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第六十六章 一問,一答

作者 ︰ 劉玉倌

更新時間︰2012-12-05

此時天已大亮,初夏的晨光撒在萋萋芳草之上,透進那草尖兒掛著的水珠之中,折射出點點斑斕。

楊延昭跟在張謙的身後,走在草地之中的青磚小道上,心中竟有些緊張,手下意識的緊握著那幾本書卷。

「秋白,又早早來書院用功了?」

走近書院的幾間屋舍時,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抬眼望去,卻是幾名身穿長衫的學子,為首之人面白富潤,頭戴四方白冠,身穿絲綢青衫,想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文彥兄,同山兄,荷澤兄。」

張謙對著三人點了點頭,繼而笑著道,「文彥兄你們懷捧詩書,不也是來用功苦讀麼?」

「那是,文彥兄飽讀詩書,如今只是溫故知新,以便在秋闈中奪得解試之首!」

一邊,身材略微矮小之人諂媚的說著,臉湊上前,笑起來,如同黃豆的小眼都快擠了難以看清,長衫以及冠帽與他這副模樣配起來,倒是極為的滑稽。

「同山,怎能胡言亂語!」

那被張謙喚作文彥之人對著那猥瑣的家伙低聲埋怨,但眼中卻是極為享受的神情,另一邊,藍衣高壯之人連連點頭,「文彥何須自謙,你的才學徐師都大為贊賞,區區一個解試,自然不在話下。」

听了這幾句,楊延昭也大概明白了一二,眼前這青衫公子哥怕是張謙的對手,其他兩人則是跟班,行著溜須拍馬之事。

沒有理會他們所說,張謙將楊延昭介紹于三人,寒暄了幾句,便徑直的離去,帶著楊延昭走向屋舍的後面。

「文彥,這家話也太囂張了,難不成你真的要容忍?」

青衫之人盯著張謙離去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的厭惡,「張師與院長有舊,這些日子或許會來府州,你我還是加緊苦讀,否則怎能入他的眼中?」

「文彥可是說睢陽書院的張師?」

沒有理會身邊吃驚的二人,青衫之人理了理有些褶起的衣角,拿著手中的策論之書,往一邊走去。

「齊文彥,府州齊家三代單傳,家中產業甚多,酒樓茶肆,就連青樓也是其中一部分,其人也略有才華。」

走著,張謙和楊延昭說著剛才相遇的青衫之人,雖然他嘴上承認對方有才華,但楊延昭明白張謙對此人有些瞧不上眼得,否則也不會用略有才華這四字。

至于另外兩人,連提都未提。

雖與張謙初識,但楊延昭可以判斷出他為人謙和有禮,不會做出文人相輕之事,更不會恃才而驕,想來是這齊文彥品行有他所不齒之處。

看明白了,楊延昭也不點破,反正這齊文彥若是找麻煩不介意給他長長記性,民不與官斗,齊家家業再大也扛不住楊延昭身後的折家。

一邊走著,一邊與張謙詢問著書院的事情,突然,耳邊傳來琴聲,如叮咚泉水流淌在書院的盎然綠意中,婉轉悠揚,就算楊延昭對古曲未曾接觸過也不禁止步傾耳聆听。

張謙似乎更享受如此美妙的曲子,閉目豎耳,頭下意識的隨著旋律晃動,看來他不是第一次聆听了。

一曲罷,張謙面露笑意,「徐師每日清晨都要撫琴,曲意流觴,總是讓人很是痴迷。」

對于張謙的話,楊延昭只是笑了笑,琴聲的確很動听,但他卻沒有張謙的這般投入,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文人才士,會因琴棋書畫等文雅之物如痴如醉。

