璟在前隨意的走著,漫無目的,並未開口,季常也不詢問,便是跟在他的身後,享受著徐徐而來的春風在輕撫在臉龐。
似乎,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如此安閑的漫步。
寂靜許久,突然多了喧鬧之聲,原來在不經意間,二人已經走到了一條小巷,前方,人影眾多,竟是些青衫方巾的讀書人。
卻是到了汴梁城中一只賣書籍字畫的巷子。
腳步匆匆,有人在與同伴說著經卷,有人在埋頭看著從巷子里淘來的書籍,都是在為著即將到來的恩科做著準備。
「平成,你會怨我麼?」
正走著,耳邊傳來這一句話,季常才明白他們並不是胡亂的走著,怕是楊璟故意將他引來了這里。
初聞這句話,季常有些愣住了,隨即心里澎湃出了無限的感動,當即彎身作禮,「侯爺,季平成能與侯爺相識乃是三生有幸,又怎麼有會心存怨恨之說?」
「世人都想著科舉登榜,金鑾殿外把名唱,待他日封侯拜相,飛黃騰達。眼下官家開恩科,我卻將你喚來研制火器,讓你錯失這麼好的機會,就連當初許諾你的官職也因不在樞密院當官而兌現不了,難道平成真的不恨我麼?」
季常笑著搖了搖頭,「說實話,侯爺,季平成不過是個尋常寒家子弟,參加科舉,只是為了光宗耀祖,卻著實想不到能與侯爺相遇。且不說侯爺身份金貴,乃是高高在上,單憑侯爺詩詞歌賦上的造詣,能照拂季平成,便是我三世修來的福分。」
頓了頓,季常沒有給楊璟說話的機會,再度開口道,「更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侯爺對季平成醉心于旁門左道大為贊賞,更在遇見難處是每每點播一二,一掃我的困惱,既然能跟著侯爺作出火器,保佑我大宋疆土與百姓,更能在史書上留名,那可是比狀元郎風光百倍的事情。」
听得這話,楊璟亦是笑了,「平成果真是這般想的?」
「那是自然,侯爺無須為平成心有遺憾,我心中有志,卻不在仕。」
「既然如此,我也能安心了,走,平成,我們去走一遭,這里鋪子雖小,但也有著不少名家之作。」
說罷,楊璟腳步輕盈很是熟絡的往著左手邊的一家書畫鋪走過去,身後,季常自顧自的笑了笑,「侯爺知遇之恩,當比山重,季平成唯有肝腦涂地,又怎會為浮名利祿而患得患失?」
道完這句,季常追上楊璟,二人夾在面色匆匆的書生中,很是悠閑的徜徉在名畫經卷,頗為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