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第九十七章 幾筆寥寥

作者 ︰ 劉玉倌

更新時間︰2013-01-05

晚風吹起徐少陽白色的衣衫,木琴平擺在半空之中,竟懸而不落,只見他面露往昔的淡淡笑容,伸出右手,柔聲道,「悟然師妹,淨玉師妹,請。」

「少陽師兄客氣了!」

「少陽師兄請!」

儒佛兩家的女弟子面龐清冷,與徐少陽應道了一句,二人的樂器也是浮在身前,這時,楊延昭才看清佛宗的女弟子用的是塤。

「兩位師妹是要為兄拋磚引玉麼?那徐少陽便獻丑了!」

見兩人沒有動作,徐少陽語中仍是輕柔,不過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消瘦的身形突然散出強大的氣勢。

衣衫因此作響,右手畫出一個虛影,很快,一聲‘叮咚’聲傳來,猶如天籟之音,穿過這層層黑幕,揉進了在場人的心神之中。

在徐少陽起音之時,那儒佛二家弟子也是動了,只是她們沒有貿然的出手爭曲,而是順著琴曲而奏。

這支曲子楊延昭听過,正是徐少陽曾經無事之時彈奏的旋律,此刻配上清蕭低塤之聲,卻有著別樣的風味。

清冷的夜幕之下,三道縴細的身影立在峭壁之上,衣衫隨風而舞,演奏著曠世奇音,這場面,喚作其他場合,或許真的可以成就一段錦瑟佳話。

不過,這並不是單單的合奏那般簡單,縱使修為尚淺的楊延昭都能听出曲子中的鏗鏘之意,更何況,三人周邊碎石飛舞,立腳岩石除了腳下那幾寸外,已無完好可見之處。

如此場面,楊延昭著實開了眼界,一直到半柱香之後,薛玉玦露出一絲笑意,他才知道首場比試到了尾聲。

隨著徐少陽信手撫過琴弦,發出最後一個繚繚余音,蕭與塤之音也隨著停止,三道聲影飄然到篝火一邊。

「好,果真是余音不絕,繞梁三日,元符道長,你弟子又精進了,我佛宗倒是差了幾籌。」

耿元符仔細的看了看額頭上溢出絲絲汗珠的徐少陽,見他回之一笑,這才轉過臉笑著道,「空無大師承讓了,貴派的蘭花律也是高深巧妙,讓人心神俱寧。」

「空無大師說的不錯」,儒家的領首之人接聲應道,「淨玉,回去後,要好生的琢磨今日所奏之曲,對你的修為大有益處。」

「謹遵師伯教誨。」

聲音有些游若,氣息也略顯急促,想來在剛才的比試中受了些傷,只是儒家之人並無焦急模樣,應該不是重創。

「音律已過,按照老規矩,是該比試比試書法了。」

也許是輸了首場,佛宗的空同臉上有些低沉,悶聲說著,隨即,他身後站出一人,面相普通,但是細細望去,兩手虎口之間有著一層老繭,應該是常年拿筆的結果。

「聖功,你也去吧,接下來的書畫比試都應承下來。」

儒家中,那日出現在小院的中年人輕聲說著,身後,與他看似年紀相仿之人彎身行禮應道,「師尊放心。」

竟然還是書法的鄙視,楊延昭心中暗驚,也不知為何,竟有了伸手一試的沖動。

耿元符的轉過頭,目光似乎在楊延昭身上停留了片刻,稍後才移開,對著一邊的蓮蓉點了點頭,「蓉兒,你去吧。」

三道身影立在山石之上,蓮蓉一改往日里柔弱的氣息,氣勢上絲毫不弱于一側的儒佛二家弟子。

涼風起,衣衫舞。

突然間,三人都動了,朝著對面的山壁飄動而去,真氣撩起,以手為筆,那山壁頓時石屑漫天。

好一會,才停了下來,各自喘著粗氣,待塵埃落定之時,山壁上幾排字或龍飛鳳舞,蒼勁有力,或蓮花吐芯,團簇秀氣。

原來平日里溫暖如玉的蓮蓉師姐也是書法高手,楊延昭心中念道了一句,順勢望著一邊瞧去,當即也明白了勝負。

沒想到這儒家的書生如此巧妙,且不談筆勁圓潤,鋒勾有常,單憑那字半浮在石壁之上的功力就讓人嘆服幾分。

古有入木三分,如今,卻親眼目睹了入石三分,而字不墜。

看了一眼那儒家弟子所書,蓮蓉低著首,走到了楊延昭的身邊,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那薛玉玦轉過身,輕聲道了句,「蓉兒,勝負無常,不必自責。」