而他,擠身其中只不過想混個好日子而已,最多只是個偽文人。

不過楊延昭的笑卻讓張謙覺得很歡喜,剛才他也注意到楊延昭認真听曲的樣子,當即更加覺得兩人興趣相投。

「曲子以後常听,要是徐師高興,還可以指點一二,現在得去請他同意延昭兄入書院才是。」

說著張謙往前面的小院走去,身後的楊延昭知道他有所誤會了,但留給別人心中好的印象又何必去毀掉,說不定以後自己真的能成為琴技高手,也不是不無可能。

很快,到了小院,門口栽著兩棵與清潭邊相同的墨竹,就連院子里栽種的也是,幾抹綠意早已按耐不住出了牆頭,直著縴細傲骨,散著青翠欲滴的風雅。

「學生張謙見過徐師。」

張謙未走進院子,在院門口恭敬的行著弟子禮,看來他對這徐師很是尊重,院中之人定是包含才學,那正是楊延昭所想要的,想到這,他剛忙走近行禮,「晚輩楊璟見過夫子。」

很快,院中略帶溫和的聲音響起,「是秋白啊,一早來我這竹軒居是不是昨夜讀書心中有了困惑?」

竹軒居,倒是挺貼切雅致的名兒。

「學生昨日剛受教,腦中開朗了許久,因而尋徐師兵非為釋疑。」

「哦?」

院中人顯然覺得有些出乎意料,「那你清早來此作何?」

張謙望了一眼楊延昭,朗聲應道,「學生遇一友欲入書院接受諸位先生的教誨。」

「可是你身邊之人?進來吧,待我來瞧上一瞧。」

其話音落下,張謙大補步朝里走去,楊延昭則是再次緊隨其後。

院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是清幽,幾棵墨竹,幾株君子蘭,院子中央,一白衫中年人盤膝坐在布墊上,一旁的香爐生著淡淡的輕煙,帶著沁人心脾的香氣。

「恩,人長的不錯」,中年人用汗巾擦了擦手,溫文爾雅的臉上露出一絲打趣的笑意,「他想進哪個院?」

三醉庵雖說是窩在府州,但卻教學嚴明,楊延昭已經從張謙處了解到,書院以梅蘭竹菊分為四院,對應著啟蒙孩童,熟讀經書,知曉諸科以及小有所成,準備科試之人。

「回夫子的話晚輩欲進菊院。」

秋菊對應著秋圍,只是楊延昭心里總覺得這個名字怪怪的。

徐師不露痕跡的了點頭,自楊延昭進院之時他便眼前一亮,氣度不凡,應該是書香子弟,稱他為夫子而不是徐師,言行有禮有度,或許真如他所說,是塊好材料。

將手中的汗巾放下,徐師再次笑了,

「哦?你是要進菊院?不知秋白有沒有和你提及過,進我書院都要有考核,當然啟智的孩童不在此規則內,至于菊院,乃是書院弟子進階最後一院,考核自然是少不了的。」

楊延昭有些懵了,雖然猜測要被詢問所學,但張謙一直沒有說起,他還以為自己多慮了。

眼楮朝著張謙瞄了一眼,後者滿是鼓勵的神情,其實張謙心中暗自認為楊延昭必定飽讀詩書,再加上之前在清潭邊震古鑠今的那一句,當即也就覺得沒有必要提及考核之事了。

「還請夫子出題。」

事已至此,楊延昭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只期望自己能走運些,給出的題目能說出個道道來。

「那好,便說個新鮮事,前些日子官家兵出晉陽,大宋滅了盤踞一隅的劉漢小國,從此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不知你怎麼看?」

竟然是關于北漢,想到自己一手策劃,最終如願所償,而被趕出家門的事情,楊延昭心里莫名的有些窩火。

北漢平了就天下太平了?那北方與西北處是何物?

努力的壓制心里的火氣,楊延昭道,「官家英明神武,北漢的劉氏覆滅自然是眾望所歸,只是如此便說天下是太平盛世,學生不敢苟同。」

「是麼?」

徐師的臉上露出歡喜之色,「說說你的緣由。」

「北漢不過區區數城,且劉氏施政不為仁,因而大宋欲滅之乃是順天承意,但要做到長治久安,政道需清明有序,廟堂需無爭,為政更需張馳有度。

所以學生認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安逸開來,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百丈之木枯于根須,太平之世也非一朝一夕。」

徐師頷首,撥了撥香爐,使得香氣濃郁了幾分,輕輕說道,「就這些?」

「學生還有些微見,只是被夫子笑為黃口小兒信口開河。」

「說吧,盡管直言,也讓我好生看看你肚子有幾分貨。」

「剛才所說乃是內患,而大宋亦有外憂,對我朝虎視眈眈的契丹,心懷鬼胎的黨項李氏以及自前朝便對中原垂涎的土,都是大宋的心月復大患。」

「可有良計?」

徐師撥動香爐的手停了下來,聲音依舊很輕,但可以感覺到與之前的平淡多了些急促。

「黨項勢弱,可先除去,土與契丹可擇機而動,必要的時候可以聯合一方先滅了另一方,徐徐圖之,保我大宋後世無憂。」

縱橫之術,春秋之時便暫露頭角,以徐師的眼光,不會不明白楊延昭所指,只見他沉默了許久沒說話,轉首望向張謙,「秋白,若是你,如何?」

後者搖了搖頭,臉上很是誠懇,「學生不如延昭兄。」

「帶他去菊院吧!」

「多謝徐師」,楊延昭緊張的心松了下來,行了個鄭重的弟子禮。

待他們二人離去之後,一白衣老者從屋中走了出來,「怎麼樣,少陽,可如老夫所說,是個可造之才?」

徐師沒有理會他,繼續彈起了曲子,老者喝了兩口杯中清茶,「你要是不滿意,那老夫可是要將人帶走了。」

徐師的手指靈動的撥動琴弦,卻輕吐出二字,「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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