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7
羅紗輕舞,悲啼漸清。
寬大的龍床一角,小周後正蜷縮著獨自垂淚哭泣,幾件薄裳遮不住那碧玉•肌膚,零亂的秀發之下,是一雙已經哭紅的淚眼。
好一會,雙手顫抖的從頭發上拔出那玉簪,慢慢的送向白皙的香頸上,絲絲的鮮血開始順著玉簪而下。
「嘉敏,你這是作何!」
恰好進殿的趙光義見此情形,驚慌失措的要上前制止,卻被小周後用帶著的玉簪指著,咽著淚水道,「不要過來!」
「好,朕不過去,嘉敏,你不要亂來」,趙光義伸著手勸慰著,繼而對外吼道,「給朕傳御醫來!」
「我不要御醫!讓我回家,不然今日便死在這里!」
玉簪不禁又刺入肉中幾分,趙光義則是連連應允,「朕答應了,朕這就派人送你回去,嘉敏,你可千萬別傷了身子。」
很快,延福殿傳喚了宮女內侍,小周後將傷口胡亂的包扎之後,不過直到她出宮殿之時,手中都緊緊的握著那只染血的玉簪。
待小周後走後,趙光義面色陰寒的將王繼恩喚到身邊,後者噤若寒蟬,躬著身子,半點聲響都不敢發出。
「哼!」
一聲冷哼,王繼恩忙又將身子低了幾分,哆嗦著身子,就連氣都不敢去喘,生怕受了牽連,憑白無故的挨了責罰。
「南唐滅國已有幾載了?」
雖知曉,但王繼恩還是猶豫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回官家,魯國公滅南唐已有兩載之余。」
「兩年了?那李從嘉近日不是常念叨著‘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之類,既然如此,朕便送他回故國去!
鄭國夫人已經離去,你速速前往,趕在她之前,將事情給辦妥了。」
背夾上冒出絲絲的冷汗,王繼恩忙應聲領命而去,趙光義則是怒甩衣袖,「即便是玩物,那也是朕的玩物!」
軟轎上,小周後仍在垂淚,這幾日簡直是噩夢一般,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從小錦衣玉食的她,何時受過這種屈辱?
「你若不從,朕便殺了違命侯!」
悔恨生起,若是當初,與從嘉早些棄城而逃,怎會有如此的痛不欲生之境?
如今,該如何面對從嘉?
又有何臉面苟活于世?
從衣袖中取出玉簪,小周後呆呆的盯著上面已經凝結的血跡,「從嘉,等再見你一面,女英便自縊以洗這身軀上所沾染的不白之事……」
低聲說著,淚水再次涌出眼眶,絲毫不知軟轎已經繞著皇城走了兩圈,也不知此刻的宣德門王繼恩正帶人往違命侯府而去。
好一會,小周後掀開一絲的簾布,見轎子已經離侯府不遠,忙喚停了下來,「爾等回去吧,不要再跟著了。」
「夫人,官家讓小人們送夫人回府,必然是再將夫人接過宮中去的……」
引路的宦官卻是祗候殿直洪籌,往昔,他對李煜夫婦定是極為看不上眼,只是如今官家臨幸鄭國夫人,做下人的,哪還敢使臉色?
聞言,小周後臉上涌出一絲笑意,映著她的慘白的臉頰,有著說不出的淒涼,「都給我滾!」
說完,便跌跌撞撞的往侯府小跑而去,此刻,宮中的人,無論是誰,都讓她想起過去幾天所發生的事情,滿是骯髒污穢。
「我要回到從嘉身邊,即便死,也要死在從嘉的懷中……」
口中不斷念叨著,小周後一邊跑著,一邊回首看著洪籌等人,生怕他們從後面追了上來。
「洪公公,我們該……?」
一個小內侍上前輕聲詢問著,那洪籌卻是嘆了口氣,「在此等上一等吧,王公公他們想來已經辦好了事情,侯府現在肯定是哭聲一片,你我還是稍後再去吧!」
巷口,身體本就虛弱的小周後停下來大口喘著氣,回首,發現並無人跟隨,心頓時安下不少。
到了熟悉的巷子,小周後突然生出莫名的溫暖之感,一想到馬上就要家了,忙將秀發理了理,並將衣領往上提了提,遮住之前用玉簪戳傷的脖頸。
侯府門前,一如既往的空無一人,小周後加快了腳步,上前輕叩獸環,朱紅已褪的木門應聲而開。
也不多想,便匆匆往府中走去,可是剛到了院子中,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哭泣之聲,伴隨著斷斷續續之言,「侯爺……」
心里一陣驚怕,小周後忙往後院走去,待推開書房之門,頓時只覺得天昏地暗,兩眼一黑,卻是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周後才從昏迷中哭喊著醒來,一側的窅娘則是忙上前,「夫人……」
還未多說,卻已經哽咽,小周後也隨之淚濕雙頰,「窅娘,帶我去找從嘉。」
吃力的著從床上做起,在窅娘的扶持下,出了屋,此時此時夜色將起,院中栽種的花散著淡淡的香味,而小周後卻再無賞花之心。
李煜已被抬到了房間之中,至于小周後一扇門之隔,可是站在門外,她顫抖的雙手卻始終推不開那扇薄薄的朱紗門。
