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06
海邊,瑟瑟寒風卷起千層浪花,吹得船帆獵獵作響,何鈺負手立在船頭,墨色松濤的短襖套在白色的長袍外,一頂羊毛氈帽遮著依舊圓胖但黑了幾分的臉。
已經跳下船只,拉著韁繩鐵鏈放下錨的船工口中號子喊得格外響亮,世代弄舟掌潮的他們雖然一生都漂浮在大海上,但何時真正的到達過異國他鄉?
如今,隔了數月回到故土,寒風迎面如刀割,心里卻是越發的覺得歡悅,歸心似箭,早已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家中,與那婆娘娃子說著外出所遇的稀奇古怪之事。
突然間,本是眯眼望向前方的何鈺笑了,噠噠的馬蹄聲在呼嘯的海風中並不清晰,但他還是清楚的听到了。
「是教官來了。」
身邊,蕭慕春驚喜的歡呼道,臉上寸許長的刀疤使得笑容顯得有些駭人,其余的幾名毒蠍也是精神一振,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不禁皆是歡笑起來。
船工還沒有將甲板搭上,何鈺肥胖的身子便從數丈高的船舷邊上躍了下來,落在海灘之上,濺起的塵沙遂海風飛揚,而他是踉蹌的往前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何兄弟,小心點,否在到了家門前傷了身子,某與諸位兄弟可不要被教官給責難了?」
隨之而下的蕭慕春伸手攙扶住了他,並笑著說道,聞言,身後的幾名毒蠍紛紛笑出聲來,穩住身形的何鈺理正了歪斜的氈帽,也滿是笑意的回道,「多謝蕭大哥,小弟我心寬體胖,縱使跌落,也能彈蹦起來,怎能傷著?」
正說笑著,卻見楊延昭已經抱著八妹跳下馬,將韁繩隨意的甩給身後的祝力,三兩步的走了上前。
「今夕,你回來了。」
先前,總是覺得有千言萬語,可是到了此時,萬千思緒卻已經飄散不見,嘴里能說出來的,也只有這簡短的話來。
上前給了楊延昭一個熊抱,何鈺爽朗的笑聲隨即想起,「兄長,我回來了。」
二人笑了許久,楊延昭才越過何鈺,走向蕭慕春,看著他臉上的寸許長的刀疤,心中滿是感激。
出海經商哪里有幾句空言那般簡單,一半看天,一半看人,漫天風雨海浪之中,暗藏著幾朝的生死,此行不用多想,定滿是驚心動魄。
「蕭大哥,諸位兄弟,一路辛苦了。」
抱著拳頭,楊延昭輕聲說著,而蕭慕春等幾人自他走來時,便是一直靜靜的立著,聞此言,皆是面露憨厚的笑意,忙連連退到一邊,「教官嚴重了,屬下等跟著何兄弟泛舟而行,見識那往日里不曾敢想的碧波綠水,奇國異鄉,乃是平生一大幸事,怎會有辛苦?」
一陣說笑,八妹牽著排風走上前,拉著何鈺的衣擺,小臉上滿是好奇之色,「何大哥,交趾可比我大宋如何?是不是真的如魚兒尋常听到的那般,那里的樹上結的果子有太陽那麼大,牛漫天飛著,羊不吃草就能長肥,這些離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豈不是比我大宋厲害多了?不過還有人說她們的女人都長得跟夜叉似的,魚兒和排風商量後,或許是真的,城中見到的交趾商人都是面相粗陋,想來那些女子貌如夜叉倒也不是捕風捉影之事。」
絮絮叨叨的說著,有些難以置信,想在何鈺處取得證實,又很是認真的推理著,小臉上甚至滿是認真。
見她仍是這般討人憐惜,何鈺在八妹的臉上捏了捏,大笑著道,「哈哈,魚兒你想要知道什麼,等回去,我給你一一講來可好?」
不多久,數十輛馬車慢慢的駛來,卻是何鈺事先派人去通知的聚寶閣來人了,見到那代理著諸事的親信,他忙招了招手,讓後者帶人將船上的箱子與貨物搬卸了下來。
風,在天地之間嘶吼著如期而至的夜幕,屋中,燈明酒暖,眾人歡笑著推盞言歡,最為開心的自然是何鈺,酒已盡喝多了的他正卷著舌頭,說著海外的見聞,不時逗得八妹與排風失聲驚呼,即便是羅氏女和柴清雲,也一再掩嘴而笑。
一夜歡鬧,待酒醒之時,已是日上三竿之時,屋外的風寒之聲仍是擾人心境,但無疑,卻是一個好太陽的日子。
很是安逸的伸了個懶腰,何鈺心滿意足的起了床,做了洗漱,正欲出屋,卻看到桌上擺著幾只青白相間的瓷瓶。
瓶身有著一首小詩,「趁梅尋得水邊枝,獨棹漁船卻過溪。人似玉,醉如泥,閑歌五色線中詩。」
字體是他不是他所熟悉的筋骨遒勁,但配合著小詩和瓶身藍白之色,也是頗有韻味,剔除瓶口的封蠟,拔開那被雕刻成雙魚對花躍的木塞,頓時,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這就是昨夜兄長說得好玩意?
