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楊延昭猶如五雷轟頂,整個腦子都成了空白,甚至都听不見羅氏女等人的抽泣之聲。
排風死了?
楊延昭還記得兩天前的夜里,在小院中,排風陪在他身邊,不說話兒,也不離去,只是那般的陪著。
那時候,小女孩兒安靜的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卻也靈動的不容被忽視。
排風怎麼會死呢?
心疼的如刀割一般,楊延昭只覺得胸口悶的慌,連喘了幾口氣,才緩了過來,在柴清雲的攙扶下做在一邊,臉色陰沉的嚇人。
此刻,在他的腦子里不斷的浮現出他與排風相識的種種過往。
那一年,楊延昭初至代州,與排風相識,她不過是每日端些吃食的沉默女孩兒,從不多言,乖巧可人。
後來因為八妹的關系,楊延昭對她也很是喜愛,不亞于親生兄妹那般。
在心里,楊延昭早就就排風當做了親妹妹那般,莫不是如此,又怎會有那一夜府州城竹節巷長槍挑動整個夜幕的血色?
也正是如此,在那被逐出家門,孤苦無依的時刻,這年歲尚輕的女孩兒才會願意無怨無悔的跟著楊延昭,從府州至汴梁,再到閩南,甚至是孤身前往遼朝尋他蹤跡。
一直以來,排風都是那般不多言語,默默的隨在他的左右,楊延昭也習慣了這種情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排風離去會怎樣。
待到這時,楊延昭才發現,這小丫頭雖被他當做了妹妹,卻也是關心最少,最為忽視之人。
他沒有去了解過排風喜歡何物,沒去在意她心中想著何事,只是自以為是的覺得排風喜歡他所安排的一切。
「啪!」
拳頭砸在了檀木桌上,一道裂縫也隨之出現,鐵拳也頓時青腫了一塊來。
無限的悔恨在胸中翻涌,使得楊延昭體內精氣大亂,臉色越發的白了,絲絲血跡也從七竅中流了出來。
「六郎!」
柴清雲一聲低呼,那羅氏女也是反應了過來,正欲上前,卻被楊延昭伸手止住,「不要過來!」
楊延昭也不知為何,正悲傷之極時,體內的封印竟然有松動跡象,那些識不得的古老文字快速的變幻著,或明或暗,繞著那丹田處的青蓮轉動著。
見這情形,他立馬咬住舌尖,努力的不再讓自己去想排風的事情,此刻若是心神不穩,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甚至筋脈俱斷。
疼痛從舌尖傳來,楊延昭又是默念起佛宗的‘妙法蓮華經’,這才使得靈台清明了下來。
此刻,丹田處的封印轉的越發迅速,甚至只能見的殘像,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又是運氣了‘魁衍經’與‘天辰訣’。
懷中,一道幽幽綠光亮起,直接飛入楊延昭的丹田之處,那是玉虛有了動靜。
汗混著鮮血滴落了下來,終于,在羅氏女等人萬分擔憂時,只見楊延昭白發根根沖天倒立,一股強大的氣勢將她們逼得喘不過氣來。
稍後,見他從座椅上起了來,柴清雲等人方知事情已經過去,忙撲上前,用手絹替他擦拭著臉色上駭人的鮮血。
搖了搖頭,示意眾人他平安無事,楊延昭這時的心情可謂是用哭笑不得來形容了,排風離世,萬分悲痛之下,卻將這封印給誤打誤撞的解除了,而且剛才那動靜,或許已經驚動了那些高手,看來以後還需小心謹慎。
與幾女說道了幾句,楊延昭便轉身往外走去,羅氏女不由得出聲問道,「六郎,你這是去往何處?」
「去看看排風。」
話音說得很是淒楚,讓人不忍听聞。
八妹則是走上前,拉著他的手,淚眼婆娑的道,「六哥,魚兒隨你一道去,我也想見排風……」
說著又是哽咽了起來,楊延昭用手在抹去她那止不住的淚花,輕聲勸慰了幾句,二人一起往著宮外走去。
秦王府,因趙德昭的登基而一片忙碌,即便是那些下人僕役都是喜笑顏開,自家主子做了大宋江山的主人,他們這些追隨多年的老人怎會有所虧待?
王府門前的守衛已經散了去,應該是進宮接管禁軍去了,而去如今秦王府哪里需要守衛?
即便秦王府空無一人,整個汴梁之內,也無人膽敢在秦王府生事。
兩個青衣袍子的門房正說笑著憧憬日後的美好生活,其中一人抹著嘴,很是歡喜的道著去求官家賞個縣令老爺做做,卻立馬招來同伴的鄙夷,大字不識,又哪里有治理一方的本事,這樣去做,豈不是丟了官家的臉面。
這一說,前者自是尷尬的笑了笑,又說起別的事來,大抵是離不開趙德昭登基,他們能混個什麼行當來,正說著,但見一白發之人走來,他的一邊,是個垂淚的病弱女孩兒。
這時候,竟然有人來官家先前所待的府邸,更為重要的是大喜的日子里,那小娘子卻是哭哭啼啼,好生的晦氣。
于是乎,兩個門房小廝自然要上前喝罵一番,哪知後者看不看他們一眼,仍是徑直的往前走去。
這還得了!