如此一來,道家與儒家各領先一局,佛宗雖連負兩籌,卻絲毫沒有焦急之色,那空無仍是一副清淡之色,談笑自如,仿佛已經看穿了輸贏,並不放在心上。

不過楊延昭不覺得對方真的是如此的風輕雲淡,華山之戰,十年一遭,輸贏論世間,這空無怎麼會不在意?若是真的不在意,那也就不用千里迢迢來華山,吹著半夜的冷風才是。

或許只是明曉己方在前兩局不會勝出,心里沒有希望,自然也就談不上失望。

佛宗作為千年大派,手段肯定不會差到哪里去,所以,下面才是硬戰,楊延昭此時也才明白為何領先一局,耿元符他們臉上絲毫的輕松之色都沒有。

不知何時,風大了些,吹著山頭的雲霧往一邊飄著,也吹著頭頂上的黑雲散了不少,露出不算明亮,有些陰霾的月牙兒。

「好了,書法比試已過,是該到作畫了,雖然這些都是附庸風雅之事,但世人皆好之物總會有其迷戀之處,趁著時日還早,順勢開始吧!」

空無輕笑著說著,身後一名瘦弱之人站了出來,卻依舊是剛才山壁寫書的弟子,只見他臉色有些冷,想來是之前輸的並不服氣。

儒家也是同樣的弟子,對于不遠處佛宗弟子眼中的憤恨倒是不以為意,白紙扇合在手中,靜靜的立著,等著比試的開始。

「元符道長,不知貴方會派何人出戰?」

耿元符沒有作聲,目光在身後幾個徒兒身上掃過,孟闞與薛玉玦默不作聲,三名後輩的實力他們很清楚。

琴書畫唯有徐少陽才能力壓對方,但是如此一來,消耗肯定極大,就算是吃丹藥也不濟于世,更何況自古便有規定,比斗一旦開始,任何人不許用丹藥與寶器之物。

若是在前幾場比斗就將少陽氣勁給消耗了大半,那剩下來最為關鍵的武斗之時很可能就會落敗。

儒佛兩家不是善茬,雖說有郭淮這個愣小子在,不過要進行三場武斗,那勝負誰家,還真是很難說。

這時,即便他們二人也不敢出聲言語,生怕亂了耿元符的安排,但是在心底還是不約而同的認為該繼續派蓮蓉出場。

畢竟蓮蓉在十年前也是參加的這兩局,雖然未贏,但卻減少了徐少陽的消耗,以使得他能在下面的棋藝與武斗上做放手一搏。

「延昭,你去!」

此言一出,正在推測恩師會派誰迎戰的楊延昭頓時愣了片刻,不光是他,就算是孟闞與薛玉玦也有些懵。

「恩師,小師弟他……」

「少陽,不必多說了,這場就由延昭去好了。」

見到耿元符眼中閃出的一絲無奈,楊延昭當即明白了,這是在用田忌賽馬之策,雖然有些不願,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便是那匹劣馬。

「師兄不必擔心,便由延昭來出場,即便不足,也能有學習之處。」

輕聲說著,楊延昭踏步往前走了幾步,心也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站在如此多的高手之中,而且還要與他們一決高下。

剛才兩場的比試驚心動魄的一面仍在楊延昭的腦中回閃著,若是不出意外,這雖名為畫的比試依舊是一場畫工與修為的比拼。

論及修為,現在的他連對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但內心深處的驕傲又不允許楊延昭未比就認輸。

好歹他也是受過跨世而來,怎能不戰而屈?

飛快的想著對策,突然間,楊延昭像是想起了什麼,既然修為比不上,倒不如刀走偏鋒,或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有了主意,頓時覺得心,與那儒佛二家的出戰弟子點頭示意,出于禮數,二者為微微頷首回應。

「好了,開始吧!」

一聲令下,過如楊延昭所料,儒佛二家的弟子身上的氣息猛的澎湃開來,佛家弟字縱身移到山壁之上,依山而作;而儒家的弟子則是躍到峭石之上,順著涼風,竟依雲霧而作。

看著兩人的表現,不用說,自是儒家的弟子技高一籌,耿元符心中暗嘆著,將視線收回時,卻被眼前之景所驚著了。

只見楊延昭拿著不知從何處折來的小木枝兒,正蹲在岩石之上,滿是認真的畫著,比斗的三人之中,就屬他身上的氣息最為薄弱,還是時有時無的全都用在了木枝兒的頂端之上。

耿元符微微的嘆了口氣,儒家弟子精進的速度委實太快了,當真是成了道家的勁敵,無論是在華山之上,還是華山之下。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在雲霧間身形飄逸的儒家弟子,而這時,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打擾了,諸位前輩,晚輩已經做好了。」

一句話讓正信心滿滿的呂蒙正有些驚詫,但隨即就釋然了,只不過短短的幾十息時間,蹲在山石之上,修為低弱,能作出何物?

沒有理會楊延昭,他斜了一眼還在峭壁上刻畫的佛宗弟子,繼續凝聚心神,想要將最後的一部分畫出。

也許是出于好奇,佛宗的空無往前移動了幾步,朝著楊延昭所畫之物瞧了過去,片刻之後,臉上的笑容凝住,念了句,「阿彌陀佛,悟行,停了吧,這局,我佛宗敗北。」

一句話出,頓時將其余之人的目光吸引而來,縱使耿元符也極為驚訝,忙大步往前走去。

岩石之上,是為數不多的寥寥細筆,可正是這幾筆卻神似的勾勒出山頂上的每一個人,即便是在雲霧間揮筆的呂蒙正,在峭壁前飛舞的悟行,都能一眼看出,甚至是觀戰的眾人都刻畫的惟妙惟肖。

「果真是大才,返璞歸真而得簡,聖功,你也停手吧!」

儒家之人一聲喚停讓楊延昭緊張的心立馬松了下來,竟然贏了,果然,那些年的素描沒有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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