聞到這香味,食欲不禁大動,取了放在一邊的筷箸,忙夾了瓶中的魚肉,很是鮮女敕,入口即化。
撥弄著瓷瓶,這海魚確實口味極佳,但是福建路靠著大海,即便是再為精美,怕也是很難做成買賣。
商人的本性便是在商言商,所以,何鈺自然的便是想到手中的罐頭該怎麼變成源源不斷的銀子。
苦思冥想許久,終究是不得頭緒,甚至不明白一向無所不能的兄長為何要做出這玩意,難不成只是一時興起?
不知覺中,吃完了瓷瓶中的魚肉,拿著瓶子在手中隨意的搖晃,卻看到瓶底有一行鐫刻的小字。
「瓶中仙,酷暑之日可存月余而不腐,其他之時,數月亦如初。」
見到這行小字,何鈺頓時豁然開朗,心中狂喜開來,將筷箸丟在桌上,寶貝似的握著瓷瓶,大步往外疾走。
書房中,暖爐正燃著,楊延昭為郭淮斟了杯茶水,略有歉意的道,「合德師兄,歲末將盡,卻還是要麻煩師兄奔波,是楊璟的不是。」
接過茶水,飲了一口,郭淮搖頭道,「延昭師弟,你我之間就不必這番客氣了,只是何時啟程?」
「今夕帶回了三十萬兩的銀子,這是他冒險出海所得,當然不能全都交給朝廷,不過好在海鹽了賺了不少的銀子,湊成個二十萬的白銀倒是不成為題。
這兩天,我便讓人收拾妥當,也讓蕭大哥他們歇養幾日,不如三日後出發如何?」
來了福建路之後,雖然剿滅邪教時給朝廷帶回了百萬兩金銀,但是這數月來,楊延昭一直不敢忘記趙光義那討銀子的密信。
特別是那林春的提點,讓他深知外放之官,姿態必須要做足。
所以,得送些錢財回朝廷,如此,便是說明他可以將事情給辦好,而對于皇帝而言,能辦好事情的臣子無疑是好臣子。
二人正說道著,一陣寒風灌進屋中,抬首,卻看到滿是歡喜的何鈺走了進來。
「兄長,這可定要交給小弟啊!」
氣息有些微喘,將手中的瓷瓶放在桌案上,何鈺連忙將來意道了出來,生怕是說完了,這樁好買賣就花落他人之手了。
見他這般的緊張,楊延昭卻是笑了,「放心,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罐頭之所以遲遲未對外出售,等的就是何鈺回來,將此事交予給他負責,畢竟是自家兄弟,這才能放心。
後者听了這句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滿是歡喜的笑了,繼而不免驚嘆的夸贊楊延昭,言語中,崇敬之意越發的洋溢。
三日後,寒風冷冽,郭淮一身輕騎,躍馬在前,緊隨其後的是裹著獸皮襖的祝力,臉上顯然有著興奮之意,因為此行向北,終究是圓了兒時的夢,看一看那傳說中的繁華城池,在紅磚綠瓦間染一身風雪。
數十輛馬車載著裝滿錢財的箱子往南走去,蕭慕春七人對著楊延昭行了一禮,繼而躍馬,分別走在押送的隊伍前後巡視著。
身後,風呼嘯在山林之間,將身上的厚實袍子裹了裹,蕭慕春又將手往懷里塞了塞,那里可有幾封教官特意囑咐他好生帶著的信,待到汴梁,交予到故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