兩個小廝張牙舞爪的便要沖上去,可是那白發人回首瞪了他二人一眼,頓時覺得泰山壓頂而來,心中萬分驚怕,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來人啊,有人生事了!」
扯開的嗓子的喊聲帶著恐慌在四下傳了開來,須臾間,便見的無數人從王府內涌了出來,秦王入主皇宮,還有人膽敢來搗亂,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府中雖沒有兵卒,但是僕役雜眾也是頗多,一時間,竟不下五十余人將楊延昭與排風給圍了起來。
虎視眈眈的模樣似乎要將二人給生吞活剝了,有官家做主,誰會來追究于他們?
「咱家倒是要看看何人這般的大膽,竟然在此撒野!」
尖銳的聲音響起,稍後便見彭雁越眾而出,滿臉的傲慢的模樣,待他看清來人是楊延昭時,當即變了臉一般,堆著笑的疾步上前,「原來是侯爺,你來了,怎麼也不知會一下,下人們眼拙,哪里能認識侯爺。」
楊延昭也未想到彭雁會這番快的出現在秦王府,有他在,倒也方便了些,否則硬闖王府,傳出去,總是有幾分不好。
「彭公公,我家妹子可是在王府?」
妹子?
彭雁有些吃驚了,王府里是有個小丫頭受了重傷,御醫束手無策,昨夜之時便撒手離去,而官家下了死令,仍將御醫留在府中,再做醫治。
貌似就是那女孩兒送來了詔書。
竟還是楊延昭的妹子,這倒是讓彭雁有些吃驚。
「都圍在這何,難不成咱家交代的事情都辦好了?還不動作麻溜點,咱家稍後還要與皇後娘娘回宮復命!」
轉過首,怒吼著,將那些僕役喝退,彭雁面露出哀傷之色,「侯爺,你還需節哀才是。」
面無表情之色,楊延昭輕道了一句,「還請公公引路。」
嘆了口氣,彭雁點了點頭,在前方帶起路來,走過王府,樓亭閣樓依舊琉璃多彩,假山流水不減當年風情。
四月里,也是花開正盛時。
「延昭兄!」
正走著,一聲喚傳來,卻見潘集兄弟從不遠處走來,他們的身邊是一身紫色宮裝的潘影,頭戴金冠,富貴非常。
「見過皇後娘娘,兩位大人。」
那彭雁忙上前行禮,趙德昭冊封皇後的詔書還未下,但是憑借二人感情,是決計錯不了的,善于奉承的彭雁又怎能錯過這個機會。
而潘氏兄弟,文武分職而就,潘集做了戶部侍郎,潘頜則是領了驍騎將之餃,在宮中領著一萬精兵,也算是極其顯赫。
「見過娘娘。」
楊延昭彎身一禮,八妹自是跟著他作禮,好一會,卻不見潘影發話,似乎有些異常之象。
「呵呵,延昭兄,不,侯爺怎就這般的多禮,快快,起來」,潘集一邊說著,一邊又是與潘影道,「榛兒,還不說話……」
「免了,文武侯。」
聲音有些生冷,不過這些都與楊延昭毫無干系,因心系著排風,便徑直的開口道,「臣舍妹在王府,得前去探望,娘娘恕罪。」
說著便又是一禮,不待潘影發話,便往前走去。
那彭雁看了看楊延昭,又看了看潘影,正是為難之時,還是潘集為他解了圍,「公公去為侯爺指個路吧。」
听得這話,他才如卸重擔,行了禮,匆匆的跟了上去。
「榛兒,你這是怎麼了?不久之後,你便是皇後,母儀天下,怎能還這般女孩兒家的脾氣,那些事情,你可是要忘得個干干淨淨才是。」
看著目露出陰狠之色的潘影,潘集不由得低聲道,後者許久才輕聲道,「榛兒知道了。」
說罷,便轉身離去,看她這模樣,一邊抱著劍的潘頜嗡聲道了句,「這情字真是害人不淺。」
「六哥,娘娘她……」
八妹正欲說話,又听到身後喚聲傳來,卻是彭雁追了過來,忙將話給咽了下去。
這擔憂,楊延昭也是明白,連八妹都能看出潘影的恨意,他怎能又會不明白?
只是此事已成過往,趙德昭對潘影疼愛有加,甚至不娶妾室,如今更是一朝成了枝頭鳳凰,她怎還記恨于心?
煩心事太多,楊延昭也只能壓下,此刻,他最為想見的還是排風,那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兒。