「吱呀……」
許久,哭成淚人的小周後咬著嘴唇推開了門,心也如刀割的疼痛起來,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沁她心府之人。
天與地也轟然倒塌。
「夫人,節哀順變,時辰不早了,是不是可以回宮了?」
洪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次,小周後並未出言指責,而是將手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繼而輕聲道,「公公,我想陪陪夫君……」
話語中滿是哀傷,縱使在宮中混了多年的洪籌也不得嘆了口氣,「夫人還是莫耽擱太久才是。」
「多謝公公。」
進了屋,小周後一眼便瞧見了躺在床上的李煜,此刻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是嘴唇烏黑的嚇人。
「從嘉……」
本已經虛月兌的她不知從何處來了力氣,從窅娘手中掙月兌,兩三步撲倒床前,抓著李煜的手,淚水如注,傾涌而出。
夜色悄然而起,小周後聲音已經哭得嘶啞,窅娘則是在一邊跟著垂淚,屋外,洪籌貼著門輕聲道,
「夫人,該走了……」
听到這句話,小周後將淚水抹了抹,命窅娘拿來玉梳,仔細的給李煜梳理長發,繼而對著銅鏡,讓窅娘為她梳妝換衣。
換完衣衫,恰巧看到銅鏡墊著的那個鏤空瓖金絲的木盒,如來了怒氣,拿起它,便要摔毀,「從嘉一生信佛,卻如此寂寥,想來這佛,不信也罷!」
「夫人,不得,老爺臨去之時,讓窅娘想辦法將它送給楊狀元。」
一旁的窅娘忙上前攔著,小周後下意識的出聲,「為何送他?」
「窅娘不知了,老爺在飲下毒酒的時候在窅娘耳邊吩咐,說楊狀元是懂他之人。
之後,老爺便一直吟著‘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既然如此,窅娘,你便將它送到楊璟手中,你自幼隨我進宮,這些年,是苦了你了,以後找個尋常人家,好好的活下去……」
「夫人……」
「不用說了,趕緊走,難道你想讓老爺死不瞑目麼?」
一聲低喝,小周後背轉過去,打開木盒,貝齒咬開玉指,在木盒上寫了幾個字,繼而將手藏進衣袖中,將盒子遞給後者。
听著呵斥,窅娘接過木盒,咬著嘴唇,雙膝跪下,對著李煜叩首,之後將眼淚抹干,「夫人,窅娘會早些來陪伴你與老爺左右……」
說完,推門而出,小周後只能嘆了口氣,徑直的走到李煜的身邊,將他的衣襟再次整了整,繼而躺在他的懷中,將那早已準備好,卻一直未用的砒霜倒進嘴中,聲音極為輕柔的說著,「夫君,還記得那年你我初次相遇,你是那般的不羈,女英雖年幼,但卻已深深喜歡上了你。
後來你娶了姐姐,女英便天天入宮,只為能見到你那瀟灑的身影。
待來世,女英還願與夫君結為連理,你吟詩作賦,姐姐撫琴,女英起舞……」
漸漸的,一絲血跡從小周後嘴角邊溢出,臉色卻是無比的安詳,靠著李煜的身邊,慢慢的合上了雙目。
屋外,洪籌見窅娘出去,並不在意,待又催促了幾聲,發現並無動靜,不由得將門推開,這一跨進屋子,頓時跌坐在地。
鄭國夫人飲毒自盡了!
頓時,冷汗從頭皮上冒出,這該如何是好,官家近來頗為寵幸鄭國夫人,要是知道她死了,自己這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該如何是好?
慌張之下,洪籌不知為何想起了楊延昭,「楊公子是狀元郎,眼界肯定比咱家看得高,想要保住小命得請他幫忙才是!」
想到這,洪籌忙從地上爬起,將門關好,喊來心月復小宦官,在門外守著,稍後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去。
違命侯府的角落中,幾聲嘆息傳來,聲音猶如浮絲,聞不可聞,像是從未發出一般,幾縷清風之後,違命侯繼續恢復沉寂。
朱院子中,小內侍索然無味的看著花草,突然,朱紗門輕響了一聲,待回頭,門依舊關著,嚇得那小內侍忙拍著胸口念叨著,「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屋中,床前,多了道身影,卻是了空。
「阿彌陀佛,李施主,但願面露奇怪之色你來生能不再受此生之苦。」
繼而閉目,許久才睜開眼,「釋空師叔曾在南唐數十年,將李施主視為門徒,難道失蹤之前未將聖物交由給你?
怪哉,怪哉……」
聲音落下,虛影閃過,很快又出了院子,留下那再次被嚇了驚神的小內侍‘噗通’一聲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